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老奴已安排妥当。”
李嬷嬷是钱氏的乳母,后来又随她进了于府,是钱氏最为信任也是她身边办事最妥帖的人,是以此话一出,钱氏面上的烦躁消了大半,就着丫鬟扶她的手坐回罗汉床上。
!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问道:“你细说说。”
李嬷嬷吩咐丫鬟叫厨房做一晚鸡粥来,而后回答:“说来也不怪陈良,实在是他们运气不好,天不亮就出去,竟然还被人撞上了。老奴在县衙没见到主事的,但听拿了陈良去的小厮的口吻,应当是个来做生意的富家子。”
钱氏拧眉,不满道:“商贾之流还来管这档子闲事?”
“三小姐惯是精的,听到那几人骑马经过才突然弄出动静,叫那主事的看出了端倪,制住了陈良硬把棺开了。”李嬷嬷解释,“本来陈良一口咬定是死了个婢子,但那主事的不信,追问之下有人说了是三小姐。”
“是哪个不长脑子的说的?”
李嬷嬷知道她会有这一问,接着回答:“是在院里做杂事的来福,听说他受过三小姐恩惠,一激之下就招了。”
钱氏一听,火气蹭蹭往上冒:“好哇!这小贱蹄子果然是那贱人生的,都敢把手伸到我屋子里来了!”
顿了顿,她又问:“那什么来福呢?给我压来!我要亲自听听是何等大恩,让他敢跟我作对!”
李嬷嬷却是摇头:“那蠢货自己跟到县衙里了,说是能做个人证,老奴就自作主张跟县丞打了声招呼,让把他一块押了。不过夫人您放心,方总管已经派人去庄子上看住他的老母亲和小妹了,他是家生子,一家人都在咱们手里,不敢再乱来的。”
“你办事我放心,”钱氏按了按胸口,松了口气,“如此便只剩找到那小贱蹄子了。”
李嬷嬷上前两步,凑得更进,低语:“老奴倒觉得您不必费心找了,带走她的是个富家子,不正好能证实夫人此前准备好的说辞?”
“你是说……”
李嬷嬷点头:“如此,等老爷回来了,夫人只要像先前想的一样,跟老爷说是发现她与外男来往,被您制止后她自己想不开,偷溜出去与那外男私奔了即可。”
“对对,这很合理……那棺材是不是还在城东?现在就叫人把它烧了,权当没发生这事。”钱氏顺着思路,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可行,“你再去寻个会仿字的先生仿了她的字迹,给那贱人‘留’封信。那商家子自己要多管闲事,那就都推到他身上,叫他管个彻底好了。总归那小蹄子长了副好样貌,送给他,他断没有不要的道理。”
“正是这个理。老爷为了家里女孩儿的声誉,再气也不能将这事摆到明面上,只能自己咽下。”
“但那贱人养出这么个好女儿,老爷怎么也不可能放过她。”钱氏想到能算计心腹大患宋姨娘,不由得目光炯炯。
李嬷嬷看钱氏心情大好,拿起桌上未动的橘子,剥皮撕经,递给钱氏:“粥还要一会才好,您先垫垫,老奴看您吃了这橘子就去叫人处理那些痕迹,这次定能让您一石二鸟。”
又睡了一天一夜,喝了崔大夫的小徒弟端来的粥和药,于莳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探下床,一路扶着家具和墙壁,缓缓挪出了房间。
到了庭院里看见阳光正好,她才意识到已经是日上三竿,住在这小院里的人都在做各自的事情了。
小徒弟抱着些枇杷,笑嘻嘻地向她走来:“姑娘,师父刚教我熬了枇杷膏,剩了这些枇杷,我们一起分了吧?”
说着,就塞了两个给于莳,又搬来两个小凳,示意她坐下。
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照顾,于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呀,你叫我于莳就好。”
“那我就叫你于姐姐好了!”小姑娘手上在剥枇杷,还不忘自己准大夫的身份,嘱咐于莳,“虽然要痊愈还要好多天,但于姐姐你千万记得不能整天都在床上躺着呀!要每天都像今天一样下床走动走动,这样才能好得更快些。”
“好,我知道。”于莳活了二十多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一边做出受教了的样子,一边低头剥起手中的枇杷。
“还有,你可能觉得没什么胃口,但是饭还是得吃,我给你端来的东西你都要吃光光哦——唔,好酸!”她将剥完的枇杷整个丢进嘴里,却没想到这看起来个大饱满的枇杷酸的掉牙。
于莳见她整张脸都被酸得皱成一团,忍俊不禁,觉得这小徒弟可爱的很。
“于姐姐你快别吃了!”小徒弟缓过神来,赶忙按住她剥枇杷的手,噘嘴道,“师父也不知道哪里买来的枇杷,也太难吃了。”
于莳却不停手,只问她:“之前你给我拿的那种梨还有没有?”
