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跑得远了,终于听不见犬吠的张启惊魂初定。

他怒着一张脸开始大骂张桢,光骂人显然不能解气,一腔怒火朝着跟前的仆人发泄而去,抬手就打骂道:

“你们这几个杀才,连只狗都不如,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今日回去统统给我吃狗食!”

说着狠狠踢了最近的仆人一脚,将人踢下路还不解气,“回去都给我住狗窝!”

被踢的仆人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还没爬上来就仰起一张谄媚的脸,开始出谋划策:“少爷,张七郎如此心狠手辣,一点同族的情谊都不顾,对您喊打喊杀的,咱们这次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张启恼怒道:“这还用你说!”

“是、是、是,少爷足智多谋,定能让那张七郎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小人的意思是咱们明日也在门口栓上几条猎狗,待张七郎进门后,咱们关门放狗,定要叫他跪地求饶不可。”

张启闻此言,脸上怒色稍霁,神情逐渐变得阴狠跋扈。

张桢说了明日进城,定是明日进城。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寻上一群猎犬,便是老虎也能撕碎了。

明日不放狗咬断张桢一条腿,难平今日之恨!

“走,回城。”

“都给本少爷寻狗去!”

乡间泥土旱路上,张启几人狼狈逃窜的身影,被一个举着卦幡,在农户家讨水喝的卜卦道人看在了眼里。

道人一身灰袍法衣,风尘仆仆,左手持卦幡,右手搭拂尘,双目灼灼似鬼。

他虚目送张启几人的身影爬上路旁马车,渐渐走远后,随意问到身旁的农夫:“这些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匆忙?”

农夫将好奇伸长的脖子收回,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想了想回道:“好像是村中张秀才的亲族,今日一大早就气势汹汹找来,也不知什么事儿?”

道人若有所思:“张秀才?”

农人见道长好奇,带着几分艳慕介绍道:“咱们这儿方圆十里唯一的秀才老爷,学问好,人品也好,村子里一半以上的地都是他家的,待人宽厚,租他家地的佃农,都比别家多混两分肚饱。”

道人闻言眼眸一亮,“不知张秀才家怎么走?”

农人一眼看穿道长的打算,嘴上劝道:“道长,我劝你还是去别家吧,张秀才是读书人,出了名的不信鬼神之事,上他家的马神婆都被骂了出来,道长你······”

还待要劝的农人,对上道人一双漆黑眼眸时,不知何故心头陡然一缩,下意识不敢违逆道人的话,指了去张秀才家的路。

张桢将张启吓走以后,脸上的怒气瞬间一收,十分淡然的让老仆关门。

“少爷,少爷,咱们不拿剑追吗?”十四五岁的书童种田,手中捧着他家少爷的配剑,语气怂恿,眉眼热烈,很有几分跃跃欲试。

张桢自小跟着母亲请来的拳师,学了好些拳脚功夫,等闲三五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书童种田才怂恿着张桢再追一追,毕竟能出口恶气的机会难得。

种田原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书童,是三年前,张桢从附近田庄上一户寡妇人家买来的。

那寡妇刚死了丈夫,就急着将亡夫前头的孩子卖掉。

机缘巧合之下,张桢遇见了极力挣扎被卖的种田,将他带回家当了书童。

田庄上的农人和佃户,都称呼张桢为张秀才,也或者是张老爷,只有种田这个书童,在张桢的要求下,一直称呼其为“少爷”。

对此事,小书童种田是问过张桢的,用他家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谁还没个穿越少爷梦?

“追什么追?《论语》背熟了吗?还不回书房背书。”张桢板着脸,几句话就将种田按回了书房,并对着房檐下一只怪模怪样的夜枭招手道:“短耳,去,盯着种田,别让他偷懒。”

“呜、呜,汪、汪。”

一开始的两声呜呜还算正常,张桢听着夜枭后面发出的狗叫声,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她雇的书童相貌平平,一肚子村妇八卦,有些聪明劲儿却不用在正途上;养的宠物奇奇怪怪,爱学狗叫。

莫非家中风水不好?

她将夜枭捡回来的时候,只不过将它与家中的狗子放在一起养了段时间,物种不通之下,它是怎么将狗的‘汪’声学得这么像的?

莫非,这只夜枭有鹦鹉血统?

最离谱的是,张桢还听见过夜枭和家里的旺财你汪一声,我汪一声,全程毫无交流障碍。

刚刚吓走张启的,压根不是什么恶犬,而是眼前这只怪模怪样,爱学狗叫的夜枭。

种田苦着脸,抱上高昂着头颅的短耳大爷回了书房。他就是个书童啊,认几个字不就好了吗?背书什么的,没有必要吧。

有这个功夫,他宁愿去村中一群妇人中间多听两句八卦。

再不济,跟着张伯做洒扫也成啊。

打发走了书童和宠物,张桢便打算出门。

“老爷,你这是去哪儿?”张伯眼看着张桢要出门,忍不住担忧问道,他和家里的老婆子都是张家老仆,张桢的身世他一清二楚。

张伯夫妻俩是张桢母亲留下的老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她也不瞒着,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张伯,我去找刘庄头,他不是有个家中人口简单的远房侄女,守了几年望门寡吗?我去问问,能不能先和我定一纸婚约。”

“拖个一年半载,我想到办法后,她自行嫁人就是。”

“我到时候给姑娘出一份丰厚嫁妆。”

张伯摇摇头,认真劝道:“老爷,人心思变,刘庄头管着咱们家的田庄,不合适,你换个人选吧。再说,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啊。”

张桢自然知道这些只能解一时之困,可她是个女子这事,从根本上就堵死了所有的路。

张伯将自家老爷送走后,叹口气关上门,继续未完的洒扫,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张伯这次先将大门打开一条缝,见外面的是个道人,并非张启少爷一行才算松了口气。

“道长,有什么事?”

