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冬日菜单

不过楼满凤和沈荔合作的大棚蔬菜,产量也就那么些,还要供店里每天用,因此沈荔接了五十个客人的订单便打住了。

毕竟菜是日日都要定的,五十个客人定上两个月,那也有稳稳的九百两入账。

倒是沈记每日随着蔬菜,附上系统出品的小楷菜谱,很是赢了些食客们的好评。

觉得沈记上心体贴,事事想在客人前头。

每天送来的菜也是肉眼可见的新鲜,又半点不沾泥,细致整洁。

那批被官员们送给上司们的蔬菜,也收到了效果——没过几日,便有高门小厮来沈记询问,说是主人想吃锅子,但天寒地冻不便出行,问问沈记能否将锅子送到府上来。

今日轮班在大堂跑腿的周全点点头,细细问了锅底的口味和配菜,片刻便提着一只木盒过来了。

盒子红底金纹,依然是小小几枚梧桐叶落在盒盖上。

“上头一层隔了冰放着的,是主家要的配菜。十碟鲜羊肉卷、鸡腿肉、鸭胸肉;八碟沈记特色‘九曲十八弯’、辣腌排骨、嫩鱼片及六碟时蔬拼盘。”

周全照着念完,核对了单子,抬了抬木盒:“底下一层是给客人的赠物,甜咸点心各四道。”

小厮一看,心道这伙计力气真够大的:“那锅子呢?”

周全将他引到门边:“您稍等。”

改建之后,挨着沈记大门的就是打包间。里面摆了十来个小泥炉子,只等着点锅子外送的上门,便把煮开的各色锅底放到泥炉上,烧得微微滚起来,连着炉子一起送出去。

“瞧着您坐马车来的,路上可务必小心!”周全将炉子连锅塞到他手里。

小厮一看,锅子用软木固定,底下炉子也用铁片把火围住,烧起来是不大可能的。

就连锅盖都用细绳绑得死紧,若非用剪刀,必不能拆解,里头的热汤便也不会洒出来。

这样一来,实在没什么可小心的了。

他一回府,将这事当作趣闻跟主家讲了。

众人虽是一笑而过,却也觉得沈记做事实在妥帖周到,事事上心。

“这泥炉还需送回去么?”席上有客人问。

小厮答:“沈记说,不用送还,但凭客人留着用。”

席上又是一阵称赞,说沈记大气,有豪富之洒脱气概云云。

小厮连连点头,心里却想若是到店吃,一份锅底无非五两银子,各色配菜全点一通也就十五两,再多点也不会超过三十两。

而将锅子打包外送,光是这所谓的包装费,就要多收五两银子。

若没有小厮自取,需得沈记伙计送上门,还要收跑腿费二两。

就那么个木盒子,里头塞点软木头,再加一个小泥炉,顶了天也就二两银子打住,哪里值得了那么多钱?

没人知道小厮的腹诽。总之,一次次的宴席后,沈记在官宦勋贵圈子里也算有些名声了。

不少府上不仅点那些新口味的锅子尝鲜,也开始试着去沈记用些别的菜品。

这一试,正巧撞上冬天翻新的菜单。

这日,名家大儒张老做东,请了户部尚书高鉴明、秦悟秦录两名国子监博士,为回京述职的南州巡抚薛旸接风洗尘。

高尚书、秦家兄弟和薛旸都是张老的弟子,也是趁了薛旸回京,才有机会聚在一处。

张老品了口茶,道:“说起这个沈记啊,还是那日有个学生请我来,我才知道梧桐街开了一家如此妙趣的食铺。”

高尚书听了也笑:“巧了,我也是听我那不成器的学生提起,才知道沈记名头。”

他往楼下瞥了眼:“人可多着呢。若不是来得早,哪有包厢坐。”

秦悟和秦录对视一眼:“底下大堂其实也不算喧闹,比起奎香楼好太多。”

张老:“凌云阁奎香楼这些地方,热闹是热闹,却只适合年轻小子们玩笑。”

秦录大叹:“正是啊!我等想找个安静些的去处,竟只能缩在家里喝茶......”

菜单每个包厢都挂了,依然是小木牌用青绿丝线穿在墙上。

“玉腌鱼?这名字倒新鲜。”

薛旸把玩着手里的珊瑚手串:“点一份试试?”

