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态度简直是180度大转弯,于莳一头雾水,愣愣地随着主事的引导走进店里。
冰窖存冰的地方在很深的地下,一层有茶室,用于商谈冰价、供客人取冰时等待。
主事见劝住了她,如蒙大赦,请她入座,亲自端茶倒水好一通伺候。
他还要喊人上点心,于莳赶忙拦住他:“不麻烦了,我来就是想问问,我明日需要些冰,不知可否早晨来拿?”
“没问题,”主事毫不犹豫地答应,想了想,补充道,“无须您自己来拿,小的们可以给您送去。您告诉我们几点需要、送去哪里就可以了。”
于莳告知他自家方位,思索片刻,问他:“你们要怎么送来?”
“您住得不远,要的量也不算多,推车就能送到。您放心,我们会把冰存在木桶里,外面盖几层棉被,一定给您原原本本送到。”
他们做的是这行生意,于莳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收到一摊水,她想知道的是如何能让冰保持到她的饮料卖完。
听她说完,主事自信地说:“这个不难,您交给小的们就是了。”
“但我打算去泗水摆摊,从开始到整个庆典结束至少得两个时辰,又是烈日之下……”虽说木匠动作很快,已经按她要求做好了伞架,但那点遮阳效果只能防止她被晒伤,降温的功效聊胜于无。
“没问题,”主事的对答如流,“运冰的车和工具给您用到摊摆完就可以。这样吧,到时候送冰的那人留给您用,他对存冰更在行。若是中途化得厉害坚持不到最后,您让他再回来运新的。”
离开冰窖时,于莳手里拎着个装着冰块的小木桶,那是主事的刚送给她的礼物。她回望“清凉冰窖”的招牌,难以置信居然会如此顺利。对方不仅分文不取,还替她解决了大难题。
她不解,倘若真的如此在意口碑,为何在守门上岗前不三令五申,要事后花力气弥补呢?
于莳摇头,大步离去,默默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犯这种错误。
随后,她又去取了之前订购的几个超大水袋和两打用竹筒制成的水杯,吃力地把它们全部拖走。
这些水袋和水杯是她早先路过那家杂货铺时下的单,等了得有六七天才做好,恰好赶上她要用。幸好未雨绸缪,不然这次根本来不及。
回到家,她拆了一个煮好的肉粽当午饭,然后烧开水煮甜粽。从冰窖拿回来的冰块被她垫在肉粽和装艾草糕的食盒底下,用来降温保鲜。
接着,于莳洗净蜜桃,剥去桃皮,但并不直接扔掉,而是切细之后放在碗里备用。她将桃肉切块,加入白糖腌制半刻钟后,桃肉出汁。
在院中架起小炉,下面放柴火,上是个陶瓷锅,引火点燃,锅不热就放入桃肉,倒入凉白开和桃皮,煮开后撇去浮末,缓慢搅拌让水分蒸发,直到看不见明显的气泡,桃子酱就制作完成了,凉透之后照常放到井里保持低温。
这天夜里,于莳戌时正就入睡,因为茶水不能隔夜泡,她得天不亮就起来煮,这样才有时间等它们降至常温。
陈穆远的龙舟赛队伍参加的是六个桨手加一个舵手的比赛,七个人都是东平的官家子弟,相互之间很熟悉。这些人的背景不如陈穆远,吃喝玩乐乃至风雅事上也没有陈穆远在行,向来是跟着他跑的。
只不过近两年,陈穆远似是收了心,经常在外替家族办事,不太同他们混了,这些昔日的狐朋狗友也不知他具体在做些什么,但再有龙舟赛时,陈穆远还是一如往昔带头组织,他们也乐得捧场。
端午节前一天下午,陈穆远请六人到他府上,宴席过半,通知了要换舵手的消息。
“默之,怎么突然要换人,谁要上啊?”
成员们对于临时换舵手的好奇大于不满,因为他们此前总共也没练过几次,重在参与罢了。
“咳咳。”陈穆远咳嗽两声,示意刘珵可以进来了。
“世子殿下!?”
刘珵右脚刚跨进们,就听到这一声惊呼,在座除陈穆远以外的六个人皆是惊讶状,呆在当场,直到他落座,才有两个人反应过来,率先起身向他行礼。
“臣见过世子殿下。”
“免礼,”刘珵示意他们落座,自顾自用起饭来。
陈穆远在一旁瞪了刘珵半天,见他仿佛无知无觉,只好开口:“世子殿下对龙舟赛亦很感兴趣,但先前事忙,昨日才跟我提起,所以临阵换将,麻烦大家了。”
刘珵放下筷子,双手端起酒樽:“还望诸位海涵。”
那六人面面相觑,好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要与世子同队参赛,一时间受宠若惊与泰山压顶之感交杂,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世、世子看得上我们,是我们的荣幸,对吧?”一人边奉承边拼命给剩下几人使眼色。
“对、对对,没错,承蒙世子信任,我等必然全力以赴。”
“我明天一定努力,认真对待!”
……
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不知诸位练得如何?”刘珵问。
六人尬在当场,满打满算练了三次,这要怎么回答。
若是在私底下,陈穆远定然已经笑话刘珵,自己临时顶替还对队友有要求,哪有这样的?
但这不是只有他二人的场景,就是为了他世子的颜面也不能这么说。
又过了须臾,室内落针可闻,他叹了口气,替众人解围:“殿下,如今臣也不像从前那样是个闲人了,其他人亦是如此,参加龙舟赛是少时的习惯,可也不存什么争强之心了。练还是练过的,但要说有多大取胜的可能,那属实是很为难。”
刘珵见他们不答,心中便有数了,他本也没想着能赢,只要于莳看见他在比赛就可以。
“嗯,”他宽慰道,“无妨,我就是多年没参与过,突然心血来潮,诸位不必有压力。”
“世子殿下是想与民同乐,大家放开划,届时听殿下指挥就好。”陈穆远笑看刘珵,将“与民同乐”四字咬得极重。
刘珵无视了他的调侃,总归是托他帮了忙,被说几句也不会掉块肉,觉得开心就说去吧,为了于莳不失望,值得。
清凉冰窖派的伙计来得很准时,于莳刚把泡好、过滤完的乌龙茶、大麦茶和酸梅汤分别倒进水袋,他就推着一辆盖着棉被的木车来了,看着还挺重。
“客官,您现在要把吃食放进来吗?”伙计掀开木车上盖的棉被,移掉木板,问于莳。
于莳凑近,原来车里有一个厚实的大木桶,木桶与车之间的缝隙也用棉被填得严严实实,她伸手想打开木桶的盖子,没能成功。
“客官我来吧。”伙计两手放在盖子边沿,抠掉两个向里插的木扣,然后顺时针一旋,把盖子揭下。
“这么大一块?”桶里的冰是完整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小方块。
伙计解释道:“这样化得比较慢。”
“那一会能分成小冰块吗?”于莳担忧道,“这么大的不方便啊。”
如果是小冰块,她就可以把水袋完全埋在冰里,效果比只放在大冰块的表面好许多。
“没问题的客官,”伙计蹲下,从木车下方的隐藏抽屉里拿出工具给她看,“用这些,敲成大块的或者锉成细碎的都可以。”
“不错,”见他准备充分,于莳满意点头,半盏茶后,她将所有食物和用具装车,“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