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好房子,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于莳没有什么行李,提着个小包袱就搬进新家,房东因为前头租客的事,还出钱将需要用到的物品补了个七七八八,包括足够四人使用的碗盏,自己使用的家居用品上没多费她银两。
安居之后,她从集市上买了一台小推车,然后找到一个木匠,将它改装成放稳之后能变形成桌的样子,作为摆摊时载货、展示的工具。此外,她还买了一套由砍骨刀、菜刀、小水果刀组成的刀具,几个大号的蒸笼、一块新案板和一条擀面杖。
林林总总加起来,花了她两百文。于莳觉得创业初期这些工具足够了,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慢慢投资。
条件有限,她做不到像她原来世界的路边摊那样,摆摊的车自带炉灶,可以边做边卖或者等食客点了现做,她只能在家里做好了之后出摊。
这就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发挥,毕竟许多吃食都是刚出锅、趁热吃才好,没人会喜欢坨了的面条、凉了的炒菜。
于莳决定先从糕饼一类的点心开始。
她会做很多需要发酵的糕点,但现在没有干酵母卖,她得自己做酵种,工序不麻烦,就是得等,还不一定一次能成功。因此,她打算做酵种的同时,先做一些不用发酵的糕点来打头阵。
于莳去了一趟粮油店,买了制作酵种用的全麦面粉和糯米粉、粳米粉、红豆、黑芝麻、麦芽糖、油、以及一些常用调味料,又找卖花茶的称了几钱干桂花。
调配完全麦面粉和水,之后每天或搅匀或加水和全麦面粉,大约七日到十日就能做好酵种。
于莳将酵种团密封后放一边,其它材料用来制作条头糕和双酿团。
她生长在水乡,后来又在魔都工作,这两地都偏爱甜食,南京路步行街的老字号前总是大排长龙,都是来买糕团的阿姨爷叔,而双酿团和条头糕恰是魔都人最喜欢的糕团之一。
条头糕外层细糕糯中带韧,内馅豆沙甜而不腻,双酿团结合了芝麻的香与豆沙的甜,糯米皮上沾的丝丝椰蓉更是增添了层次、丰富了口感。
当天现做口感最好,所以于莳头天晚上先制好馅料,第二天清早制作时就能节省时间,赶上早市。
她提前半天泡了红豆,捻去红豆的表皮之后倒入锅中,加了正好没过红豆的水,然后像煮饭一样将红豆煮熟,盛出来放到小木盆里,用大勺子一点点碾碎。
直到小臂酸疼,抓着勺子的手都带颤,于莳才成功把熟红豆捣成细沙,回锅加入红糖块后用小火加热并翻炒搅拌。等到红糖溶化后,她又放了一些白糖和麦芽糖浆,继续翻炒减少水分。
一会儿后,豆沙变干,于莳边搅拌边加入油,油被全部吸收后又炒了半刻钟,见豆沙成了团也不沾锅铲,她就用勺子挑了一小勺试味道,果然口感绵密、甜度适中。
豆沙做完,芝麻就简单了,边捣碎边加白糖拌匀就行。
于莳把两种馅料盛进两个石罐,仔仔细细封了口放在高处。春夏交接之际虽然不算炎热,但没有冰箱,她依然不敢准备过多的馅料,一不小心变质就不好了。
做完这些,她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喘了口气就去洗漱歇息,毕竟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做糕团。
感谢不知哪位邻居家养的鸡,五更天时,于莳在睡梦中被鸡鸣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没尝试赖床,用水泼了泼脸后直奔厨房。
窗外漆黑一片,若不是零星几声微弱虫鸣,都要怀疑是否处在无声之境。
于莳又多点起一盏油灯,备好柴火,取出一应食材,开工。
糯米粉中掺入一些粳米粉和糖、凉开水一起搅合成糊状,在碗上扣一个盘子,放进蒸笼上锅蒸。熟透之后,她将糯米团拿出来晾凉,同时做了一碗芳香浓郁的糖桂花备用。
糯米团晾到能上手摸,于莳洗净双手,以拳压面、反复揉捏糯米团,直到它表面如婴儿皮肤般细腻光滑,才把面团分成两个剂子。
她在案板上抹上油防粘,用擀面杖擀薄一个剂子,擀成大概半个指甲盖那么厚的长方形之后,横向切成三份。
油豆沙搓成与糯米片一样长的长条,放在每一份糯米片正中间,小心地提起一边圈住豆沙条后,她捏紧糯米片两边封住口,再一卷一撮,条头糕初见雏形。
重复做完三条,于莳提刀将它们切成两寸半左右的长段,盛在抹了油的食盒里一块块排开,然后开始包双酿团。
顾名思义,双酿团里包裹着两种馅料,她用包汤圆的手法包入豆沙馅,然后将糯米团轻轻压扁,糯米团早被揉捏地跟油豆沙一样细腻,因此并不怕豆沙破皮而出。再照常包进芝麻馅料,放到装了熟糯米粉的食盒里滚一圈就做好了。
其实应该用椰蓉的,但这里并买不到,多少有些可惜。
忙活了一个时辰,当晨曦初露,雀鸟出巢之时,于莳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车,踏上摆摊之路。
今日逢五,南熏街上有大市,这也是于莳紧赶慢赶非要今天就出摊的原因。她住的近,出发不早也占了个当中的位置,天时地利尽占。
而她这张任何时候都难以被忽视的脸,第一时间吸引了来往行人和采买者的目光,还未等她张口叫卖,便成就了人和。
她从两个食盒里分别取出一个双酿团和一个条头糕放在盘子里,用刀切成小块,刚插上竹签摆出来,就有个提着篮子的大娘上前来。
“小娘子卖的什么呢?”
