1262年,7月29日,立秋第17日,滨棣路,厌次县。
“轰轰轰”
天边又传来了一串如雷般的巨响,然而却并非真正的雷声,策马疾驰的耶律古乃忍不住又抬头看了过去。
他刚才收到警报后,紧急召集部下,准备前往厌次救援高丽军。不过刚入城的时候他的手下们好一通折腾,现在处于放羊状态,仓促之间只召集了一千多骑出来。
军情紧急,他只能先带着这一千骑兵先行出发,指派部下继续整顿秩序,稍后再赶过去与他会合。料想来,这么分批前进也问题不大,我这千骑飘逸灵动,东海军就是再强悍,又能奈我何?
不过这一路上,不断有这般巨响传来,这就让他们有些不安了。济南战事的战报不断往北传递出去,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能让蒙军高层了解一些情报,比如东海军善用火枪火炮,能发出巨响,耶律古乃自然也知道。现在他听到
罢了,管它呢,快点赶过去,有什么幺蛾子就都知道了。
“报!”
正当耶律古乃催促部下加快速度的时候,前方先行的快马回来报信了。
“什么事?”
“报告大王,我们在前面遇到了一些东海贼的骑兵,穿得都是铁甲,很不好对付!不过他们看我们人多,交手之后就往东南退去了。”
耶律古乃一皱眉头,他往前锋派去了上百骑,居然东海骑兵还能全身而退,“可探出他们是什么来头了吗?”
斥候露出一丝迟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贼人里面,至少有一部分,是能说契丹话的!”
“什么!”耶律古乃惊讶了,但随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难怪一介海寇竟如此能打,原来是天威余孽在为他们作战!这些混账,居然甘做汉人的走狗,这次一定要除恶务尽!”
“怎么样?”
当奥兰庆春带队回到骑兵大阵之中后,迎接他的劈头盖脸的就是范龙城的这个问题。
奥兰庆春摇摇头,说道:“还是老样子,轻而不整,连数量也不过一千多,不是我们的对手。”
范龙城点点头,说道:“行,那我们就给他们点颜色好看。你辛苦了,去侧翼待命吧。”
奥兰庆春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朝范龙城一拱手,便领着自己的部下朝右翼的勇敢营阵线去了。
奥兰庆春是东海人民的老朋友契丹人耶里合的侄子。这几年东海商社与辽东半岛的联系愈加紧密,不但从那里获得了大量的山珍、卖出了不少商品,还成批量地获取雇佣兵,为勇敢营提供了重要的补充力量。而隐藏在幕后的契丹复国主义者在渐渐了解了东海人的真正实力后,也决定加强与他们的关系。耶里合就把自己的侄子派了过来参加了勇敢营,统领一个连的兵力,既是向东海商社示好,也是想着学习一下他们的军事技术,以为未来的大事做准备。
实际上,奥兰庆春在东海军的这段时间,还真学到了不少。在这里,他第一次见识了还能有舒适宽敞遮风挡雨的砖房,柔软相对的床铺,美味的食物,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呃,这是直奔着堕落的方向去了啊!
当然,军事上也是学到了一些的,至少东海军让他见识到了火器的威力、精良的盔甲和严整的阵型所能发挥的作用。就骑兵系统的那些蹩脚新兵,他一个能打俩,但是成组织列阵对抗的时候,他一个连却连对面的一个排也打不过,这可真是怪了。
而现在
快速反应团收到东辽军来袭的情报后,解除了对高丽军的封锁,转移到西北方一公里外,列阵等待敌军的到来。整个大阵以骑炮连为中心布置,骑一营和骑三营部署在左右两侧,临四营部署于后方,勇敢营分散于两翼,从微观到宏观都秩序井然,俨然一支精锐之师。
“这样的精锐,别说区区一千辽奸,就是两千、三千,也奈何不得啊!”
