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层式的前两名跑远后不久,后面的男生也成群结队地狂奔而来。
——包括那位长袍大褂的始皇帝,穿上皇袍的时候他有多嚣张,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扶着摇摇欲坠的冕旒,气喘如牛。
在这之前,秦意终于拿到了她的第三根腕带。
每一根腕带的颜色都不同,第一条是蓝色,第二条黑色,刚拿到的这一条则是红色。
摆放腕带的桌子旁,有个系着号码牌的女生蹲在边上休息,看数字是高三的学姐,一边喝水一边喘气,还有维持秩序的同学在给她扇风擦汗。秦意经过的时候,听见另一名手里举着记录板的同学在问她些什么,学姐摆了摆手:“弃权,不跑了,实在跑不动了。”
已经有人弃权了?我要不要也弃权?秦意脑内再次闪过这般念头。
既然已经拿到了第三条腕带,代表着她已经跑完了赛道的一半,即是3公里。
足够了,她想着,已经超额发挥了,看,不是有人比我更没耐心吗?……
长跑这般无休止的重复行为已经让她感到无趣和乏味,内心的枯燥迅速加剧身体的疲惫,秦意又累又烦躁。
但犹豫之间她还是习惯性朝前跑了出去。
两条腿仿佛灌了铅,抬起落下已经不需要指挥,成了无意识的机械运动,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几乎烫伤了她的气管。秦意缓慢地前进着,前方的跑道上早已没了任何人的背影,她的身后也空无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排在第几,但粗略估算也知道不可能排在前十……前五十都够呛。
要不还是走走算了,不就是个校徽钥匙扣吗?不要也罢……
喧闹的街头,两三个刚放学的小学生背着巨大的书包颠颠地跑过来,隔着警戒线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他们一人手里端着一杯拿透明塑料杯装的泡面,煮得软烂,表面浮着一层浅浅的红油。
其中一个偏瘦的男孩忽然发现什么,朝他的朋友们喊道:“有人跑过来了!……是个姐姐。”
一个肥嘟嘟的男孩和一个穿格子裙的女孩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恨不得把脑袋杵到跑道中央去看。
“她跑得好慢啊。”小胖子喝了一口泡面汤,“还没我跑的快呢。”
小女孩点点头:“也没我跑得快……她是不是不想跑了?”
“姐姐,你不能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岁的孩子说话声音都大,瘦男孩的嗓门简直像支唢呐,隔着老远地就在那里嘟嘟嘟地吹:“一旦走了就再也跑不动了!”
他生怕那高中生姐姐不知道自己是在和她说话,努力辨认了一下对方身上的特征,继续开吹:“127号!不能走!”
瘦男孩大概是这个小集体的领导,他一发话,剩下俩孩子都帮着他喊:“127!别用走的!”“127!要跑的!”
三只会蹦会跳的唢呐闹出的阵仗简直惊天动地,路边的行人都在看他们,而秦意已经变得迟钝的大脑好一会才意识到127这个代号指的是她,她号码布上的数字就是127。
只能说很感激她的号码不是250,不然整条街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二百五。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秦意看到了——“喜羊羊”带着“懒羊羊”和“美羊羊”在吃小学门口一块钱一杯的泡面。
发现高中生姐姐终于注意到了他们,瘦男孩喜出望外,抡着胳膊指挥她,“跑。”
秦意不明就里地看了眼喜羊羊,龟速从他身旁经过。
三个精力旺盛小学生立刻跑到了她前面,画着奥特曼和冰雪奇缘的书包一颠又一颠,大嗓门催促着:“快跑呀。”
真烦人。秦意心想。
但那声音实在太清脆,像冬日湖面的薄冰,稍不留神就碎了,漾出底下还未凝结的清浅池水。
堆满池面的弃权二字底下缓缓浮出另一个念头……要不再稍微跑一小段?
总不能在一群小学生面前露怯……
……
五分钟之后,秦意痛苦地单手撑膝站在休息点喘气,另一手捏着个纸杯,水都喝不动。
管他的什么小学生,人类的能力有极限的,我还要做人的!
自男生组全部离开跑道之后,主席台上坐着的人就少了一大半,一部分去赛道各个阶段跟跑,另一部分忙自己的事去了。
曾洲羽寻摸寻摸溜到12班的地界坐下,和林汐讨论起奶茶铺晚上的促销活动。
两个人为巧克力蓝莓卷到底配橘子汁还是金桔汁吵得不可开交。
张携秋坐在他们正下方,本来吹着暖风闭目养神非常闲适,结果曾洲羽一来就被吵得额头直冒青筋,咬牙道:“到底还是作业留太少了……”
等到他们俩差不多快争出一个结论来的时候,沉寂许久的全校广播忽然响了起来,铿锵有力地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已经有选手跑完内圈,即将抵达最初的起点,也是最终的赛场。
三个人都很淡定地坐在原位,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虽然在赛前,以林汐为首的梦想家们全都表示男子组女子组的第一名全都非12班莫属!但他们心里其实都门清,就王楫和秦意两个彩笔,能跑完全程就很不错了,指不定中途直接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没过一分钟,副班长和宣委两个人忽然牵着手兴奋地从远处跑过来,没有上主席台,而是在操场入口处殷切地等待着,眉眼间都是喜悦与激动。
林汐隐约咂摸出点不寻常的味道,拍拍张携秋的肩膀,“那俩在那边亢奋些什么呢?”
“我怎么懂你们女生的心思?”
自称妇女之友的曾洲羽大胆开猜:“是不是跑在第一的是个超级大帅哥?”
“那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林汐很不屑,“再说我们高中还有超级大帅哥?”
张携秋幽幽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林汐瞬间怒骂:“要点脸吧!你顶多算个……清秀。”
清秀男又幽幽把脑袋转回去,激活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那我呢那我呢?”曾洲羽腆着脸凑过去求□□,林汐也果断没有让他失望,“你就是个卤蛋。”
卤蛋:“……”
她的话音刚落,操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尖叫声。三人齐齐站起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过去,宣委多小家碧玉一女孩,尖叫声他们这儿都能听见,副班长更是一脸“我需要吸氧”的究极疯狂表情,两个人牵着手跳了起来。
“不是吧……”林汐隐隐有一种预感,即将会有大事发生。至于张携秋,他的行动力显然要强得多,此时已经大迈步下台阶,单手撑着横越围栏,飞快地往操场上跑。
蔚蓝的万里高空,西斜夕阳点缀在云层间,用余辉晕染开一抹浅淡的橘黄。
一道身影破开拥挤的人群,在万众瞩目中第一个回到操场。
汗水已经将他的上衣完全打湿,黑框眼镜虚虚地搭在鼻梁上,将落未落。王楫似乎是嫌麻烦,在踏上橡胶跑道的那一刻,他将眼镜摘下随手一抛,甩到了草坪上。
“啊啊啊啊啊——”林汐像个狂热的极端粉丝一样兴奋地怪吼怪叫,“是我们班班长!啊啊啊!!”
曾洲羽如听仙乐耳暂鸣,痛苦地捂住双耳:“是谁说的不至于这么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三只羊和绵绵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