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
玄黑色的天空,没有泛着光的星星和月亮。
广袤无际的大地像是被烧红一般,猩红一片。远处屹立半山腰上的两侧硕大的石柱泛着绿光,仔细瞧上面的字,能看到写着‘冥殿’二字。
周遭森然可怖的氛围,让程三瑟瑟发抖。他知晓自己死了,也亲眼目睹锁魂鬼在集市口,用锁魂链将自己拴住,将自己被带到了此处。
和他一同被拴来的其他鬼魂在此处与他分开,他不解问道:“大…大人,你要带我去何处?”
锁魂鬼只有一只眼,横在眉中,瞥他:“你不是要当恶鬼吗,我满足你。”
程三连忙作揖求饶,“大人莫要当真,我乱说的,我还想轮回投个好胎呢。”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听闻几个锁魂鬼说:统城的林御史之女去求子,孟鬼司已经许了此事,不知便宜了这几个鬼魂中的哪个,能投胎到御史家中。
程三听闻很是心动,能投胎去御史家,是他生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一出生便享尽荣华富贵,这机会就在眼前,岂能放过。
锁魂鬼嗤笑他不自量力:“你能不能投胎都是一回事。”
程三呆楞片刻,“为…..为何?”
“得罪了鬼王殿下的人,你是独一个。”
“鬼王殿下?我不认识啊,我何时得罪他了,是不是弄错了?”
程三先前的戾气,蛮横在此刻荡然无存。
锁魂鬼懒得与他废话,收紧锁链,程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嘴里仍不停求饶。
进了鬼殿,锁魂鬼摁住他,使他强行跪下,“回禀殿下,程三已带到。”
程三被周遭的森然气氛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但仍旧不死心,“鬼王殿下是不是寻错人了,草民一向为善,生前从未见过鬼啊,怎就得罪了鬼王殿下?”
只见一阵带着回音的泠冽声音传来,“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认不认识我。”
程三哆哆嗦嗦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瞬间血液直冲上头,脑子嗡嗡地响,险些瘫软在地,“你……你是沈归荑?”
沈归荑支肘撑头,冷笑一声,“你说,可否得罪了我?”
程三脑子里不自觉将和沈归荑发生的种种事详详细细的过了一遍。
扇她巴掌,撕她衣襟……
他的冷汗顺着后背直冒,咽了咽口水,“你……究竟是何人?”
“你身旁的鬼差没告诉你,我是何人?”沈归荑悠悠看向鬼差,“如此办事不利,拖下去。”
随即近身两个煞脸黑身的鬼差,将锁魂鬼拖下去,只听锁魂鬼不停求救,随即便是被鞭笞在鬼身的沉闷声以及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程三都不知晓这两个鬼差是何时近的身,只见他们的手伸出来时,是两双锋利无比的弯钩,就这么勾住锁魂鬼的鬼身,将其拖走。
鬼身虽不同于人的肉身,但鬼界的酷刑用在鬼身时,那般痛楚比肉身上的疼痛,更加可怖。
锁魂鬼的叫喊宛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荡在他的耳边。
程三这下是真真怕了,用力磕头,“殿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草民知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而后,他一巴掌又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上断头台时他都不曾悔过,只觉是自己倒霉撞见祝衡才至此。这一刻,他真的痛恨自己为何要得罪此人,不,这个鬼。
“这世间可有悔过药,程三啊,程三,你可知晓,进了鬼界,你便只有我说了算。”
程三不知何时□□湿了一片,见磕头求饶无法使她动摇,他又道:“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娘很早便瘫痪在床,无人服侍。我家老娘、娘子生小儿时血崩而亡。草民勤勤、恳恳挣银子养家。起先得罪了殿下,是我愚蠢不知好歹。殿下看在我老娘和小儿的份上,就饶了小人,放小人去投胎吧。来世,我还能与他们再聚一聚。”
他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极其动容。
沈归荑嗤笑,到此刻了还不真心悔改,“你这些把戏,还没玩够?你怎么还敢妄想有来世呢?”