冬天的新菜单,着重的便是各色菜蔬了。

这是沈记有别于其他酒楼的稀罕物,自然要多多摆出来。

玉腌鱼这名字念着拗口,实则是将鱼用盐细细腌过,再往酒坛里过一道,和煎过的萝卜块一起炖了。

汤底用羊骨汤,也凑个鱼羊鲜的趣,两样契合的荤肉一凑,便是扑鼻的香。

腌过的鱼,肉质又和寻常不同。

半点不干柴,反而愈发肥腴,肉质绵软至极,唇瓣一抿就化开。

这种盐腌货,天然有股发酵出来的酒香,缥缈似无,却又相当刺激食欲。

桌上几个信奉少吃养生的,这时也停不下筷子。

“这鱼肉吃着倒是咸淡正好。”薛旸闭眼咽下,只觉得连喉咙口都是香的。

“毕竟鱼是腌好的,汤便无须再多加盐。”秦悟笑道,“如此鱼肉有味、汤水有味,两者都是刚刚好。”

张老则更偏爱汁水饱满的萝卜块。

玉腌鱼里的萝卜块形状奇特,虽说叫玉,却并不是寻常玉雕摆件的形状,而是刚开采出来的玉石块,很有些质朴雅趣。

一口咬下,清甜的萝卜汁水与浸润的鱼羊汤一道满溢嘴中,在这样的冬日里,实在是一大享受。

他看薛旸吃得高兴,难免打趣:“怎的,京城里也有叫薛巡抚中意的好鱼?”

薛旸常年在东南沿海一带,什么样的河鱼海鱼没吃过?

只是这道玉腌鱼,叫他想起一直守在京城等他回来的夫人和女儿。

他在东南,自然有各样鲜美鱼获可吃。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女有没有来过沈记、有没有尝过这道玉腌鱼?

高鉴明一看,这老鬼眼角都有泪光了,连连道:“罢了罢了,还说叫上你一起去明安寺拜一拜,这下只能算了。”

张老也是哈哈大笑:“是啊!吃完这顿接风宴,还是得赶紧把他送回府上,物归原主!”

高鉴明脑子一转,道:“这鱼说不好,不过沈记的其他菜,你家姑娘多半是吃过的。”

薛旸看他:“哦?”

“我家夫人常往你府上送些吃的玩的,里头最多的,就是这沈记的东西了。”

高鉴明说,“所以啊,回去时可别苦着脸,让嫂夫人知道了,以为我们这些为老不尊,欺负你一个外地来客呢!”

薛旸直接给他一脚,桌上众人哄笑一片。

五个人吃了十二道菜,这在规矩上来说已经很简朴了,也说明沈记的东西分量十足。

高鉴明想,不说他尚书的品级,就只薛旸这个南州巡抚,往日餐桌上没个二十道菜打不住。

倒不是有心奢侈,而是礼节有此规定,几品官能吃几道冷菜几道热菜,都是有数的。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高尚书脑子里转了一瞬就打住了。

无他,因为他又在沈记大堂的角落里看见了自己的好学生,乔裴。

这厮和沈掌柜相识日久,想来是有那什么会员位的,怎会进不去包厢?

却偏偏要在这大堂角落窝着。

高尚书来的次数不少,回回来,回回都见他可怜兮兮缩在那儿吃饭。

要不是沈记的大堂也收拾得干净雅致,他这做老师的,心里都有些窝火。

高尚书头一撇,正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却见沈荔笑容盈盈从旁经过。

虽说也听了些沈府那头的风言风语,但接触几次便知道,这位沈记掌柜绝非一个‘农户女’便可形容。

进退有度,这四个字听上去容易,然店里来往不少官员勋贵,做起来就难了。

沈荔含笑和几人打过招呼,也不为了他们的名声官位另有优待。

她这回从厨房出来,是为了楼上客人点的柰子点心。

不论是柰子这种不饱腹的水果,还是多用牛乳搅打出的鲜奶油、黄油,价格都很高,只有包厢客人会点。

偏偏赵大赵二、周全周安在大堂忙得不可开交,莲桂在帮着芳姨算账,一德宁宁都在厨房替她盯着火,一时就只能沈荔自己上来送餐。

她歉意一笑,便侧身让客人先下楼结账,接着才抬步上去。

高尚书同她微微点头,对她不直呼官职的分寸有些赞赏。

目光一转,正要去钱柜结账时,却又对上了乔裴的视线。

他那好学生目光游移,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以袖遮杯,遥敬了高尚书一杯茶。

方才他看过去时,乔裴分明还没有抬头。

要说他是在看自己,那目光的方向显然不对。

但若不是在看他,刚才这楼梯口,就只剩沈掌柜了啊。

高尚书脑中电光石火般划过一个念头。

不、不会吧......

原来这小子,不是觊觎人家沈掌柜的铺子啊?

隆冬时节,京城常常有雪。

落在平民百姓家门口,那是令人恼烦的碍事东西,但在高门大户,却是雅致清丽的美景。

譬如北安侯侯府。

“世子爷,夫人叫您回话呢!您就别折腾这身衣裳了!”

