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后,女皇一甩袖子便领着人来了萧星牧的宫殿。
虽然萧星牧在宫外已经立府,宫内的住所女皇仍是日日派人打扫,若他在宫中过夜,也不会有半分不适。
此时女皇萧星和正面带怒意站在映星宫正殿门外。
她的五官与萧星牧有些相似,却又比萧星牧柔和清瘦的脸显得更加凌厉威严,加之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吓得门口的小侍开口都有些发抖:“参,参见陛下。”
萧星和停在门口,没有断然闯入:“你家殿下睡了?”
“是,是的,方才苏木哥哥将殿下送入殿内,想必,想必殿下已经……”
“行了,你别说了,一句话半天说不清。”萧星和已经没了耐心,抬手敲门时却还是收了收力气,只是轻敲了三下,声音也算得上慈祥:
“星牧?睡了吗?”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而后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见到开门之人,萧星和眼眸一亮:“星牧,皇姐进去可以吗?”
萧星牧抿抿唇,让开一人宽的距离让她进去。
关上门屏退宫侍,萧星和就忍不住问道:“朕怎么听说你今日根本没有同温家女君游园,是不喜欢?”
萧星牧没回答,只是走到软塌上躺下,继续闭目养神,明显不欲多言此事。
见他如此,萧星和满心无奈,苦口婆心道:“朕打听过了,温家家风良好,又是书香世家。温家嫡幼女性格温和,应该能与你相处得好。
星牧,你也到了弱冠之年,旁的男子在你这个年纪,女儿都能走路了,你一直未出嫁,你可知旁人如何议论你?”
她说了一堆,萧星牧却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
萧星和觉得在她这个皇弟面前,她就跟个老爹爹一样,但是这些事她不替他操心,又有谁替他操心?
“星牧,皇姐也是想让你以后有个依靠,不想你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就算是为了皇姐安心,行吗?”
闻言,萧星牧红唇微动:“你不是已经赐婚了么,还要我如何?”
萧星和瞬间没了话,沉默许久,她才道:“温照白是朕为你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妻主,朕希望你能幸福。”
“朕看着你日日消瘦,一副无牵无挂随时……的模样,便想着有人能照顾你一点,让你往后过得好些再好些。”
萧星牧眼睫颤了颤,没有开口。
又是这般,不拒绝不主动,好像这世间所有事物都激不起他半分兴致。
有时,萧星和真担心自己这唯一的胞弟,成了仙。
她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终是转身离开了宫殿。
萧星和离开不久,侍子苏木便从殿外进来,目光担忧地看着萧星牧,道:“殿下,您为何不告诉陛下您白日里是身体不适,实在难以拖着身子和温女君交谈,不是故意不理温女君的?”
“不必了,扶本宫去床上。”
苏木满眼心疼,但也知道萧星牧下的决定不可能更改,他若是想说,早在多年前说了,何必拖到如今。
是以只得敛眉上前:“是,殿下。”
一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便到了温照白与萧星牧成婚之日。
是日,天朗气清,天边祥云随风舒展,城外的秋叶铺成金黄的大道,为这盛大的婚礼送上别样色彩。
城内,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挤着挨着围观荣安长帝卿与温宰相嫡幼女的婚礼。
大夏帝卿出嫁,婚前一般都要历经数十道复杂繁琐的流程。
但此次婚礼仓促,许多步骤都省了,纳采纳征匆匆完成,连相亲都是在宫宴上的匆匆一面,自然不可能礼数周全。
剩了这最后一步亲迎,女皇必不能委屈了自家皇弟。
花轿停在温家门口,门外已经站满了前来祝贺的宾客,各种恭喜议论声不绝于耳。
待人群散开,傧相念诗,执事放炮,吹鼓手奏曲,苏木这才扶着萧星牧出轿门。
大夏朝有风俗,新郎双脚不能沾地,需脚踩青色地毯进门拜堂。
此时,温照白已经等在了青毯之上,待萧星牧下轿,她便朝他伸出手。
随后,手中便递来一抹冷得似冰的柔夷。
她愣了愣,随即手掌微收,将他的手握在手心。
两人被人群簇拥着来到堂前,朝喜神的方向站定,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女皇驾到!”