道人打量着眼前的宅院,青砖大瓦,院墙坚固,小两进的院子坐落在好风水之地,在乡间独一份的存在。

看来这个张秀才家,少见的殷实啊!

“路过此地,听闻这里的秀才老爷家中壕富,又乐善好施,特意来拜访。”

张伯跟着张桢自来小心谨慎惯了,闻言连连摆手道:“那道长你寻错人了,我们家就是普通的耕读之家,好年岁时,也就比别人家多收几斗米而已。”

道人愣了愣,狐疑道:“这里不是张秀才家?”

张伯老老实实答道:“我家老爷是姓张,也是秀才,不过大约不是道长要找的张秀才。”

他家老爷一直叫穷来着,壕富什么的,压根没有的事儿。

道人闻言脸上现出怒色,冷哼一声道:“是不是,见了才知道。实话告诉你,本真人打前面路过,见这方向乌云罩顶,窥见此地主人必有灾殃,好心上门提醒,还不将你家主人叫出来。”

张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自家老爷不信鬼神的性子,为难道:“道长,我家老爷刚刚出门去了,不在家,要不,您隔日再来?”

见道人脸色怫然不悦,张伯只得赔小心道:“道长见谅,我家老爷读书人,常挂在嘴边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有老爷允许,实在不方便让道长进门。”

至于他家老爷乌云罩顶?

张伯抬头看了看当顶的一片儿天,艳阳高照,风轻云净,完全没影的事儿!

道人见朽朽老仆油盐不进,当即甩袖而去,口斥道:“一个秀才家竟如此不识好歹!告诉你家老爷‘秀才危矣,七日当死’,想要活命,自己来找我。”

张伯慌慌张张道:“道长慢走,我一定转告我家老爷。”

送走道人,张伯瞅见一脸兴致勃勃,拿着本书表面用功,实则偷听八卦的种田,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听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背书。”

这孩子就是不识好歹,读书这样金贵的事还敢推三阻四,跟他家那个混球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现在替老爷管个铺子都磕磕巴巴。

不行,这个他得替老爷多看着!

种田被骂了也不怕,反正张伯就是嘴上凶凶,嘻嘻一笑:“张伯,那你将今日的事告诉少爷吗?”

张伯一边重新拿起扫帚,一边在一人一枭的炯炯目光下点点头,“说啊,咱们家门口又来了个行骗的。”

张桢匆匆忙忙出门,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灵动少女,一身宽袖紫衣,腰扎黄色锦带,俏丽婀娜世间少见。

小龙女龙江蓠蹙着眉头,桢姐姐要找个姑娘成亲?人类的世界好复杂,她不是很懂。

不过人类的书本里有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桢姐姐要娶个女子,那她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要是桢姐姐以后不反对她找个帅龙,也不是不可以。

人类话本重度爱好者的小龙女,心中立马兴致勃勃要找张桢报恩。

“哎呀!”急匆匆往前走的张桢忽然和一个美丽少女撞了个满怀,少女不高不低的一声惊呼惊了张桢一跳。

张桢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这姑娘哪里冒出来的?

眼前的道路一眼就能望到头,她很肯定,撞上之前,她绝对没在这条道上看见别人。

“姑娘,你没事吧?”张桢守礼的和紫衣少女隔着距离,毕竟撞了人家也不能不闻不问一走了之。

“我脚扭了,你过来扶着我。”紫衣少女眼眸亮晶晶看着张桢,十分自然地撒着娇。

张桢:······

几息过后,想起些张家宗族逼她娶妻的骚操作,闻到点熟悉碰瓷意味的张桢,对着眼前的姑娘再次退开几步,隔着三丈远的距离:“此事不合规矩,姑娘要是真扭伤了脚,我去村中叫辆牛车送你回家。”

出点钱可以,出人那是想都别想。

龙江蓠见张桢的反应和话本中不同,哦!桢姐姐是个假书生,不爱美女。

她立马换了个套路:“我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搬走了,书生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我也不白白住你家,这是一袋珍珠,你只要将我送回家,这些都是你的。”

这么多年的观察,桢姐姐绝对爱财,龙江蓠对着自己信心满满,将一代珍珠十分巧妙地掷向张桢怀中。

张桢再次一躲。

一个银袋擦着张桢落到地上,封口松开,半袋银白珍珠在泥土上滚落一圈。

张桢眼睛瞟着滚出来的珍珠,此时此刻是真的惊讶了,光看这些珍珠价值不下千金,居然拿来砸她?!

心中不可思议的张桢,此时脑中一会儿拆白党,一会儿念秧,比着刚刚更加警惕。

一言不发的她拔腿就走,半点都不带耽搁的。

留下身后彻底傻眼的龙江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