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谢迢起床,险些踩到脚踏上一坨巨大的不明物体。
仔细一看,是活生生一个人。时沛裹着被子蜷成标准虾米状,露在被褥外的半张脸红彤彤的,鼻子里还舒服地打着小鼾。
半个时辰后,时沛睁开眼,看到头顶古色古香的纱帐,懵了好一会儿。
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具从门外进来,时沛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床上,而谢迢已经不在了,估计是他起床的时候又把她抱了上来。
何苦这么折腾?
丫鬟恭恭敬敬地请她起床洗漱,时沛翻身下床,然后……直接跪到了地上。
腰腿痛得仿佛被碾过一样,时沛嘴里溢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在场的丫鬟们立刻向她投去了然的目光,纷纷掩嘴偷笑,并微微红了面颊。
这些古代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暴的东西?!
时沛怔愣片刻,怒了。她瞬间明白了谢迢昨晚让她扎马步的险恶用心。
新主子正是得宠,不知道脾气好不好,谁也不想当第一只出头鸟。
几个丫鬟推推搡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挤上前来,“眉音姑娘,您既然还没恢复过来,便不要勉强下床了。”
时沛抓住她的手,诚恳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丫鬟面上染上慌乱,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前,“奴婢不敢,奴婢什么也没想……”
时沛没想到小丫头是这种反应,吓了一跳,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她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没要你跪,快点站起来。”
小丫鬟将信将疑站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不安分地偷看时沛的脸色。
时沛问:“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奴婢名唤白露。”
“白露。”时沛躺在床上犹如高位截瘫的病患,憋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能给我打盆洗脸水来么?”
“——我起不来了。”
在白露的帮助下,时沛艰难地在床上完成了洗漱以及早饭问题。
她一勺一勺的喝着粥,心中悲痛难抑。就这一会儿功夫,外面会把她和谢迢传成什么样,她已经能够猜到了。
好后悔,还是快点把任务做完算了,回去暴打那小孩的狗头。
她咬着勺子问白露:“假如有位姑娘认识了一位公子,而那公子爱着另一位小姐,那么这位姑娘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公子不爱小姐呢?”
白露咬着牙思考了半晌,“让公子爱上姑娘就可以了吧。”
简单粗暴的解题思路。
时沛震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小姐,你说什么?”白露没有听清。
时沛抬起脸来,笑眯眯地摸着下巴,满脸写着包藏祸心,“你说,怎样才能让公子爱上姑娘?勾引有没有用?”
白露抖了一抖,突然觉得面前纯良无害的小姐好像一只甩着尾巴的大狐狸精。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刚想抬头看仔细点,时沛却已经收起变态的笑容,正色道:“扶我起来,我要走路。”
经过一天的努力,到了晚上,时沛终于能够自主活动而不需要人搀扶,她差点激动得哭出声来。
她跌跌撞撞犹如半残一般向门口摸去,刚摸到门框,啪的一声,门却是从外面打开了。
谢迢一身锦袍站在门口,见到她挑挑眉,半晌,凉凉一笑,“恢复得这么快?”他反手将门关上,“来,我们继续扎马步。”
时沛:……
要不是她很确信眉音的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位王爷,她简直就要怀疑他是不是和原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实锤了,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时沛愤怒地扎起了马步并在心里好好问候了他以及他祖上十八代长辈。
结束之后,时沛瘫在地上与谢迢默默对视了几眼,谢迢警惕地皱起眉头,特意离了时沛几步远才向床边走去。
时沛使出一招饿虎扑食,迅速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愤怒地箍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好细,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手感真好……时沛老脸一红,没忍住摸了摸。
谢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他奋力甩开时沛的怀抱,可时沛就跟滑溜溜的泥鳅一样,上下反复挪动,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他怒然低吼:“丁眉音!你给本王放手!”怎么会有这般不规矩的女子!
时沛害怕得心里一突,双手一松就要放开他,抬眼看到他红透的耳朵,怔愣一瞬,突然决定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将脸贴在他腰上蹭了蹭,“王爷,我好累,走不动路了,你抱着我走好不好……”
谢迢从来没见过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从前哪个女人不是怕他怕得要命,谁敢这么缠他?可是她柔软的脸就贴在他腰上,身子挨着他的腿,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发过怒之后,对象不害怕,反而变本加厉缠上来,该怎么办?谢迢不知道。
这题超纲了。
他只能冷冰冰地重复道:“……放手!”
时沛与谢迢对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这王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无赖。
无赖什么的很简单,不要脸不就完事儿了。
她就着靠在谢迢身上的姿势,呜呜地哭了出来,挤不出眼泪来,她就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确保谢迢看不见她的脸,“我的命好苦哇,扎了两天马步,腿都快要断了,却还得不到王爷的怜悯,连一点小小的忙也不愿意帮。这腿不要也罢,没了腿我就不用蹲马步了,每天躺在床上混吃等死还要快活些!”
她光打雷不下雨,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凄惨。
谢迢沉默了半晌,终于被缠得没有办法。他冷着脸弯下身去,将手指缩进广袖里,确保自己的皮肤不会碰到她,才将人抱了起来,力道却是轻的。
时沛连忙假装抹了抹眼泪,把眼睛抹得通红,“谢谢王爷,王爷真好。”
谢迢脚步一顿,语气听起来像要杀人,“给我闭嘴。”
时沛立时噤声。
只见谢迢双臂平展,面如菜色地托着她,尽量不使她触碰到自己的身体,飞速迈开了步伐,向床边奔去。
这情形,仿佛怀里搂着的是一团发酵了一个月的原味垃圾,还是围满了苍蝇的那种。
谢迢迅速把她丢在了木脚踏上,并拿出帕子疯狂擦拭双手。
时沛看着他夸张的举动,不由得对昀王爷的性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毕竟原主的美貌是无可质疑的,村里一枝花可不是浪得虚名。
隔天,谢迢启程回皇城,时沛也被安排进了回城的队伍里。
沥县与皇城离得不远,不过两天的路程,一行人就回到了昀王府。
管家给时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配了好几个丫鬟小厮,怕她无聊,还专门给她买了只玄凤鹦鹉——以上据说都是谢迢的授意。
这下时沛成了整个王府荣宠最盛的女子。
有人风光,自然有人眼红。
时沛出门散步时路过一处花园,就看见几个美人在凉亭里嗑瓜子聊天,看起来都是谢迢的姬妾。她立刻蹲下身去,形容猥琐地躲在一颗灌木后头。白露不明所以,也跟着鬼鬼祟祟地躲起来。
时沛特意留意了一下,谢迢的红线并不在她们脚上。
只听一个美人道:“你们可曾见过碧澜院那位了?”
时沛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一顿,缓缓缩了回去。
另一人说:“早上王爷回来之时我恰巧经过,匆匆瞥见一眼。”
几人连忙追问:“如何?”
“长相倒是不错,只是放到我们府上倒也算不得多好。”
一人磕着瓜子酸溜溜道:“愚钝,你们看看她那大胸肉屁股,生的多玲珑。听闻她在沥县之时夜夜承宠,白天连床都下不来,想来床上功夫了得。”
时沛感觉膝盖一痛,险些栽了出去。
有人嗤笑道:“那又如何,像她这样的必定是活不长了,从前的那几人的下场,她怎能逃得脱……”
她身旁的人立刻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空气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且久久、久久无人打破这种氛围。
有古怪!
时沛回头,和白露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读出了疑问和忧虑——
这王府里究竟发生过什么,竟让姬妾们如此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