小厮不见人出来,无奈,只得对着主母派来的丫鬟一通作揖:“好姐姐,世子爷还在里头忙,劳您稍候着。”

楼家谁不知道,这位世子爷是侯爷与夫人唯一的孩子,打娘胎就极受宠。

况且这丫鬟是楼满凤亲娘身边的人,岂敢作色,忙笑道:“说些什么话,世子爷的事,便是等等也无妨。”

好在两人没候多久,楼满凤就推开门出来了。

门一开,里面暖热的炭火气扑面而来。

饶是丫鬟小厮两人将规矩吃进骨子里,却也不由得心里一松。

为冬日里难得的热意,也为面前世子爷惊人的美貌。

楼满凤身形与父亲北安侯不同,虽也有些肌肉,但衣袍罩在外头时,就略显瘦削。

面白如玉,唇红如丹,黑发如墨,容色之艳轻易压住了身上那芥花紫的直缀。

再披一件银鼠裘,折扇后头眼波一转,端的一副富贵佳公子模样。

丫鬟不敢直视,立刻垂了眼道:“秉世子爷,夫人请您去前头鲸饮堂用饭。”

楼满凤点点头,叫了小厮一路过去。

侯府很大,光是他自己住的飞光院就已经是小三进。若一路光生生走过去,恐怕能把人冻成冰。

好在侯府不仅大,还有钱。

从飞光院到正院这一路,所有连廊都细细用绒布遮了,生怕有一星半点冷风进来,冻坏了家里的小主子。

“娘。”楼满凤一进门就露了笑,“今日怎的想起来叫我?”

北安侯夫人斜斜飞来一眼:“怎的,我无事便不能叫自己的亲儿过来一道用饭了?”

“能的,能的。我就是说笑嘛......”

北安侯夫人姓魏,名魏桃。

若是有人见了魏桃真容,便不会再疑惑那位粗狂魁梧的楼侯爷,如何能养出玉雕金攒般的楼小世子。

这位魏夫人虽然已经育有一子,但面容饱满、目光明晰,姿容更是明艳大气。

看上去倒不至于像是二八少女,却比寻常年近四十的妇人更加精力十足。

魏桃哼了一声,抬了抬手,后面便有人捧上一枚木匣子。

她素手打开,里面一沓薄纸。

质地不大好,就是衙门寻常写地契房契最常用的纸张。

“京城南郊,前年你舅舅送你那个庄子,拿去做什么了?”她点了点面上第一张,眯眼问。

楼满凤赧然:“娘,你不都知道嘛......”

魏桃不理,又翻出一张:“七千两银票,去年秋天才化零为整给你兑的,又拿去做什么了?”

楼满凤见自家娘亲似有勃然大怒的预兆,连声叫小厮:“快来!快来!给我娘看看!”

魏桃面上怒意横生,心里却很平静。

别说七千两并一个庄子,再翻十倍对她魏桃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凤儿要给她看什么?

那小厮从怀里也摸出几张契子来。

楼满凤便一一展开给魏桃看:“娘,这是我和沈记掌柜签的,那蔬菜大棚除了冬天,使用权都归我;其他时候的营收按四六开,她六我四,不是白送的!”

接着又摸出一张,很自豪地给她指了指上面‘魏氏钱行’的字样:“这些是上个月刚赚的!已经存进咱们家的钱行了!”

大棚里的蔬菜收益,一部分来自京城各家订购的新鲜菜篮,另一部分就是沈记自己做菜消耗的量。

而大棚的账由芳姨和楼家统管,和沈记是分开算的。

再按四六开给楼世子分红,这第一个月就已经有了四百九十六两的进账。

这钱在魏家甚至楼家,都是扔进水里听不见响的小数目。

但魏桃毕竟富商出身,略一想,便知道要在这样快的时日有这样多的收益,绝不是一件易事。

沈家的堂二小姐,听说早先是南边的农户女,却没料到能在京城这样如鱼得水。

她脸上的怒色渐消,心里却愈发思索起来。

半晌,没个着落,只能开口问儿子:“凤儿,依你看,那沈记掌柜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魏桃:家有傻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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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她御剑下山,百般搜寻,只为重新找到那个当初救她一回的人。

好消息:人找到了,是小师弟的双胞胎哥哥。

坏消息:小师弟疯了。

这位温善端方、正直向上的小师弟,趁着雨夜钻进她屋内,死死攥住了她的手。

“当初冒名顶替,是我做错,我该死。”他声音发颤,“可是师姐......你打我、骂我、罚我、怨我,都好,难道一定非他不可?”

“就拿我做兄长的替身,汲取些欢愉心悦......不可以吗?”

秦来仪看着他眼底难以抑制的魔气:......

秦来仪:小伙子,你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