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强此时本不该出现在这正堂中。
如今正堂里边有外府的客人,他这般未命人通传,便闯进来,实在失礼。
三房往日里最重脸面,从未做过这样的蠢事。
陆嘉沅想起了他今日在园中,与自己说的话,顿觉有几分惊悸,总觉得三房又设了什么圈套等着她往里走。
待那许强从她眼前走过时,她才暗道不妙。
他腰间明晃晃地挂着的,不是江然先前给她的那个密合色荷包又是什么?
可她在园中撞见他时,他腰间还并未佩着。
这荷包她命玉簪带人寻了整整一日,却没想到是被三房的人给捞走了。
陆嘉沅蓦地蹙紧了娥眉。
原来三房这母女二人出现在此处,是憋着坏的。
只是不知,那江小侯爷看到他的荷包在另一个男子身上时,会作何感想。
“小生见过两位夫人和姑母,见过江小侯爷,”他一一向众人行礼,而后转身面朝陆嘉泠和陆嘉沅二人。
“四妹妹、六妹妹妆安。”向着二人行过揖礼后,许强的眼神故意十分暧昧地在陆嘉沅脸上停留了片刻。
陆嘉沅不情不愿地同陆嘉泠一起向他福身回礼。
许强转身要走时,她只听见先前对着自己和颜悦色的四堂姐惊呼一声。
“呀!”
堂上坐着的几位长辈纷纷转过头来,已准备坐到江然身侧的许强也回过头来,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众人瞧着陆嘉泠许久,见她迟迟不开口,许氏忙问她:“你这孩子,怎的大惊小怪的,平白失了礼数。”
“这……阿泠……阿泠也不知该不该说……”
见她支支吾吾,许氏“推波助澜”,“你这孩子,一向是个直爽性子,如今怎么这般遮遮掩掩。”
“是……是……”
若不是陆嘉沅知道她们这是牟足了心思想要害自己的名声,她如今都该信了自己这位“四堂姐”此刻的左右为难。
陆嘉沅只在心中冷笑一声,静静等待着她的“大义灭亲”。
“你这孩子,倒是快说呀,真是要急死为娘。”许氏走到陆嘉泠身侧,将手搭在她肩上故作嗔怪地轻拍了两下。
陆嘉沅只见她那“进退维艰”的四堂姐,眼圈微红,小声嘟囔着:“是……是表兄身上……的荷包,我瞧着……好像是六妹妹的……”
她这话才说出口,许氏“惊”得直捂住嘴巴。
片刻过后,她走到许强跟前,重重地往他肩上打了一巴掌。
“阿强,你给江夫人和小侯爷跪下,给我好好交代,你与小六是从何时开始的?”
一旁的玉簪瞧见自家姑娘被人攀污,却半分辩解也没有,一时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四姑娘和三夫人为何要这般污蔑我家姑娘,这荷包分明……”
先前还一副歉疚模样的许氏,面目凶恶地转过头来,指着玉簪的脸直骂了句:“这堂中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
陆嘉沅怕玉簪这小丫头吃亏,只将她往回拽了拽,而后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母女二人演出的这场大戏。
她瞧出许强的心虚,一个大男人此刻跪坐在正堂下边,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约莫一月以前。”
陆嘉沅转头瞥见堂上的阿娘,轻握住江夫人的手安抚她。
不忍见阿娘难堪,她正欲开口与他对峙时,却听见一旁坐着的江然冷笑了声。
“那这荷包,是六妹妹何时交到许公子手上的?”
他此刻声音十分冷,直叫许强慌了神,哪里还记得自家表妹先前对着自己的交代。
“三、三日前,六妹妹是三日前给我的。”
三日前,正是陆家办水芙蓉宴那日。
江然的笑声更冷了几分。
陆嘉泠的心倏地“咯噔”了一下。
“哦,许公子是说,六妹妹是办芙蓉宴那日,将这荷包交予许公子的?”
怕漏出马脚,陆嘉泠哪还敢继续放任。
她只在一旁制止,“我们陆家这样的隐秘,然哥哥还是不便知道的吧。”
听见她这般说,又联想到她先前种种,江然便知道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若是我和母亲不便知道,四姑娘为何要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四姑娘待底下的妹妹这般温和友顺,就不怕让六妹妹名声有损?”
