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公子宜臼看似忠诚的臣服,褒姒开始着手准备,下一次向申国发出密信。
这一次密信中的内容带上了公子宜臼对他外祖的求助,大体说明了当前的状况。
对申侯来说,如果想要救出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目前只能考虑和新任王后合作。
褒姒在密信中的言语十分强势,充满了暗示和威胁,意指现在申后和公子宜臼的命掌握在她的手中。
这一次发出去的密信没有被销毁。
申侯回忆起自己派去的使臣,竟从周天子那里拿回来了女儿和外孙的头发。
这是何等的羞辱与君威,天子压根没有把发妻和嫡子的性命看在眼里。
这一举动让申国上下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即便是不服天子,但也坚决不能轻举妄动,至少在救出申王后和她的儿子之前,不能做出任何惹怒天子和新王后的事。
既然王后自己有一套新的心思,顺着她而为,对抗天子,又有何不可?
很快,褒姒收到了同意合作的回信。
当然,褒姒并不认为这是一次非常诚恳的合作。
与虎谋皮,会有许多风险。
先拖住申侯,防止他们与当下朝臣合谋形成一个派系,来对付她这个新任王后。
天子下了朝,再一次发出抱怨。
自从新立了王后,上书弹劾的臣子很多。
竹简一片一片,如雪花一般摆在桌上。
褒姒打着为天子分忧的旗号,亲手端来了食盒点心,坐在天子的案牍旁边,漫不经心的假意为天子开解心情。
在她的温柔攻势之下,天子叹气,睁着疲惫的眼睛对她打开心扉。
说这些无所谓的。
不涉及什么机密和要事。
他很累,每日应对这些臣子们的口诛笔伐,需要一个温柔的陪伴,需要一朵解语花。
反正妇人愚钝,也听不懂朝中之事。
“寡人为了给你这皇后之位,给你荣华富贵,得罪了许多臣子。”
天子颇带炫耀般,展开案牍上的竹简。
他将每一个斥责他的名字读了出来。
“他们说,周能灭商,全靠先王的贤德。”
“字里行间都在嘲讽寡人没有贤德,狼心狗肺,不配当周王朝的君王!”
天子的嘴角冷冷弯起弧度,冷笑一声。
“这帮老不死的前朝老臣!”
“当年父王还在位时,他们便看不惯寡人。”
“如今寡人已执政多年,他们仍然不服。”
“与诸侯国联姻,他们要插手。”
“寡人立不立太子,他们也要插手。”
“他们将手伸的太长了!”
“如今只不过是废了申后之位,他们就能如此上蹿下跳,目无君王。”
“皇父……什么皇父,不过是个昏庸的老家伙!还以为寡人还是小孩子,处处要听他们的吗!”
……
褒姒敏锐的明白了,申侯和申王后运作多年,早已和一批老臣互惠互利,结为派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废去申后,本质上与她这个美人关系不太大。
反倒是动了这些老臣们的利益,他们的派系盘根错节,深深扎在了这个王朝的地表里。
天子孤寂,身边缺少能真正和他站在一边,对抗那些试图控制天子之人。
包括老臣,被天子称作皇父的那个人。
他们仗着在这个王朝遮天蔽日许多年,联络诸侯,掌控天子。
那么现在,褒姒终于隐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假意撒娇,句句如刺,暗示天子:
“既然申国强势,那大王也可以任用妾的母族啊。”
“妾之一脉,诸侯莫不臣服于大王麾下,感恩戴德。”
“如今大王抬举妾,他们自然会更加忠心耿耿,愿意为大王肝脑涂地。”
虽然自己的母国弱小,那里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本事。
但毕竟是一个诸侯国,多少是一份势力。
她属于褒国,姒氏女。
在很早很早以前,武王伐周之前,周王室已经与姜氏、姒氏联姻,这是两个家族的传统之争。
明争暗斗,牵扯上家族历史久远的诸侯国,是最明智的选择。
褒姒明白,她绝不能只有一个人。
她的背后,要培植出自己的势力。
不仅如此,还有新的臣子。
虢国的国君,虢石父。
从周王朝建立以来,历来虢国诸侯都是天子要臣,到了如今这一代,从宣王开始,皇父带领的一批老臣牢牢把控朝局,虢石父的地位并不高。
褒姒曾在光幕中看到这个人在后世的史书中充作奸佞,在天子身边上蹿下跳,出了很多馊主意。
想来,此人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若能笼络过来,利用一二,自然更好。
于是褒姒的密信,也传到了虢石父的眼前。
很快,她得到了这位识时务者的追随。
在宫廷内院的外面,在一墙之隔的朝堂之上,也有人能够与她里应外合。
褒姒的密信很快得到了故国诸侯的回应,虽然在她的记忆中,这些人的面目已经模糊不已。
如今听说了褒姒成了天下的王后,且王后还有这等传播密信的神力,本就被周天子带兵征服的弹丸小国,更愿意追随王后,表达了自己的肝脑涂地。
这样,王后的背后,也隐隐约约有了一批势力。
没多久,褒姒掀起了新的风雨。
天子虽然不想让褒姒干政,但是时不时地,因权力被老臣们掣肘,心中苦闷时而饮酒作乐,以解忧愁。
人一喝了酒,所说之事自然就多了起来。
褒姒敏锐地在天子身边,听明白了天子的忌惮。
“无论如何,他们就算想把你废了,寡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当真染指你,杀了你。”
“他们做梦!”
