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筷子把小锅内的草药拨了拨,湿气蒸腾,隐隐有药味熏出。
叶梨想了想,撒谎道:“我刚巧买了这些,我师父无虞道长,教过我一些修道用的药方子,只是做着玩。”
兰九立时惊叹道:“原来六小姐还懂这些!”
叶梨并不懂,羞臊到有些脸热,红着脸转开话题,“我本来出门是买草药的,听说你上了山……很是担心,就想上来看看……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提醒你早点下山。”
可真是一句谎话,需要无数句谎话来弥补。叶梨没法说出自己是重生,或许能“预知”一些事情,只得忍着臊胡说八道。
兰九听了这话,却是欢喜得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双手交握,抿嘴忍住几乎抑制不住的笑,脸上羞红望着叶梨。
有人却嗤笑一声,道:“你师父难道没有教你,草药各有制法,晒干和烘干的,就是两样药性了。”
叶梨手中拨弄药材的筷子立时乱了一拍。因为按她看过的医书里所说,确实如此,可是,潮湿久了,更会影响药性,因而她只能如此。
她尚未说话,兰九却立时反驳道:“六小姐只是略微烘烘水汽,算不得烘焙。”
叶梨把小锅里的这些药材倒出来,仰脸对着兰九笑,如春日绽放的娇花。
兰九要帮叶梨烘,但他有咳喘之疾,叶梨怕有碍,就让四喜拿了凳子,让他远远坐着相陪,主动引着他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若非旁边还站着一个隐隐黑着脸的人,倒是颇有些岁月静好的安宁。
雨越下越大,空气又湿又闷,兰九开始有了点不适,只得回去休息。叶梨也已经烘干了湿药材,收拾起来。
她去看了兰九,叮咛四喜好生照料,皱着眉出了兰九的屋子。打了把伞,走出碧霞观,站在观前石阶上往下望。妙峰山上,又已经满是汹涌的水龙,在往山下蹿。叶梨无比担忧,恼恨自己对于这次山洪,想到的太晚。
收了伞,穿着回廊回侧院,一打开门,却被人一把掐住脖子,连惊呼声也被毫未留情的手掌捂住。
李茂冷着脸,低声道:“今日那一巴掌,还没清算呢!”
侧院的门廊不像大门口有大大的穿堂厅,而是极其之小,门廊内仅有两三人可容身,两人紧贴大门,才能被门廊两侧的墙稍稍隐住身形。叶梨受惊,尚来不及思索,院子内,兰九的房内传来一些说话声,虽因为雨声听不大清具体说了什么。
她立时往门上又贴了贴。
李茂冷笑了下,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盯着她问:“兰公子可知道你是个疯女人?你又是凭什么,对我这般放肆?”
叶梨说不出话来。因着他对李茂的恨,大多是因了上辈子,以致对这辈子的事情,有些分不清是非。
每次看到李茂,她的脑子里就全是上辈子的恨怨,甚至还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抵死缠绵,理智就全然没有了。
“莫要装可怜!”
自从重生而来,叶梨常常梦到穿越人群,看到的那半张脸。这画面时时提醒她,上辈子的桃皈观,只是一场戏弄和哄骗。可是,她总是不甘心,她仍是放不下。
她没有装可怜。她只是想见到那个上辈子的李茂,问清楚,他为何负她?为她对她始乱终弃?真的只是贪图美色吗?
叶梨闭上眼睛,想忍住不受她控制,溢出来的眼泪。
或许死无对证,却还要面对这张脸,比背叛,更让她寝食难安。
“你杀了我吧。”
凭什么,他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只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她心里,却要日日时时被往事折磨,而且永远没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以获得解脱。
“你杀了我吧!不然,我仍会发疯打你!说不定还会杀你!”
听了叶梨的话,李茂的手劲反倒松了一些,他有些疑惑地问:“你与我有仇?”
“你知道我是谁?”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美眸紧闭,令人没法窥探其中,是否和平日一样,满是委屈和恨怨。连长长的睫毛也因着被雨淋湿,湿淋淋微垂,没了生气。
“是你莫名奇妙打了我几回,为什么你要委屈和愤怒?”
李茂的语气里满是迷惑,却更令叶梨委屈。
“你哭什么?”
李茂忽地松开手,叶梨失了平衡,身子一软,几乎跌出门廊,被他一把捞住,却把门上的铜环撞得叮铃大响。
兰九房间立时传出声音,似是有人走了出来。
叶梨满脸赤红,撑起身子,又往门上贴了贴。
“叶小姐?”
四喜大声喊,没得到回应,又喊:“李公子?”
边喊着,边往这边张望。
叶梨窘的不知如何是好,咬咬牙,低头走了出去。并没走回廊,而是撑起伞站在院中,假装淡定道:“兰公子可还好?”
“就是公子让我注意点,说您一个人出去了,不太放心。”
叶梨把自己掩在伞下,捏紧伞把,看着已经脏了的绣鞋,道:“我过会再去看兰公子。”
四喜却在背后说:“不用,我家公子说怕给您染了病气,不用……”
这是个类似四合院的小院子,兰九和李茂各居东西小厢房,叶梨住在正室三间大堂。正室的门正对着院门,她进了屋子,若是回头看,应该就能看到李茂是否还在门廊屋檐下,叶梨却是连半点头也没有回,反手用背顶上房门,连窗户都阖上,才坐在窗下的罗汉塌上,捂脸无声哭泣。
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放的下。
头天雨还算小,到了夜里,就大了起来,叶梨都被瓢泼般的哗哗雨声惊醒。
她担心的睡不着,打开窗子想看看,才打开一条缝,雨水便被狂风吹了进来,手里的窗扇也被吹得啪一声打在窗框上,几乎撞到叶梨的脸。
忙把窗子闩上,就势坐在窗边,胡思乱想。
过了会子,门忽然被人敲响,叶梨心心念念害怕兰九病情加重,跳起来去开门。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提着微弱的气死风灯,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