见他这般维护自己,陆嘉沅心中微暖。
“然哥哥。泠儿不是这个意思……”一旁的陆嘉泠装着可怜为自己辩解着。
可江然却并不打算卖她面子。
“那我们便安心地听你这表哥说说,他是何时从六妹妹手中得来的荷包吧。”说完,江然好整以暇地抬起小桌上的茶盏,呷了口茶。
许强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他,“约莫……约莫是申时末时……”
众人又听见一声冷笑。
而后那位江小侯爷悠闲地开口,“四姑娘可记得,申时末时,我还在园中撞见你与六妹妹在一块儿,那时你……”
“自然是记得的,表哥定是那日受了惊吓,将时间记混了。”
怕江然瞧见她那时为难陆嘉泠的事,且此刻会在堂中说出来,她只能赶紧打断他的话。
此时仍跪在堂下的许强见状,立时去接话,“对,是我今日吃了酒,糊涂了,我记起来了,约莫……约莫是戌时左右。”
江然又冷笑一声,转头朝陆嘉泠说了句,“四姑娘的丫鬟回来未同你说吧,戌时我与六妹妹在磐园中巧遇,彼时那荷包就在六妹妹手中,而我恰巧也瞧见了。”
他说着转头望向陆嘉沅,只见那个乖巧的小丫头面上有些红,不知是被三房这几人气的,还是因为他撒的小谎。
他们不只是在园中巧遇,还一块儿摘了桑葚。
许强越发慌了,口中的辩解含糊不清,“许是我……记错了日子……”
江然听了,只将目光从陆嘉沅身上收回来。
“方才许公子回答我时,我已问过,是不是府中办宴那日,”他的话音顿了顿,继而道:“我记得,许公子并未否认。”
一旁的许氏见状,老脸一热,知道今日攀污陆嘉沅的事儿是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想保全自家侄子。
“阿强你这臭小子,今日又去吃了多少酒了?在这儿丢人现眼的,还不快下去!莫再扰了贵客们的清净!”
那许强得了自家姑母的吩咐,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转头就要往堂外走。
“等等。”江然并不打算作罢,“荷包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阿然,这事儿差不多就算了。”堂上坐着的苏氏发了话,这毕竟是在陆家,陆家的家事儿子是不便插手的。
江然只站起身来,给自己阿娘行了个揖礼,“阿娘,这事儿子觉得不能就这般算了,一个外姓人,在这定国公府内院里边,这般往陆家的姑娘身上泼脏水,如何能算。”
他直起身来,继续一字一顿地说着,“何况,如今挂在那粗鄙之人腰间的荷包,是儿子给六妹妹的。”
堂中众人皆一惊,三房母女二人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若是先前知道这荷包的来历,她们如何会作这般傻事。
一个姑娘家,拿着别人给的荷包,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另一个男子,这事谁能不觉得荒唐?
先前想跑的许强也直愣了神,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一旁端坐着的自家表妹,目瞪口呆。
给他拿个别的男子送的荷包,不是坑他吗?
可他敢怒不敢言,往后还要继续依仗着自家姑母,如何能得罪姑母的这个宝贝女儿。
江然往许强身边走,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阿娘可以问问青瓷,是儿子那日得知六妹妹害了伤寒刚好,才命他去临时买了这个荷包来,又往里边装了驱邪避湿的药香,给六妹妹送来的。”
江然身边那个叫青瓷的小厮抱手朝着两位夫人处行了个礼。
见状他又继续说,“后晚宴时,我在园中与六妹妹相遇,六妹妹是想将荷包还予我,才会将它拿在手中。是……是儿子不愿收回……”
他说完,真相便昭然若揭。
堂下有三人皆黑了脸,陆嘉泠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心口顿时被恼怒、愤恨和嫉妒填满。
原来,那日他果然听见她与陆嘉沅那个贱丫头的谈话了,彼时他撒谎,说那荷包是那个贱丫头落下的,不过就是想给她解围。
如今舍不得那丫头受委屈,又迫不及待开口解释,完全不在乎他在自己心中还是不是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陆狗子,你再不出来,好不容易捡来的媳妇儿要被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