“雪梨吗?还有两个。”
“对。你师父教你熬枇杷膏的时候有用到冰糖吧,还有剩下的吗?”于莳慢慢站起身,叫小徒弟带她去厨房。
小徒弟抱着剩下的枇杷,一路小跑到厨房,把它们一股脑扔在了桌上,又搬了把椅子站上去,从橱柜的最高处拿出罐没用完的□□糖。
“于姐姐你看,还有的!”
于莳尚有些乏力,小徒弟抱着□□糖罐跳下椅子时,她才跨进厨房里。她找了只大碗,让小徒弟跟她一起把枇杷都剥了。
快剥完时,有人敲了敲厨房敞开着的门说:“喂,你不在床上躺着,干什么呢?”
原来是刘珵办完了上午的事,回来暂歇一会。
“大夫说我没事多走走,做点简单的活,能好得更快些。”她将小徒弟刚说的话复述一遍,同时从一堆厨具里找出一把四寸左右的小刀,极为麻利地将剥好的枇杷去核,“崔大夫做枇杷膏剩了些枇杷,酸得很,没法直接吃,扔了又可惜,我就想做点雪梨枇杷饮来,正好要用的食材都有。”
于莳小时候养在外婆家,外婆家在苏州吴中的东山脚下,那儿产的白玉枇杷肉质细腻、汁多味甜,在江南一带享有盛名,每年五月前去采摘枇杷的游人如织。外婆家所在的村里家家户户种植枇杷,于莳从小吃到大,即便后来因为做美食博主搬去了上海,五月时依旧会回家帮忙采摘,顺带捎回家几框。
虽然寻常人舍不得拿白玉枇杷做枇杷饮,但谁叫她自家就产呢?枇杷放不久,每年吃到最后,总少不得要寻点别的法子做,而这雪梨枇杷饮便是她最喜欢的一种。
刘珵见她右手持小刀,左手拿起一个枇杷,挨上刀口穿一圈,轻轻一掰,枇杷核就被尽数取出,再剥去果肉上的白膜,只须臾间就处理完一个枇杷,一看就是熟手。
他不禁想,这姑娘在家究竟过的什么日子,好歹也是个官吏家的女孩儿,怎么连庖厨中事都做得如此顺当,望向她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复杂。
于莳当然不知道她处理个枇杷还能被脑补成活得水深火热,她三下五除二准备好枇杷,又将雪梨削皮,切成小块备用。
随后,她取了个看起来没怎么用过的中药煎锅,舀了两铜勺水进锅里,将切好的雪梨块直接下锅,盖上锅盖,取来引火的稻草点木柴。
小徒弟全神贯注地看她的动作,出声问道:“为什么不烧开水再下梨?”
“早点放进去跟水一起滚开,味道更容易进汤里,最后煮出来更好喝些。”
于莳只蹲着看了会火就觉得有些乏力,只好叫小徒弟来看火。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到桌前想去拿□□糖罐子,谁知没两步就眼前一黑,打了个趔趄。
“当心。”斜倚在门口的刘珵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又迅速将手放开,咳嗽一声,偏开头说,“你还没好全,别累着了。”
“哈哈,”于莳干笑两声,暗想这身子真是有够碍事,“我没事,刚才蹲久了。”
她从罐子里取出□□糖,不出所料是超大块的那种,原想自己将它拍碎,但这厨房里的菜刀有些分量,她尚且虚弱着,并拿不稳,只好向一旁的刘珵求助。
刘珵对做饭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舞刀弄枪很是在行,要拍碎点冰糖着实小菜一碟。他提起刀,将□□糖放在案板上,用刀面啪啪砸了两下,大块的冰糖就四分五裂了,而后他试探性地切了几下,刚要下力气猛切,就听见于莳喊停。
“唉,够了够了,够碎了。”于莳觉得他这用力过猛的动作颇为有趣,她微扬起嘴角,笑说,“可以了,谢啦!”
这时,锅里的水已经煮开,她掀开盖子看了看,示意小徒弟将火压小。炖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后,她将枇杷、□□糖和几颗枸杞一道下入锅中,用汤勺搅拌了几下,让糖全部溶化。
再度盖上锅盖煮了一小会儿,清澈甜蜜的雪梨枇杷饮就出锅了。
她将雪梨枇杷饮都盛出来略晾了一会,递给小徒弟和刘珵。
“怎么样,还酸吗?”
小徒弟尝了一口,两眼放光,摇头道:“一点都不酸了!真好喝!谢谢于姐姐。”
刘珵生于皇家,山珍海味没少吃,平日也不太喜欢吃甜的,但喝了这清甜润肺的枇杷饮,竟觉得很是爽口,于是也称赞:“于姑娘心灵手巧。”
于莳笑笑,心想这恭维就有点夸张了,但穿越后首次下厨就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放凉之后也可以当成饮料喝,以后你师父再用水果制药的时候,如果有剩的,你都可以试试像这样煮些糖水来喝,只是别贪杯就好。”
小徒弟点头如捣蒜:“姐姐放心,师父说食与药同,都不宜过多,这个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