想到这里,奥兰庆春就不由得诅咒起那些冒称辽国的辽奸来。
想当年,大辽王朝精骑百万,纵横草原,逼得弱宋纳贡结盟,何等威风?然而现在,契丹人的魂都被那些辽奸败坏到什么程度了,连个军阵都结不出来,与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还甘愿为蒙古鞑子做狗驱使要知道,蒙鞑的先人不过是辽朝下面的牧奴,如今主奴异位,简直是辱没了祖宗啊!
今天,就该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了!
刚才,奥兰庆春带领部下前出侦察,已经探到了东辽军的先锋,现在刚回来报了信,前后脚他们就到了。
两军数量其实差不多,但是东辽军散乱不成队形,散布出去了一大片,占地面积要远超东海军,不懂行的看过去可能还觉得更吓人。但现在的奥兰庆春只觉得不屑一顾,转身就对部下们下达了命令:“好了,辽奸过来自己送死了,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要多杀几个!”
右翼勇敢营大部分都是契丹人,也有一些女真人,但都与他熟识,这时候都兴奋了起来,大呼小叫着:“杀!”“让他们好看!”“这就是做狗的代价!”
奥兰庆春点点头,感觉士气可用,又把目光转回了主战场。
辽奸军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派出少量部队向两翼迂回,试图袭击大阵的侧面。这招对付步兵军阵或许有用,但是面对同样的骑兵则完全没有效果。
两翼的骑一营和骑三营各派了一个连向他们逼过去,轻而不整的东辽骑兵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退避起来,然后就被逼入了勇敢营的散阵之中。后者自然不会客气,提着刀子就冲了上去。两者的单兵能力都差不多,但勇敢营装备要精良得多,缠斗很快就展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
奥兰庆春由于身份特殊,装备还要更上一个层次,得到了一副全配的钢胆甲。只是他嫌天热全身板甲活动起来不方便,只装备了关键部位。当然这不妨碍他带着部下就向辽奸冲过去,拿着心爱的断离剑就厮杀了起来。
呃,其实断离过长,马上用起来并不方便。但是他自小马术娴熟,自己摸索出一套变通的方法,用腿力控马,右手握柄左手握住剑身当作短矛使用,倒也被他舞得烈烈生风。
就这样,前来袭扰的辽奸很快就被剿灭殆尽,只余几个胆小的跑了回去。
奥兰庆春厮杀了一阵,仍然觉得不太痛快。他转头观望战场形势,看到辽奸开始收紧队形,而己方的骑炮连前出了一段下马架炮,两翼的骑兵营也开始运动,立刻就意识到了大局已定,号令部下道:“是该杀敌的时候了!随我前出,向侧翼包抄他们!”
“呜啦!”
“轰轰轰!”
明明火炮已经不再发射,耶律古乃的脑子中却仍然回荡着它的轰鸣可怕,太可怕了!
刚刚,他赶到高丽军营寨之后,惊讶地发现东海骑兵的力量竟然比他想象得还要庞大。单论人数就和他带来的差不多,更别说队形出乎意料的严整,一看就不好对付。但还好,高丽营寨仍然坚挺着,他派兵试探了一下被干净利落地打回来之后,就决定暂且退却,不与东海军硬拼,而是左右周旋等待更多援军到来。
没想到,就在他收缩兵力的时候,东海军却主动逼上来了!两翼的骑阵如同传说中的铁浮屠一样,就像两堵墙一样朝他们压过来了!更可怕的是,中央的一小支队伍径直逼到一里地的地方停下来,紧接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架,然后他就见识到了此生难忘的噩梦
连串的雷响过后,飞过来的几个小黑点就在天空之中炸开,然后无数不知道什么暗器如雨雹一般砸过来,他的部下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更别说,由于连串的巨响和火光,马匹纷纷受惊,本来就散乱的军阵一下子更加混乱起来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恍惚间只记得似乎是在连串的雷声之中,东海军从两翼杀了过来,然后自己的部下一触即溃,不待他的军令便向后溃逃,他也不得不被裹挟着逃亡起来。
被亲兵护着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耶律古乃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产生了深深的懊悔和后怕:太可怕了!怎么会败得这么容易!万一东海军趁势取了阳信,那么大军岂不是进退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更加清醒过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边只剩下十几名亲兵,周遭的其他部下早已星散。更糟的是,右前方有一伙穿着银亮铁甲的东海骑兵举着刀朝自己冲过来了!
