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动作十分麻利,不一会就把凉拌折耳根制作完成。秦意接过一满碗的折耳根,咬开一次性筷子,抬头就见曾洲羽和张携秋都用看勇士的目光看向她,而且在她夹起一根折耳根放进嘴里的时候,这两道目光还变成了看烈士。
秦意嚼了嚼,眉头逐渐皱起,但很快又展平,继续夹折耳根吃:“味道是有点奇怪……但我还蛮喜欢的。”
曾洲羽忍不住也掰开支干净筷子尝了点,嘶——了老半天,表示自己很难评价,但也能接受。
秦意又把碗递到张携秋面前,后者直接拒绝,整个人一个大写的打咩。
……
下晚自习正是夜宵摊最热闹的时候,周围的临时塑料桌椅上坐满了学生。三人好不容易拼了个座位,头顶刺眼的射灯拉长了身边的影子。曾洲羽兴致勃勃地继续之前的话题:“秦意,你刚说有本书不小心落秋哥那边了,所以才要一起回家?”
“嗯。”秦意已经吃完了半碗折耳根,有点咸也有点冷,她合上碗盖又去隔壁摊位买了一杯热奶茶在喝。
“真的是不小心吗?”曾洲羽笑得很猥琐,“是不是你故意的?”
秦意不是听不明白他在揶揄什么,但这种时候,真诚地装傻永远是必杀技:“我为什么要故意落下东西,图什么?”
“还能是图什么?”曾洲羽各种挤眉弄眼,“不就是图那个嘛……”
“那个是哪个?”秦意咬着奶茶吸管,死活就是不上套。
发现逗她一点也不好玩,曾洲羽又贱兮兮地拿胳膊肘捅张携秋,并且这次吸取教训直接把话挑明:“那就是你故意的,你故意把人书拿走,制造第二次送人回家的契机。”
张携秋垂着眸把藕片嚼得嘎吱脆响,一言不发,就把曾洲羽干晾着。
不一会,曾洲羽自己没劲了,悻悻道:“你俩真无聊……行吧行吧,那秦意,你什么书落在秋哥那儿了?这总能搭理我了吧!”
他那沮丧委屈的小模样勾得秦意禁不住弯眸一笑:“搭理你搭理你,书是抽奖得来的,叫……”
“别跟他说。”张携秋忽然打断道,“急死他。”
秦意眨了眨眼,爱莫能助地看向曾洲羽。然而越是这样神神秘秘,曾洲羽就越想知道,他夜宵都顾不上吃:“已经在急了,很急非常急,秦意姐姐快告诉我。”
“噫——恶心死啦你。”
“好姐姐,姐姐姐姐……”
秦意笑得奶茶都拿不稳:“没什么啦,一本画册而已。”
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话语,却得到了曾洲羽过于夸张的回应,他瞪大了眼睛,很不可置信地反问道:“画册?!”
秦意被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道:“画册,怎么了?”
曾洲羽下意识看了张携秋一眼,又对上秦意疑惑的目光,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张携秋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单手托着下巴,筷子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藕片上,三月深夜呼啸的寒风吹过,热气消散,塑料碗壁上凝固着橘红色粘腻的油脂。
“没什么……”曾洲羽一副惹了祸在拼命找理由补救的模样,很苍白地解释道:“是我听岔了,哈哈。”
“你该回校了。”张携秋骤然开口,“宿管马上要点名了。”
“哦对对对对。”曾洲羽顿时如蒙大赦般站起身,匆忙收拾桌上摊开的食物,“熄灯前点名不在宿舍的话,会被全校通报批评,我先走了,拜拜秦意拜拜秋哥。”
话音刚落,他就一溜烟消失在夜色里。
张携秋夹了一片藕,递到嘴边又很没胃口地放回去,粗暴地把夜宵打包,站起身,就看见秦意还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没有动弹。
“不走吗?”
等话说出口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差劲,张携秋愈发烦躁地深吸一口气:“你最好什么都别问……”
“啊?”秦意像是刚反应过来那般抬起头,“问什么?”
“……”张携秋察觉她现在的姿势有点奇怪,探过头一看,突然发现秦意腿边蹲着一只小黑狗,毛色几乎和夜晚融为一体,一条小尾巴摇得飞快,吐着舌头在人鞋边乞食。
关键下一秒秦意居然用筷子夹了一根鱼腥草试图投喂它。
“别,我觉得……它应该不会吃。”张携秋一言难尽地看着秦意动作。
鱼腥草落在地上,小狗立刻兴奋地凑过去闻,果不其然,它很嫌弃地退了两步,又眼巴巴地继续盯着秦意的筷子,期待掉落其他的美味食物。
但很可惜,被它寄予厚望的人类手里除了鱼腥草还是鱼腥草。秦意叹一声,起身收拾东西:“别看了,只有这个,去找隔壁桌那个点了火腿肠炒面的哥哥吧。”
说着她拎着包离开座位,回头问还站在原地的张携秋:“走?”
