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整个人都懵了。
他活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恶劣的碰瓷,就是吃断肠草也不会见效这么快吧!
张婴也有些无语。
系统表现得也太浮夸了,躺地上就罢了,居然还搞得四脚抽搐,这不摆明着在演吗?
徐福哽得胸腔起伏较大,他长臂遥遥指向张婴,缓了缓,才慢慢开口道:“许是婴孩气血过足,陛下不必担……”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布满阴霾的双眸震慑得说不出话。
嬴政半蹲下来,双手轻颤地扶住张婴,想将其抱起但又不敢随意摆动对方,上过战场的他可太知道,操作不当很可能会伤患造成二次伤害。
“可有哪里不适?太医令……”
“仲,咳,仲父我没事。”
“别说话,立刻就医,太医令……”
张婴一愣,他只是想制止嬴政服用丹药,所以让系统利用平衡身体的能量,营造出一点吐血的情况。
但见嬴政如此焦虑,他有些后悔方式欠考虑,太过粗暴。
“仲父,没事,阿婴没事。”
张婴伸出舌尖,那里有他刚刚咬破的口子,哭戚戚地求抱,“不小心咬破了,抱抱。”
嬴政一脸无奈:这出血量明显不对。
不过张婴这内疚来得巧。
嬴政又不傻,怎么会想不到药效尚未开始等关键点。
若张婴之前多说几句徐福不好,嬴政便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但张婴这一副内疚说自己不好的模样,反倒让嬴政偏心得没边,就认为是徐福丹药有问题,或是有些冲突成分。
对徐福不至于一竿子打死,但印象分起码跌了百分之五十。
比如重之又重的春祭主祭身份,下一个季度的丹药资源,都没了。
……
……
春祭巡游车前,赵高正在督促郎官盯紧,万不可让人浑水摸鱼进去。
这时,他瞅见徐福虽依旧是仙风道骨的装扮,但神情恍惚,一路下山时几次差点摔倒。
赵高沉吟片刻,靠近了一些,轻声道:“徐方士,这春祭可是结束了?”
“春祭没结束,但我结束了。”
徐福露出一抹苦笑,踌躇片刻,他施施然行了个礼,“中车府令,敢问宫内可是来过其他方士?”
赵高一怔,摇头道:“未曾。”
徐福不信,都能勾得幼儿炼丹,甚至让那稚子故意来碰瓷构陷他。
若是没个师父教,区区两岁孩子,怎么可能做到。
徐福怀疑赵高是想撇清和他的关系,于是他直勾勾地盯着赵高,道:“中车府令,我可曾开罪过你?”
赵高的心思很细腻,他立刻笃定道:“徐方士,你便是我唯一信赖合作的方士。你且详细说说。”
徐福很怀疑,但确实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便之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赵高闻言很是震惊。
陛下为何会如此偏爱张婴?
怨不得徐福怀疑,现在连他都有些怀疑,是否有其他偷偷举荐了方士上去。
难道是赵杰?
对了,这段时间赵杰都是用‘绝密’渠道汇报,若是他举荐,还真的能瞒得不漏一丝风声。
“你竟也不知?”徐福疑惑地看向赵高。
赵高的脸沉下来。
作为贴身随侍不知情,不光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更是一个不详的信号!