“什么都想从寡人身上夺走,如今寡人唯一心爱的美人,他们也想夺走……”
天子在迷迷糊糊中将自己的一腔愤怒抒发出来。
褒姒心中,已默默有了一个计划。
已经快年近古稀的“皇父”,在朝堂上威严极高。
然而,从虢石父传回来的情报可知,皇父这个人十分死板,对待下人十分严苛。
虽然在臣子们心中,此人威望极高,从宣王时期就开始作为一朝老臣,连天子都不敢拿他怎么样,恐引起朝局动荡。
可以说,就连废了王后这等事情,天子还能自作主张。
但是若想拔出皇父这一派老臣的势力,实在是难于登天。
老臣们恪守周王室传统礼节,没有任何道德瑕疵,连天子都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但褒姒想到了一个办法。
天子最厌恶别人染指他的东西。
而她,就是天子最敏感的东西。
一个女人,是天子的玩物,全天下人都可以唾骂她,但是谁也不能妄图从天子手中抢走她。
而老臣皇父,虽然在同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眼中,是值得尊敬的老者,是天子都不敢妄动的长者。
但是,在他身边的下人面前,他只是个令人恨之入骨的老贼。
收买这样的苦命人最是容易,让他们带着熊熊恨意,将这老臣最引以为傲的尊严和风骨踩在地上,供天下人蹂.躏.唾弃。
褒姒轻笑,在虢石父进宫的短暂一刻,高效地在无人的地方快速交给他一件东西。
这件宝贝,足以让皇父身败名裂。
镐京的春日走得很快,夏天来临,烈日炎炎。
在皇父进了宫与天子争辩了好几个时辰之后,由下人们抬着他的椅子缓缓离开了。
天子满头大汗,从内院中出来,想寻找自己心爱的王后休息,得到片刻清凉。
褒姒今日打扮得十分美艳,冰肌玉骨,罗袜生尘。
她抬起素手放在天子的脖颈上,一寸寸往下滑去,手指如灵活的蛇一般。
天子浑身酥麻战栗,如此好时光,自然是要抓紧时间享乐。
青丝如瀑,美人轻轻抬手娇嗔:“大王不必心急,还记得去年大王让全镐京的绣娘赶制的丝缕薄纱衣吗?”
“妾要穿着那件衣裳,来伺候大王。”
周天子心痒难耐。
那件衣服层层叠叠,薄纱金线流转,如若穿上,半遮半掩,隐隐约约之间又春光乍泄。
他最是喜爱褒姒穿那件衣裳,映得她如雪般的肌肤流光似锦,迷离有趣。
但是自从封了褒姒作王后,她便多少有了些气性,几乎不再肯穿那件衣裳。
以往,若他提了,这美人竟还会泣泪涟涟,委屈道:“身为王后,大王要妾穿如此不堪入目的衣裳,让妾颜面尽失。”
“妾出身微贱,只能这样侍奉大王,让旁人都看了笑话……”
“让天下人都辱骂妾……”
……
每当此时,周天子赶紧打消了这个心思,他虽然并不在意美人所谓的尊严,只是觉得她说的可笑又可爱。
但是,他也不必勉强,毕竟一直哭哭啼啼的,也耽误他们二人享乐。
因此每当如此,天子就妥协了,好言两句哄了过去,再与褒姒翻.云.覆.雨,也省得次次要哄着。
今日,褒姒竟然主动提了出来要穿那件衣裳!
天子的心突突直跳,他身边美人无数,能让他如此兴奋激动的,却永远只有褒姒一个。
她最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于是,天子心中激动难耐,身上的火已经蹿到了脑袋上,浑身发烫,只待美人儿赶紧找到那件销.魂的衣裳,与他共赴巫山。
身上都快烫出火来了,天子却瞧见美人翻箱倒柜,面色急促。
“怎么回事?”天子急促地问道,口中气喘吁吁,声音嘶哑。
褒姒面色焦急,委屈道:“妾今日准备好了的,明明就把锦衣放到了箱笼的第一层。”
“怎么大王上个朝的功夫,它就不见了呢?”
天子身上还滚烫着,烧得他几近焚身。
他的心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的灵感来源于《诗经.小雅.十月之交》、《竹书纪年》等。从现在的各类考据资料来看,《史记》里对褒姒的记载基本上是夸张化、小说传奇化的。西周的灭亡更多是来源于内忧外患、通婚的背叛、新老臣子的势力交锋等等等,各有论断,说不清楚。这一节打算给褒姒一个历史之外逆天改命的可能性。
ps:褒姒篇还有后半截,下一个人物是春秋时期的妫氏 ,传说中的“桃花夫人”(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