尖锐的女声余音未止,热闹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宾客们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下跪行礼。
只有萧星牧,仍是站在原地,看上去完全没有转身的意思。
温照白看他一眼,隔着喜帕,她看不出他的情绪,便也跟着没有动。
直到女皇走到堂前,温宰相妻夫行礼让座,温照白便也跟着躬身行礼。
女皇笑着阻止:“皇弟成婚,朕心大喜,便想来看看,各位不必多礼。”
此言一出,在场的宾客看向萧星牧以及温家人的目光也变了,若是一开始只是单纯恭贺,此时心中便有了计较。
陛下将如此宠爱的荣安帝卿嫁入温家,该是多么看重且信任温家啊。
“哈哈哈哈,还愣着作甚,婚礼继续啊!”女皇扬声道。
众人如梦初醒,温宰相连忙对旁边站着的女使道:“快,继续。”
女使也是第一次见女皇,勉强稳住嗓音,连喊出的声音都比平日清亮许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拜过堂,温照白便携着萧星牧朝新房而去。
与此同时,女皇也摆驾回宫了。
女皇日理万机,抽空来看一眼小弟成亲已是不易,之后的交际自然不在安排之内。
温照白两人进了新房,女使拿着红枣桂圆等五谷一同入内,念诗撒帐:
“撒帐上,新人莫得妆模样,晚间上得合欢床,老僧就把钟来撞……”
撒帐歌中不乏一些“荤话”,惹得第一次成婚的温照白都不禁面红耳赤,脸颊发热。
只觉得这撒帐歌为何这般漫长。
等到漫长的撒帐歌结束,女使便上前呈上喜秤,温照白接过喜秤,走到萧星牧面前。
不知为何,这一刻,温照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像是紧张。
下意识地,她将手中的喜秤握得更紧了些,抬起手,将喜秤的头放在喜帕之下。
明明只需要轻轻一挑便能挑开喜帕,她却不自觉地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在上好的黄花梨上雕刻,每一处力都要使得恰到好处,须得小心万分,但又期待万分。
期待最后雕刻出来该是何等惊艳,期待喜帕下的那人又是何种模样。
终于,喜帕飞落在铺满五谷的喜床上,露出了掩在喜帕之下的绝美面容。
屋内灯火莹莹,画在男子柔软白皙的脸颊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融融的金边,朦胧,却又格外动人。
喜帕飞落的那一刻,温照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落了一拍。
若不是身旁女使提醒,她恐怕要忘了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女君,该合髻了。”
她恍然回神,接过女使递来的剪子,剪断一缕发丝。
合髻乃是男女各取一缕头发用绸缎绑在一处,寓意结发夫妻,恩爱不移。
温照白剪完,便见萧星牧也正好接过剪子,挑出一缕鸦黑的长发,白玉般的手指,墨黑的发丝,镶金的剪刀,“咔嚓”一声,青丝垂落。
她的视线跟随着那双手,落在盛放断发的木盘上,一时忘了收回。
“女君?”女使忍不住出声提醒,脸上满是笑意。
也不怪新娘子看呆了,她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标志的男儿郎,不愧是皇室帝卿,容貌竟这般非凡。
接收到女使的提醒,温照白连忙将手中的发放到盘中,看着女使用绸缎将其融为一束。
发丝粗细不同,束成一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天然一体。
她忍不住转眸,望向萧星牧。
却见对方神色慵懒,像是渴睡的猫儿。
她望着想笑,心中紧张也随之悄然消散,不见踪影。
随着女使一句“礼成”,所有礼仪总算结束。
女使及伺候的下人纷纷离开新房,只剩下温照白同萧星牧一站一坐,相对而立。
温照白想起自己是女子,在这个环境下合该主动一点,于是上前道:“荣安帝卿,我现在要去前面敬酒,屋内有提前备好的茶点,您若是饿了,可以吃些东西。若是……困了,您也可以先休息。”
闻言,对方昂首,凝视她的眸光映在灯光中,莫名有些柔软。
不知他是何意,等了许久,温照白才听见身前人回了一声“嗯”。
声如蚊蚋,若不是她一直关注着对方,恐怕都听不见。
但既然听见了,她也就放心了:“那帝卿殿下,我……臣便先离开了。”
第一次尚帝卿,对于这些称呼,她仍有些不太熟练。
在等到对方点头后,温照白才转身离开新房。
关上门的下一瞬,她忍不住捂住了胸口,按捺下从方才开始便有些不规律的心跳。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有见色起意的嫌疑。
罢了,都是她的夫郎了,见色起意也没什么好羞耻的。
她不禁笑了笑,而后迈步朝前院而去。
“仲谦!”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惊得温照白心头一跳。
仲谦是温照白的字,平日里除了父母长姐,便只有好友林千俞这般唤她。
“你怎么不在前院喝酒,跑到这里来了?”温照白看着花枝招展的好友,问道。
林千俞拿着一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这不是怕你新婚之夜什么都不懂,惹妹夫笑话,特意来给你开小灶来了么。”
温照白闻言,脸顿时一黑:“不必了,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说着,林千俞从怀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就要往温照白怀里塞。
温照白不肯收:“与其给我这些没用的,你不如去前院帮我挡几杯酒。”
“挡酒不是问题,但姐妹的幸福也是同样重要不是吗?快,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姐妹!”
温照白无语地看她一眼,直接快步远离她。
“诶,怎么跑了,姐妹是真的为你好啊!”林千俞在她身后追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