于莳打开两个食盒给她看,笑答:“卖的糕点,大娘要不要尝尝看?”
她双手端起试吃盘,捧到大娘面前。周边的人瞥见她的盒子里装着没见过的吃食,纷纷停下脚步观望。
大娘犹豫了一瞬,挑了有暗红和黑色两种颜色馅料的双酿团。
“这里头,是有两种馅?”一口下去,红豆沙的甜与黑芝麻的香同时迸发,让大娘不由得细细咀嚼。
“是的,”于莳绵软的口音听起来颇为亲切,“有豆沙和黑芝麻。”
“这皮也怪糯的。”大娘嘀咕,吃掉竹签上剩下的一点,觉得意犹未尽,“还从没吃过有两种馅的团子,这叫什么?”
“您吃的叫双酿团,旁边这盒是条头糕,要淋上这个吃的。”于莳拿出装着糖桂花的罐子,打开来给大娘看。
大娘站得近,立刻就闻到了甜津津的桂花味。她觉得很有意思,又一思量,今日买的菜已经差不多够吃,而手里还有些余钱,她有心买一些新奇的吃食给她苦读的孙子尝,便问起价格。
于莳扬起嘴角,大方报价:“条头糕八文一块,双酿团十文一个。”
“这么贵啊?”说这话的却不是大娘,而是旁边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的摊贩。
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莳弯了弯双眼,解释道:“做的时候放了三种不同的糖调味嘛。”
围观者多是识五谷的,闻言了然,糖价不低,她还用了三种,这价格算是合情合理。
若是平时,大娘听见一块点心要十文,可能转身就走了,但她刚刚尝过味道,知道这点心口感味道新意样样都好,想到同样的东西放到那些有钱人常去的酒楼卖不知道要多少钱,又不觉得贵了。
她掏出用细绳串着的铜板,点了十八枚出来,放进于莳摆在桌上的铁盒里:“两种各来一个吧!”
铜板丢进铁盒的声声脆响令于莳心情愉悦,她撕了两张油纸,熟练地叠成两个差不多大的纸盒,其中一个放上一块条头糕,舀出一小勺糖桂花淋在上面,又撒了一小撮干桂花,然后将另一个纸盒当做帽子,严丝合缝得扣在装了条头糕的纸盒上。接着,她再撕一张油纸包了一个双酿团,一起放进大娘手里提着的菜篮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谢谢光临,我每天都会来这卖吃食,常来啊~”
大娘提着菜篮,在迫不及待围到于莳摊前的人形成包围之势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街上的人越发多,已经能看见官员三五成群结伴而过,偶有几架马车在行人中艰难慢行,应当是住得远的高品官员。
于莳本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官员上班的情景,之前几次她来市集都要再晚一些,没有撞见,但她已经没有闲心看了。
成功卖出第一份之后,她的摊子前面人就没断过,有的试吃之后带了几个走,有的尝过味道但依旧舍不得花这些钱买,装作不怎么喜欢的样子放下竹签离开,更有凑过来什么都不干,就是想看布衣美人忙碌的人。
不论吃没吃、买不买,于莳都回以热情的态度,来者是客,即便今天不花钱,通过围观者的口将这里有个面生的姑娘在卖新奇吃食的事情传扬出去,对她有益无害。
于莳准备了四大盒条头糕和双酿团,原本以为上午能卖掉两盒就已经不错,预备吃完午饭接着摆,没想到人群聚集效应发挥得好,辰时初就只剩最后几块条头糕了。
随着街边停下一架规制颇高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孩儿,她小跑着钻进人群,灵巧地拨开于莳摊边的围观群众,站到她面前,大眼睛直勾勾地打量于莳。
于莳等了几秒,她什么都没说,正要开口问她有什么需求,就见她豪气挥手,说:“剩下的这些我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