“殿下大人有大量,莫和小人计较啊!”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们人间有关鬼界的酷刑传说不少,这次你来,我怎的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让你好生体验一番。”
“长缨,跟他说说,我们鬼界有哪些酷刑。”
长缨起先并不在,沈归荑唤她后,她便从沈归荑的一侧慢慢显露出来。
程三怎会不熟此人,起先以为她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此刻他只感觉寒意阵阵起。
长缨眼里的恨意能铸成剑,恨不得将其三魂六魄勾出碾碎,但那不是便宜了他。
“鬼狱共十八层,也就是你们人间所谓的十八层地狱。每往下一层,刑罚的时长加倍,痛苦也加倍。第一层拔舌,第二层剪手足,第三层蒸鬼身…………第十八层石磨,也就是被当成黄豆般磨成肉酱。”
程三瘫软在地,沈归荑温柔道:“莫要怕,你如今已是死人,有鬼身。何样酷刑都不会让你再死一次。”
他已是鬼身,每一样酷刑都不会再致死。也就意味着,每一次,他都要清醒的熬着。
长缨缓缓道来:“鬼身与肉身不同,虽不致死,但痛楚超过肉身痛感千万倍。具体是何滋味,还是要你自行体会。”
沈归荑音调婉转却让程三觉得阴森恐怖,“鬼差,带下去!”
此事解决后,二人瞬移到了一个荒芜地带,地上布满粗砂、砾石,踏在上面,沙沙作响。
狂风席卷,沈归荑的衣裙在风中挣扎。
二人走到一处岩炉,岩炉约有人间三亩地大,炉中燃着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张着它的爪牙,企图吞噬一切。
炉火上方悬挂着一把剑,剑长两尺一寸,剑柄雕刻一把黑色鬼骨伞,剑身略为宽阔,仔细一看,刀刃很钝,发着森森寒光,可见此剑并未完形。
沈归荑眯着眼看那把未成型的剑,此剑名为龙渊神剑。
长缨单手一摊,一把白色伞柄的油纸伞逐渐现形。她用力一抛,便将此伞扔进岩炉之中。随即,听见’啪’‘啪几声响,火星从殷红的火苗顶端迸发出来,随狂风在空中舞动。
倘若仔细听,还能听见一道惨烈叫声。
而后长缨又摊开手,继续将伞拿出抛进岩炉。这些伞中,都是先前与她交易的恶鬼,求她赐伞时,一个个都义正严辞甘愿成为她练魂铸剑的一缕魂。
每每在此处将伞拿出时,伞身无一不在抖动,惨叫。
她喃喃道:“剑,终于快成性了。”
草木繁盛,桂馥兰香。
自打见不到鬼后,祝衡每日神清气爽。哪怕是平日里他看不上的老狐狸,云知县云世昌大摆筵席邀他做客,他竟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几杯酒过后,夜幕慢慢降临。云世昌与他谈诗赋词,配上好酒好菜,祝衡心情着实愉悦。
二人正聊得起劲时,突兀响起丫鬟声音:“小姐,莫要进去,小姐!”
二人闻声看过去,祝衡不明所以,云世昌已然放下酒杯走了过去,对着那丫鬟兴师问罪,“混帐,让你们看好小姐都做不到,怎让她跑到前厅。眼下,要是扰了将军的好兴致,惟你是问!”
丫鬟连忙下跪朝着祝衡磕头谢罪。
祝衡手一抬,示意她起身。而后放下酒杯,盯着那个发髻凌乱,眼神无光,嘴里念念有词的女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云知县的千金。”
云世昌一脸不愿谈及此事,重重叹气,“是我家小女,云烟。”
祝衡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他明明记得,云家千金是个明目皓齿能说会道的女子。“我依稀记得,云小姐不是嫁给了隔壁望城的李通判之子李富元,怎得在娘家府上?”
那场婚礼大办了三天三夜。
云世昌差人将云烟送走,而后坐下和他细谈此事。
他一脸愁容:“不瞒殿下,我家小女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突然神智不清,胡言乱语。说自己是…是荡.妇,未出阁便偷人,还说自己杀了人。此事在望城传的沸沸扬扬,李通判觉得颜面无存,便借口回娘家修养更妥帖,将人送了回来。”
祝衡’嗯’了一声,瞬间明白,原来这宴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俯身拿过酒壶,给云世昌的杯中斟满酒,递给他,“那云知县可有寻医问药?”
云世昌惶恐接过酒杯,“问了诸多良医,寻了各路药方,可我家小女丝毫不见好转。将军还未为人父母,不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着实无法放任我家小女这般。每天都是那般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慈父之爱子,非为报。”祝衡深表理解。
云世昌见他不为所动,一脸急切,“将军见多识广,可否有什么神医引荐一番。”
“我所熟知的神医便是长幽州的萧愈,知县应该也认识。”
云世昌急不可耐,不再打太极。“我听说,将军将天师石浚淞请到了府上。可否恳请将军引荐一番,眼下各种名医药物都没有用,怕不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