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莱芜,莱芜!

1262年,2月13日,惊蛰第5日,莱芜。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汶水河边,莱芜城头,一个蒙军千户惊恐地对城下黑压压的红衣士兵问道。

“砰!”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头戴v字盔的段明远从队伍里站了出来,不耐烦地对城头上喊道:“别问了,老实开门!不然,别人不好说,你这颗脑袋肯定是没了!”

相比自费县道行军的高正他们,段明远带的第三团走得要顺畅许多,因为新泰县令张春锐将周边的道路修整过,很少出现陷在泥坑里的情况。不过出了新泰县境进入莱芜,路就又难走了,本来地图上一划,觉得初十到达目的地问题不大,结果一路走走停停,足足延迟了三天才到了莱芜城脚下,着实令人气恼。但走完这跋山涉水的一路,段明远又兴奋起来:获取煤铁基地这种注定青史留名的事是他段明远做的啊!

兴奋之下,给守军下的最终通牒都很不客气。

城墙上的千户立刻盘算起得失来。他虽是千户,但是手下的兵力并不多,战兵只有一百余人,倒是有不少监工,临时征来足足拉起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而且这城墙是新修的,是不是能抵挡一下呢?

宋金时期的莱芜监,城墙都很简陋,可以说没什么防御力。这是因为各处矿冶分散在四周的群山之中,居民自然也很分散,这莱芜城只是个矿监落脚和吃饭喝茶的地方,没必要建太大。但是到了蒙古时期,由于蒙古人实行了臭名昭著的匠户制度,将工匠奴役起来强迫劳动,所以就不可能再让他们分散开来,而是在汶水附近修城集中居住生产,便于监视。这座莱芜城,就是二十年前修的,还算坚固,至少比外面那些年久失修的城墙好得多。

见蒙军迟疑,段明远怀疑他存心负隅顽抗,于是转头大喊了起来:“二营长,你他娘的龙吟炮呢?给老子拉来!”

军阵中分出了一条道路,两门龙吟炮拉了过来。为了轻装上阵,这次第三团内的炮一营第三连只带了四门龙吟炮,但即使如此,这四门宝贝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

到位之后,炮兵们立刻准备起来,随队过来的炮一营副营长王青上尉走到段明远身边,小声说道:“少校,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一营的,不是二营”

段明远哈哈一笑,说道:“习惯了习惯了,说顺嘴了。总之,二营长,瞄准那混蛋,好好地开他一炮!”

王青有些无语,只得行了军礼,走到四门大炮旁边,指挥火控班准备了起来。

这时段明远也没闲着,指挥士兵将西、北两门围了起来,按照操典,分组用火枪压制城头。城东、南两面仍放空着,但南边是汶水,东边是大山,他们要是愿意跑,就跑吧!

城头上的守军一开始不知道厉害,仍然直着身子朝城下张望着,结果突然白烟四起,几个倒霉蛋就撞到了风暴枪的铅弹上,当场受到了重创。其他士兵也吓了一跳,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也下意识躲到了女墙后面,城墙上顿时为之一空,铅弹只能打在石头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看到这架势,城上的千户有些后悔了,来者不善啊!

他也学着士兵们的样子,躲在墙根,思考起了下面的对策:“是守,是降,还是逃?这些声响,难道是贼人手持的铁管发出来的?这是何等妖法,如此小管就有胜过强弩的威力,若是大管子等等,刚才真有几根大管子来着,不好!”

千户刚反应过来,要往城下逃去,外面就传来了“轰!”“轰!”两声巨响,他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大力,然后就飞到了天上真是不幸,干嘛要挡在炮弹前面呢?

“轰、轰!”另两门炮也开火了,砸碎了两面女墙,溅出了不少砖石。

“千户死啦,千户死啦!快逃啊!”城上的守军先是被吓懵,然后发现了真相,又配合地惊慌失措起来,一边呼喊着扩散混乱,一边朝城下逃去。

这时若是有几架冲车,顺势就能登城了。可是第三团炮都少带了两门,自然就没带这种笨重的器具。

段明远懊悔地一拍大腿:“该死,没带登城器械,该听林宇的啊!”

但是为时尚且不晚,他立刻命令炮兵调转炮口,急速射击轰击城门。不多时,城门成功被攻破,近卫排的铁甲卫士带着第八营第四连的战士们一涌而入,很快控制了城墙。

段明远扶了扶头盔,大手一挥,带着士兵走进了城去,并且喊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至此,泰山之丹,无价的瑰宝,莱芜,终于落入了东海人的囊中!

嗯,其实,莱芜城地处泰山内部,本来就没多强的防御,第三团有心算无备,攻占下来是很正常的,如何保住它才是难点所在。

莱芜附近的地形也是一个小型的谷地,主要有东西南北四条路可与外界交流。东边有一条小型山道,也就是之前徐云探出的那条,但是通行能力不够,而且也临近己方控制的新泰县,不怎么需要防守。北边同样有一条山林小路通向山北的淄州,但压力同样不大。需要关注的就是西南两面:沿汶水西下,在泰山脚下有一个宽阔的出入口,被泰安州州治奉符县控制;在南部山脉的中央,有一个小型的山口,有一段简易道路可以通车,但是通行能力远不如汶水,第三团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

比较合理的防御策略,是乘胜西进,占领奉符县城,封闭莱芜谷地。但是这么一来,补给线就拉得过长,而且攻占奉符的政治影响过大,可能会迫使严忠范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东海人这边。所以军委会决定暂不攻占奉符,而是在南部山口到汶水之间的位置上修建一个要塞,囤积物资,既保卫莱芜,也作为扎根泰山之心的一个后勤基地。