“应战!”
耶律古乃看看前后,发觉躲不过去了,便抽出弯刀,大吼一声,带着部下朝对面迎了过去。
对面没有排出之前令东辽军胆寒的骑墙,反而分散成与他们类似的小队,双方撞在一起捉对厮杀起来。
一名浑身银甲、手持斩马大剑的骑士发现耶律古乃一身装备与众不同,于是径直朝他冲来,一边还大喊道:“辽奸,纳命来!”
听到对方嘴里熟悉的契丹话,耶律古乃一愣,然后很快明白过来,一边用刀隔开对方的长剑,一边怒喝道:“天威余孽!你们竟然堕落到如斯境地,竟然去给汉人做狗!”
奥兰庆春一击不中,把马错开一个身位回头又杀过来,听到耶律古乃的斥责也是一愣,我还没骂你呢你倒先把屎盆子扣过来了,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中断离剑往对方腋下狠狠刺去,骂道:“呸!自己甘愿做蒙鞑的狗也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东海国与我大辽是友非敌,我在东海军中从事自有军饷可拿,哪里轮得到你这辽奸说闲话!”
耶律古乃的弯刀比断离剑短了一截,兵器上略输一筹,但是他的刀法可比奥兰庆春用枪法使剑的法子强多了,所以扳回一城,两者势均力敌,叮叮当当打了十几个回合没分出胜负。
现在他听到“辽奸”二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挑开对方的大剑,吼道:“都中统三年了还在做梦?大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既效忠于朝廷,朝廷也未曾亏待了我,同样的出力,我契丹儿郎的分例还比汉人高一层,有什么不好?契丹人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整天想着复国与人作对,只会招致灭国的祸患!你们当初作乱害死的几万弟兄可都瞑目了?”
“混账!”奥兰庆春听到这番自甘堕落的话语,更加愤怒起来:“若是只为族人能活得好,我举家迁到南边做个汉人不是更自在?大辽数百年基业,岂能说断就断?纵使只剩一个契丹男儿,也要战到最后!”
趁奥兰庆春情绪波动,耶律古乃猛然把刀往下一劈,然后看准了对方的破绽脱手将弯刀朝他的手部扔了过去。奥兰庆春手部有钢护手,被刀砸中也无大碍,但随之而来的冲击力却无法消除,一吃痛忍不住就放松了握持的力度。就在这时候,耶律古乃一夹马腹,朝他直冲过去,借力往他手臂上一撞,然后顺手就把断离剑夺了过来。
“你!”奥兰庆春棋差一招,恼怒得涨红了脸,“夺人兵器算什么好汉?卑鄙无耻!”
双方错开一个身位,耶律古乃紧接着拨马回头,凭借着麒麟臂力单手举着断离剑指向了几步外失了兵器的奥兰庆春,哈哈一笑说道:“现在可不是比武的时候!只要能赢,哪管什么手段?还是怪你自己技不如人吧!”
奥兰庆春啐了一口,然后闪电一般从马鞍右前方的皮套之中取出一把白虹手枪,随意一瞄就朝着耶律古乃的胸口连开两枪。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耶律古乃胸前出现两个血洞,不甘地双目圆瞪看着奥兰庆春,然后大剑脱落落于地上,他本人也失去了平衡落到了马下。
“是啊,”奥兰庆春吹了吹枪口,“只要能赢,哪管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