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自睡在床上,很快没了声响。
屋内格外安静,甚至能听见窗外此起彼伏的嘹亮虫鸣。
但言俏俏睡得并不沉,她有认床的毛病,除了在铭香阁内,没有一次睡得安稳。
幸好林琅睡觉安分,几乎没一点动静,她每夜才能浅眠到天亮。
可今夜她睡着睡着,竟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是林琅掀开被子,穿衣起床了。
言俏俏猛然清醒,忍住没有睁眼。
黑暗中,林琅悄无声息地朝她这边走过来,在床边顿住脚步。
言俏俏的心瞬间悬起,还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时,对方已经绕过她的小床,到了窗户底下。
因为白日闷热,所以夜里窗户总是半开着透风。
林琅会武功不是什么秘密,又是女子的体格,稍稍提气轻身,便毫不费力地翻窗出去。
若非言俏俏醒着,又集中注意力,绝对听不见她在窗外落地时那轻轻的一声响。
言俏俏这才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向窗外的夜色,神色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林琅大半夜的要去做什么,但既然对方刻意避开,她此刻应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才最好。
这样哪怕出了事,也与她没有关系。
但是……
想到白天林琅的出手相助,言俏俏总归有点做不到视若无睹。
思考了片刻,还是起来穿衣服。
窗台不高,言俏俏慢慢爬上去,再小心翼翼地落地。
窗户底下是一片柔软的草地,举目望去,四下月色朦胧,像是弥漫的雾气。
可林琅比她矫健不知多少,耽搁了这么久,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言俏俏望着四下无人的场景,毫不意外地呆住了。
怔愣间,侧后方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快而准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
言俏俏的惊呼声被堵住,只能慌乱地发出几声呜咽。
月光映照下,女子的双眼好似林间惊慌失措的小鹿。
“是我,别吵了。”
林琅的脸出现月光下,神色仍是冷冷淡淡,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言俏俏抓住她的手试图挣扎,力气却没对方一半大,睁大的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却唯独没有害怕。
她对自己的信任,令林琅有些沉默。
确定言俏俏不再出声,她放开手:“为什么跟着我?”
言俏俏揉了揉脸蛋,紧张地小声问:“林琅,你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吧?”
“倘若我要做坏事,你已经遭殃了。”林琅翻了个白眼,左右看了看,“云机殿往哪走?”
言俏俏愣愣道:“云机殿是陛下的寝宫……”
“我知道,我问你怎么走?”
月光下,四周的建筑与道路好似笼着一层轻纱,让林琅的路痴毛病越发严重。
言俏俏咬了下唇,看着脚下踩倒的小草:“我、我不知道。”
“言俏俏,你撒谎真的很明显。”林琅不留情面地拆穿。
言俏俏惊了一惊,尴尬得眼神乱瞟。
确实,她虽然不知道云机殿的确切位置,但大概就在碧水廊亭的附近。
她只是觉得不能让林琅去。
林琅根本不像是会到新帝面前献殷勤的人,言俏俏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林琅,你该不会要刺杀陛下吧?”
她的语气太过惶恐忐忑,林琅斜她一眼:“是又怎么样,你想阻止我?……怎么,你喜欢皇帝?”
言俏俏生怕扯上些不该有的关系,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反应这么大,骗你的。”林琅弯了下唇,还有心思开开玩笑。
她都没见过这位新帝,有什么理由要刺杀他,反正谁当皇帝不都一个样。
她摸着手腕上的黑鞭,看向夜空中清冷的弦月,道:“我只是想找个东西,那东西对我很重要。”
“言俏俏,你既然都跟出来了,我知道你会帮我。你放心,只要带我到云机殿附近,剩下的我自己来,不会连累你。”
言俏俏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柔弱的小草,没有应声。
林琅知道别人没有义务帮忙,夜探云机殿这种掉脑袋的事,有所顾虑也正常。
她从腰包里拿出什么东西,直接塞进言俏俏手中:“这个你拿着,就算你爬到龙床上把皇帝霸王硬上弓了,你也死不了。”
林琅说话荤素不忌,言俏俏却单纯得很,耳朵倏地便红了,好在月光下并不显眼。
手里的东西摸着冰冰凉凉的,轮廓方正,是一块金色的令牌。
上面的花纹之繁复,单是用手指抚过,都令人惊叹连连。
言俏俏没仔细看,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蹙眉望向林琅,郁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有什么好担心,最多不过是死了。”林琅年轻的声音里带着不相符合的豁达。
可言俏俏的眼神太过真挚,那水汪汪的眸子让月光映照得好似一片湖水,担忧多得能溢出来。
她顿了顿,还是重复说:“放心吧,没事。”
言俏俏拗不过她,想必那东西对她真的无比重要,但怎么会在云机殿?