另一方面,就是对莱芜人的处理了

2月15日,莱芜城中。

“大匠快请起,放心,你们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段明远扶起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皮肤粗糙的老爷子,脸上洋溢着深切关怀的神情。在他旁边,呼啦啦跪了不知道有几百个瘦而结实的汉子,大都年纪不小,麻木地跪在地上。

宋金时期的莱芜冶铁业,基本是以私营为主,矿冶主各占据一片矿脉,雇人自采自炼自锻自铸,生产出成品铁器后又自行销售,只需要给监上交一笔铁课就可以了。而蒙古人占领了这里之后,强制进行了“产业升级”,把采矿和冶炼分离,将工匠编为匠户集中在城里,另外派出监工指挥着矿工在四周挖出矿石运回莱芜城,在城中集中冶炼。这样一来,就可以更好地控制难得的匠户了,而外围的矿工虽然不太好监管,但随便抓壮丁都可以用,就算偷偷跑了一些也不心疼。

这样野蛮的制度,自然极大地破坏了莱芜监的生产。宋金盛时,莱芜监“矿炉连片,烟气冲天,万人齐动,声势惊人”,但是金末乱世,大量冶匠和铁匠逃散,到现在整个莱芜城的匠户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千户,生产效率也低得可怜。

逃散的那些匠户,大多分散到了山东三府,被东平、济南、益都等地收留,这些地方由汉侯统治,并没有严格执行匠户制度。尤其是济南张荣,在统治区内推行解放奴隶的政策,庇护前来逃难的流民、匠户,限制蒙古人圈地捕奴。后世,等到蒙军击败李璮夺回济南后,一次从济南附近抓获了“漏籍”匠户四千余户,呵。

东海商社实在是个不合格的奴隶主,就连从事低级劳作的矿奴都用不好,更别说工匠了,所以也不会留着这些匠户,而是将他们恢复自由身,用更高的效率利用。

前天,第三团占领莱芜后,清剿了一遍城内,然后今天就把匠户们集中起来,宣布他们从此自由了!

段明远扶着那位老者,说道:“大家放心,从此你们就自由了,爱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再给蒙古人打铁了!”

不过嘛,匠户们却仍然是一脸麻木的样子,他们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被奴役三十年了,并不对这种好事抱什么期望,也不敢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这外面还围着一圈兵丁呢!

段明远皱了皱眉头,有些棘手,还真不好办了啊。

正在这时,有近卫兵过来通报了一句,他眉头一挑,赶紧对众人说道:“各位,抱歉,我先有点事,麻烦各位稍等一下。”然后朝城南方向快步走了过去,留下匠户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

还没等他走出多远,三辆四轮马车从南门开了进来,两旁还有近卫兵护卫。段明远看了为首那辆马车上的标识,远远地就大喊道:“嘿,季老大,你怎么过来的?我在西面的人都没收到消息啊!”

季国风从车上探出头来,叫停了马车,然后从上面跳了下来。紧接着,林小雅也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了。

季国风舒展了一下腿脚,说道:“我们走的是东边钢城那条路,我看了一下,其实地势也还算平坦,只是因为开发程度低才走不了多少人,如果好好收拾一下,还是能整理出一条够用的道路的。”

他说的就是莱芜的东线通路了,也就是从新泰县穿山北上,经过后世钢城区的位置再到达莱芜城的道路。这条路在唐朝之前有河流经过,现在虽已干涸,但也留出了一条可通行的山路。只是这条路路面没有修整,杂草和树木丛生,少量人通行可以,大队就走不了了。前阵子段明远经过的时候就望而却步,宁愿绕远走南线。

但是今天季国风带着这几辆马车成功从这条道路走了过来,证明它的通行能力是很有潜力的,这可就是个大好消息了。如此一来,就能在莱芜和新泰之间建立一个安全的补给线,不用再从西边的一大一小两条道路冒险通行了。

段明远听了,立刻振奋了起来:“不愧是季老大,一出手就不同反响,真是个好消息啊!我这就打报告,要建设交通部调人来修路。对了,你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大会对莱芜的政策定下来了?”

季国风点点头,说道:“是的,本土已经决定了,这场战争变数太多,剧本不一定就能按照我们预想的走,如果非得等到战争结束再开发莱芜的话,那万一拖个一年半载甚至打成持久战,那可就太耽误事了。所以,我们从即刻开始,就要对莱芜进行开发,尽快形成产能,也好对战争进行反哺。初期也建不了什么大工程,我会先试着建立一个小铸造厂,为前线提供炮弹,等跑顺了之后再建一个枪炮修理厂。”

段明远点点头:“是该这样,怪不得把你俩派过来了呢。呃,小雅,你没带兵吗?”

林小雅递给他一份军令,说道:“带了,从本土带了第二营过来,不过大队人马行动太慢,我先过来打个前站。等过一阵子,宁惟俞的第二团那边任务减轻,用不上那么多火炮,炮二连也会调过来。我会指挥这两支部队,防御莱芜城和新泰城,你的第二团前出到莱芜西堡驻扎,准备执行其他任务。”

听到这个好消息,段明远把手一拍,说道:“就该这样嘛,还是打仗适合我!搞政治工作实在是不行。来来,你俩来的正好,我正愁该怎么对这些老匠人做思想动员工作呢。”

季国风看了一眼前方跪着的人群,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是可怜人啊。你等等。”

说完,他走到后面的马车上,敲了敲车厢,喊道:“罗大匠,请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