“……”
一路无话,没有任何异常,两个人都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沉默就已经是异常。
直到秦意在小区门口迎面碰上等她多时的外婆,她才说了这十多分钟以来的第一句话:“明天见了。”
说着,她回头向张携秋挥了挥手,接着便快步朝外婆跑了过去。
她跑得太快,快到张携秋来不及回答,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老人关切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怎么今天这么晚哦?冷不冷啊?”
“不冷,和同学吃了个夜宵。”秦意接过外婆递来暖手宝,又被强行裹上两圈的围巾。
“哎呀,下次再有这种事要提前和外公外婆讲,害得我们在家担心。”
……
一直到秦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张携秋才转过身,悄然离开。
他将完全冷却的夜宵扔进街边垃圾桶里,又回头朝秦意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如果他能更沉住气一点,更成熟一点……不要像刚才那样,不要像过往无数次那样,突然的发难,把气氛搞得一团糟……
他大概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张携秋有些可惜地想……明明他还蛮喜欢这个新来的转学生的。
……
十分钟之后,张携秋黑着脸沿街道闷头快步往秦意家小区走,一边走一边尴尬又烦躁地给她打电话。
滴声响了五下秦意才姗姗来迟地接听:“喂?”
“喂,”张携秋尬得头皮发麻,拿手捂住了眼睛,“你的画册还在我这。”
秦意的语气倒是听不出半点不自然,轻快地问:“啊?你怎么又忘了还我。”
“你也没记得问我要啊?”张携秋头疼地捏捏眉心:“我这次是真忘了。”
“所以上次确实是假忘了?”
“……”张携秋脚步一顿,欲盖弥彰地为自己申辩,“上次也是真的。”
愉悦的笑声通过电流抵达耳畔,透明无形的隔膜陡然在此刻碎裂,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呼吸间都是清冽的气息。他听见衣物的摩擦声,秦意似乎是在沙发上换了个坐姿:“好吧好吧……你现在在哪?”
张携秋环视四周,报了个位置。
“那么远?”
“远吗?”
“远啊……哎呀,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门,画册就先放你那吧。下次再给我。”
“那我明天……”
“那么重的东西,背来背去你不累吗?……这样吧,周末,你直接从家带过来。”
“……行。”
“Ok,那就这么决定了,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秦意有些好笑地放下手机。她自然是听到了夜宵摊上张携秋警告的那句话,而且听得很清楚——
“你最好什么都别问”。
不问就问咯,反正她也没兴趣了解。
……
之后的大半个月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秦意命中注定和画册无缘,每个周末她都有或大或小的事情没办法和张携秋碰面,还书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第一周是她周五刚下课,直接就在校门口被外公外婆运回了乡下,当天发了她在草棚里喂兔子的朋友圈。一窝两周大的小白兔子,萌得林汐差点把赞点穿。
第二周是秦意舅舅临时起意来接她去游乐园,张携秋打电话来问的时候,秦意人已经在200公里外,正拿着气球戴着花里胡哨的头箍和表妹一起排过山车。
第三周是……周日到下周一月考,林汐大清早就哭着把她拖进了图书馆。
“这次要是数学再不及格,一定会被妈妈骂死,好秦意,好妹妹,大慈大悲的秦意妹妹,你就救救我吧。”秦意惟妙惟肖地模仿完林汐的口吻,然后将最后一点花卷吃掉,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懒洋洋地靠在扶栏上打了个哈欠。
“……”这三周以来,张携秋宛若一名凄凉哀怨的少妇,每到周末就殷切地拨去数个催促电话,痴情地等候秦意这个渣男幡然醒悟来翻他的牌子。前两个理由也就算了,属于不可抗力,但这周被林汐拉到图书馆这个理由他完全不能忍。
到底林汐(的成绩)重要还是他(的书)重要?!
半小时之后,张携秋怒气冲冲地杀到图书馆,就发现座位上除了秦意和林汐以外,王楫居然也在。走上前一问,王楫和她们居然还是在图书馆偶遇,干脆就坐一起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属于图书馆内部的咖啡厅,允许小声交流。林汐在写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王楫在复习和做课外习题,秦意在……搭积木,据说是舅舅送的礼物,成品是一架钢琴。
张携秋闷声不吭地占了王楫隔壁靠窗的座位……像模像样地从包里掏出崭新的课本和空白的作业,候鸟筑巢一样仔细地搭建,再压了压,随后趴在上面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上午十点左右,他才正式苏醒,迷迷糊糊地趴在桌面上看秦意给林汐讲题。
十道里面错了四道,还有两道连答案都没有。
听谈话内容,秦意正在教林汐连C点和H点之间的辅助线,然后她在草稿纸上答案都已经推出来了,林汐还满脸茫然地停留在辅助线连完的第二步。
秦意无奈地问:“是哪里没听懂?”
“呃……哪里都没听懂。”
“……”
王楫抬了下眸,拾起铅笔在几何图形上轻轻勾了另一条线。
秦意只消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可是这个法子有点蠢……”
王楫:“不用蠢方法这个蠢人听不懂。”
林汐:“……”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折耳根挺好吃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