二人偷偷摸摸地沿着宫殿楼宇的阴影往前走,起初言俏俏还担心路上被巡逻的黑甲兵抓住,可走了一阵,才发觉夜间看守并不算严格。
直到经过碧水廊亭,一共也才遇到两次夜间巡逻的人。
林琅五感敏锐,很轻松便躲了过去。
在附近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云机殿,离碧水廊亭极近,只有半刻钟不到的路程。
这座宫殿虽没有良闻殿装饰奢华,占地却最广,实在引人注目。
林琅飞快套上一身夜行衣,又拿出黑布蒙面,直到只露出一双眼睛,低声道:“你可以回去了。”
转念又想到言俏俏爬窗时那笨拙的姿态,默了默:“要是担心回去路上撞见巡逻的黑甲兵,你就委屈委屈,找个角落待着,等我出来。”
她说完就要走,言俏俏拉住她,想把金色令牌还回去,如果真的那么有用,林琅更应该带着。
林琅没要:“无所谓,我用不着。别以为你在外面就高枕无忧,拿着吧,万一出什么事能派上用场。”
言俏俏是她唬来带路的,必然要先保证安全。
她偏头,轻轻说了句:“谢了,这个人情我以后会还你。”
说完,不等言俏俏做出反应,身着夜行衣的女子便无声无息隐入云机殿的阴影之中。
言俏俏轻手轻脚地摸到云机殿侧后方,找了个还算隐蔽的角落坐下。
她攥紧手中令牌,躲在一丛紫薇花后,打算等到林琅出来为止。
举目望去,四周竟没有一个人。
按理说,这里是帝王寝宫,入了夜更应该严防死守才对,怎么反而这般松懈。
言俏俏缓缓眨了下眼。
一路过来也是,几乎没什么阻拦。
倘若皇宫夜半三更还能让人如此自由地走动,陛下怎么睡得安稳?
除非……除非是故意的。
言俏俏总是后知后觉,仿佛脑子转得天生比别人慢半拍。
但好在是反应过来了,顿时急切地坐直身子,东张西望。
可林琅早就潜入了云机殿。
不知林琅看没看出来这是个陷阱,但是她都能发现,林琅不应该毫无察觉。
既然有所察觉,又为什么还要进去?
言俏俏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脑子好似浸在迷蒙白雾之中,怎么也想不通整件事。
她低头拿手指按着太阳穴,用指腹揉了揉,才好受一些。
言俏俏暗自苦恼着,却不知朦胧冷清的夜色中,一道暖黄色光晕缓缓靠近。
直到余光一瞥,看见那冷不丁出现的暖色,她才猛地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暖黄色光芒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早就知道这边有人似的,猝不及防笼罩过来。
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吓得言俏俏整个人缩进角落,与紫薇花丛紧紧挨在一起。
花丛被她挤得晃了几下,抖落几片花瓣。
一双黑色皂靴停在落花前,来人手中挑着一只灯笼,高大的身影被暖光映染得像一座落满夕阳的小山。
“大晚上不睡觉,躲在这里做什么?”
听着男人居高临下的低沉嗓音,言俏俏脸色一白,不安地揪住裙摆。
被抓包了,完蛋了。
她忐忑地抬眼,看向下午才见过的男人,一时也顾不上思考陛下为什么会亲自来抓她,绞尽脑汁想编出个像样的谎话。
言俏俏扑扇着纤长的睫羽,正努力编着呢,灯笼便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光影变换之间,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搅得乱七八糟。
梁九溪垂眼盯着她手足无措的迷茫模样,弯下腰,凑近了那张实在娇俏动人的脸,低低道:“真笨啊。”
言俏俏呆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
接着浑身一轻,竟直接被人打横抱起!
言俏俏下意识抓住男人衣襟,裙下的双腿紧张地勾在一起,磕磕巴巴道:“陛、陛下……做、做什么呀?”
梁九溪提着灯笼的手横在她腿弯处,另只手搂着腰背,他力气大,一番动作下来,呼吸都没乱过。
“这么晚,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说着,竟抱着她穿过一排花丛,来到云机殿的侧门前,大步往里走。
言俏俏焦急地蹬了下腿,却没法阻止对方的动作,眼睁睁看着穿过了两道门,来到正殿。
梁九溪抬起下巴,指了指殿中的桌案,道:“这是我的桌子,我平日在这里处理公务。”
言俏俏才不在乎他平日里干什么,急得挣扎起来:“您放我下来吧,我保证马上回去睡觉。”
女子娇软的身躯在怀里拱来拱去,梁九溪吸了口气,扔掉灯笼,径直走入偏殿。
偏殿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竟连一点月光都没透进来。
梁九溪轻车熟路,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在言俏俏想爬起来逃跑时,又伏身抓住她的手腕,压在锦被上。
他语气里罕见地藏着些许愉悦,嗓音沉缓:“俏俏,这是我的床,我平日,就在这里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在这里睡觉(x)
小九:在这里睡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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