赵高深深地拱手:“多谢徐先生告知,日后必有重谢。”
徐福看向赵高的眼神彻底缓和下来,还有心情宽慰对方:“陛下麾下能人居士无数,偶尔有几件事不交给你丛,你也不必太过焦心。”
“我明白。徐先生也不必忧心。你有功劳,陛下也未彻底丧失信任。”
赵高见徐福不信,补充道,“陛下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的性格。”
徐福猛然清醒,也松了口气。
赵高又附耳过来,轻声说:“先生,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在炼丹上想重获陛下信任,不如也学那方士的,从这稚子身上下手,笼络个孩子而已。
另外,有关熊公子与张婴的赌约。陛下已给豆腐安置药奴,徐先生不妨也带些丹药过去,甚至可以稍微对药奴使点力……到时候,熊家也会高兴……”
徐福眼底闪烁着惊疑不定,他蓦然看向赵高:“这……若是药奴身体有恙的事被发现……”
“嘘,我也只是一提,先生您自己斟酌。”
“……嗯。”
……
……
小半个时辰后,
青铜大鼎前,大巫、主祭、秦朝勋贵家族,每个家族都派了一人上台唱祝词。
张婴敏锐地察觉,每一位勋贵家族的代表上台念新春祝词时,都会神色不明地偷偷打量自己,仿佛在探究又仿佛在惊讶。
青铜乐器“叮咚哐当”的响,青铜大鼎内的火焰“啪啪哒”烧的响。
现场气氛搞得很恢宏,就是耗时太长。
张婴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再次回忆起被校园领导们轮番上阵演讲支配的恐惧。
终于,在他几乎睡着时,一位女巫走下来往他头上撒了点粉末,又用拇指在他脸上画了点咒纹。
再之后,张婴看见嬴政一步一步踏上石梯,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蒙毅双手捧着帛书紧随其后,等嬴政说完祝词,将手中两样东西交给嬴政。
嬴政利落地将帛书掷于青铜大鼎内,为熊熊烈焰添了一把柴。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年长的男子挺直背脊,大迈步而来。
这人看起来与蒙毅倒是有几分相像。
老者过来后,余光瞥了张婴好几眼,之后先上了一炷香,高声诵读祈福文。
等他诵完,便递了一支笔刀给嬴政。
嬴政接过,反手便将祭台上的祭品一并杀了。
刀法很利落,一点血都没湔洒出来,全部顺着铜制管道流进器具。
蒙毅端着一小碗血、帛书还有竹简来到张婴面前,他握住张婴的手,让他食指沾血,然后轻轻在帛书上按上手印。
然后他将那份帛书放入火盆中烧掉。
再之后,嬴政大迈步走下来,大手覆在张婴的额上,又捏了捏四肢,见他没有任何难受的反应才微微颌首。
蒙毅,尤其是年迈者的身体一顿。
张婴揉了揉眼睛,软软的声音:“我好着呢。”
他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碰瓷。
祭祀结束。
大巫们一个个收拾东西。
张婴一行人也缓缓踏下台阶,来到距离祠堂不远的一处郊野。
仆役们将祭品台上的牛羊猪搬下来后,没有带走,而是一块块肉切好,放在铜板上油滋滋的烧烤。
这里驻足还许多宾客,每个人手握着碗筷,明显有备而来。
张婴嘴角抽搐:这祭品不是给神的吗?直接开野餐?
蒙毅也端了一份过来,笑道:“拿着。”
“……直接吃吗?”
张婴忍不住问道,“不是祭祀给神灵吗?”
蒙毅哈哈一笑,道:“当然,神明用过的祭品,我们吃才更有福气!”
张婴眨了眨眼。
这个逻辑,倒是比后世不得吃祭品的规矩,更有人情味点。
……
张婴端着飘着肉香的碗,左右看了眼,发现驻足在这里的秦国男子,不说样貌都很俊美,起码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没有一个丑的。
他们与陛下行礼,来回说些祝贺开春,来年丰收等吉祥话。
面对他们偶尔探究的视线,张婴都是用憨笑面对。
这时,嬴政拿了一只大牛腿过来,递给张婴。
张婴有点嫌弃没有孜然、辣椒、胡椒的烤肉,但既然是皇帝递拿过来,还是快速接过咬了一口。
就这么一口,张婴眼前一亮,好香啊!
还以为秦国是无香料,无美食。
但某些贵族厨子确实有牛逼之处,居然能把烤牛腿烤成一丝一丝有韧劲,像是烧烤味的牛肉干。香得很!
“仲父也吃!这块最好!”张婴也不忘拿起大腿肉,借花献佛。
周围人吃肉的动作一顿,有少年郎遮掩住讥讽的笑容。
果然拿孩子争宠,宠得了一时,但一不小心就会犯忌讳。
陛下怎么可能随便接旁人递来的……
嬴政非常自然地接过来,在牛腿上咬了一口。
“嘶”周围人瞳孔地震。
他们忽然有些相信那一则,徐福得罪了稚子才会遭始皇帝厌弃的流言了。
但也有部分朝臣却若有所思。
他们并不认为陛下是溺爱孩子又感性的人,应该是陛下知道孩子出自哪一家,在施恩这孩子的家族。
看来得发动人脉,尽早了解其家庭情况。
之后话题忽然引到张婴身上,好几人笑眯眯地开口,若是没有世俗身份的张婴若尚未安顿好居所,他们愿意让张婴住在自家宅邸。
嬴政对这些话都是一笑而过。
张婴面对长辈们玩笑式邀请,旗帜鲜明地抱住嬴政的大腿。
开口就是“要和仲父住一起”闭口就是“除了仲父外,谁都不喜。”
嬴政什么心情不知道,但其他秦国男子都在心中暗暗钦佩,这到底是哪个贵族家的娃娃,很有后福啊!
……
……
张婴只当自己就是一个小花瓶角色。
过了祭典,他便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这两天,又是折腾豆腐又是参加祭典,可把他给累坏,得多睡几日补回来。
殊不知,熊公子与他对峙,结果挨板子,闭门思过。
备受秦王嬴政看重的徐仙师也吃了大亏,不光个人无缘春祭,连徒子徒孙都被限制了炼丹资源,可谓损失惨重。
这下全咸阳稍微有点底蕴的人家都知道了张婴的存在。
这是来了一条备受皇宠的过江小奶龙啊!才几日功夫,已经两战两胜,不容小觑。
偏偏这条小奶龙有个特殊身份,巫祝奉子。
没有世俗身份,又必须避讳亲生家庭。贵族爹妈们担心自家儿女住不好,便会安排到其他贵族世交家中住着。
所以不少贵族打起了收养张婴到十八岁的主意。
……
嬴政灭六国后,后宫佳丽众多,几乎与咸阳新旧贵族都能沾亲带故。
外面的人起了心思,后宫夫人、美人、良人等都接到娘家兄弟递上来的条子,话里话外是希望能吹一吹枕头风,好让陛下将张婴安排在自己家。
原本因嬴政不贪恋美色而较为平静的后宫,又一次起了波折。
后宫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
因郑夫人生了长子扶苏,扶苏又格外争气是朝内默认的继任者,所以每月中,夫人、美人们都会陆续来拜见郑夫人,好好聚一聚。
不同于往日谈论些旧国风光、漂亮首饰、风花雪月的美人们。
今日她们不约而同地说其自家侄子启蒙,家庭教育等话题,彼此有些针锋相对。
郑夫人有些头疼,她偏过视线,恰好见玉兰夫人神情凝重。
她忍不住拉住妹妹的手。
“兰,你是着凉了吗?怎的手这么冷?”
“……没,没有的。”
玉兰夫人像是才回过神来,似是无意间道,“唉,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好不容易被接回来,偏生又遇到一批等着吃肉的豺狼。”
——到底会不会是那个孩子,时间上太巧合了点。
郑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啊,还是这般善良,万生皆苦,都是命呐。”
玉兰手指一紧,很快道:“阿姊才是心善。其实比起孩子,我倒是更担心我们。后宫平静不易,现在这争来争去的,吵得久了,只怕我们后宫姊妹也会起间隙。”
郑夫人心头一紧,确实,这御花园里的火药味都比往日重了三分。
皇帝只有一个,后宫美人、孩子这般多。
她之前为了让后宫稳定,不知废了多大功夫,不能因这事功亏一篑。
“妹妹可有何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玉兰轻飘飘地擦了把脸,“我只想着,这事最好一锤定音,让地位最高的人收养,左右不过多一双筷子,其他人也歇了再争的念头。”
——不管是不是,先抱到身边来看看。
郑夫人闻言若有所思,微微颌首,然后与妹妹相视一笑。
……
接到来自宫内的信件,扶苏连夜踏着春雪入宫,他匆匆脱下长袍。
没想到在这里不光看到母亲,还看到母亲庶出的妹妹玉兰夫人,只这一位的表情似乎很震惊,仿佛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晚过来。
扶苏越发担忧,上前道:“阿母,信中说要我解决后宫,孩子问题?”
“啊,对。”
扶苏疑惑道:“不知有何是我能做的?”
“嗯,就是,当个父。”
“……”
作者有话要说:扶苏os:不敢绿不敢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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