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谢千山被人刺中,乃是伤在腰腹处。
回来时在马车中不方便,好在现下伤口已经清洗过了,谢千山便借着屋内的灯光仔细打量着腰腹处的伤口。
受伤时,贼人是从袖口中将凶器突然拿出来的,观其长短,谢千山还以为是一把匕首。
只是,如果是匕首,这伤口应该是深而窄才对。但现在看来,伤口倒是不深,反而所涉及处颇长。
“不像匕首,倒像是短刀。”短刀不若匕首常见,会使用此物的多半是练武的行家,谢千山垂着眸,看着伤口陷入沉思,仔细回忆着京中何人何处是惯用短刀的。
顾瑶拿着药进来时,便是看见这样一番场景。
男子衣衫半敞至腰腹处,恰好显出胸前和左肩之上的旧伤,有些甚至已经成了狰狞的疤痕,在摇曳的灯火之下显得有些骇人。
见人低头瞧着还在渗血的腹部伤口,顾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以为对方是疼得受不住了,便赶忙拿着谢伯给的金创药过去。
“杜副将,谢伯忙不过来,让我暂且来为您包扎。”
倒是没想到谢伯会让顾瑶过来。
谢千山虽有些意外,但也不会排斥,只是先把衣服重新系好,免得因为那些疤痕将人吓到。
他将手伸出去向顾瑶讨要。
顾瑶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注意到谢千山手上厚厚的老茧。
杜副将瞧着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手上的茧子竟然比做杂役的仆人还要厚。顾瑶如此想着。
见对方盯着自己的手不动弹,谢千山皱了一下眉,又将手伸得近了些,“小夫人将药给我即可。”
“啊?”顾瑶怔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盯着一个外男的手出神,耳尖有些发烫,连忙将手中的药瓶和纱布递过去。
“不好意思杜副将,我方才,方才没留神。”
“无事。”谢千山倒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在军中这样的小伤都是自己处理,连医官都用不上,如今回了京城自然也没那么娇贵。
于是言语间,几下就把药涂抹好,还迅速将伤口给包扎上了。
动作倒是利落极了,只是顾瑶看着那被包得四不像的凌乱绷带,还是有些忍不住想,这样难道不会适得其反,将伤口勒住吗?
不过顾瑶也不敢多看,免得像刚才那样被人以为自己是盯着对方出了神。
于是便安安分分的在旁边站好低着头,绝不再乱看一眼。
谢千山处理完伤口,一抬头便见着旁边站得规规矩矩的顾瑶。因为站得有些近,女子家的脂粉味道便不免能闻到些,跟着这血腥味掺和在一起,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今天色也晚了,小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本将…”谢千山收住话头,重新道,“剩下的事情,杜某能够处理。”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顾瑶也在外面奔波了半日,加上还未用晚膳,此刻的确没什么精神。
“那好,那我等谢伯回来了再走。”又顿了顿补充说,“杜副将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就是。”
顾瑶心想,既然答应了谢伯要照顾好杜副将,倒是不好什么也不做就先溜回去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知道顾瑶是好心,谢千山自然也是不好继续赶人了。
此刻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一时间也没干其他事的精神,看着面前怯生生的顾瑶,倒是有心聊几句。
谢千山回忆着今日的见面,不由道,“小夫人似乎很怕杜某。”
听他如此说,顾瑶心头一跳,立刻瞪大眼睛,否认道,“没,没有啊!”
嘴上说着没有,但行动神态上却真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让谢千山莫名带了些笑意,
“还说没有,小夫人每次同在下说话时,都是吞吞吐吐的,话都说不利索。想来是在下长相骇人,吓着小夫人了。”
这话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顾瑶虽然没见过她名义上的丈夫谢千山,但在想象中,他们这些将军士兵之类的,必然是面带凶相,虎背熊腰,生起气来都像是会饮血食肉的那种。
但面前的杜副将却是不一样,此时对方已经将面巾摘下,露出原本的容貌。除开最开始顾瑶进屋来看到的满身伤痕外,只观这面容,也称得上一句分流倜傥,玉树临风了。
顾瑶私以为,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哪怕是男子应当也不例外。所以怕这位杜副将多想,就十分认真的同对方说道,
“杜副将生了幅好相貌,倒是不用这般开玩笑。至于我,只是受惊过度,有些吓到罢了,绝不是因为杜副将的缘故,还希望杜副将宽心,切莫妄自菲薄。”
然而这宽慰人的神态,倒是让谢千山觉得有趣,“原来是被吓到了。那看来还是在下的不是,惊扰了小夫人,若是被将军知道了,肯定是要罚我的。”
这话不进不退的,一时间倒是让顾瑶不知道怎么回,只干巴巴道,“将军应该没有这么凶的吧。”
谢千山听后笑笑,“这就不知了。”
毕竟就算自己平日凶狠些,手底下的兵也不会说什么,哪里像这位顾二小姐,凡事都挂在脸上,这么不禁吓的。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的,在谢伯重新端着热水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好多了。
谢伯倒是乐意见他们年轻人多聊聊,本来想让小夫人来服侍着少爷休息的,但谢千山却是止住了谢伯乱点鸳鸯谱的兴致,让顾瑶先回去休息了。
伤口不宜沾水,谢千山就用热水草草擦了下身子。谢伯却是趁机说道,“老奴看少爷也中意小夫人,怎么不将小夫人留下多陪着说说话。”
谢伯是从小照顾谢千山的长辈,因此谢千山待谢伯也亲近,此刻听长辈唠叨着,难得就有显露出年轻人心性,
“谢伯您也是,哪里看得出我中意人家姑娘,还专门留出空挡给我俩凑一起。”
谢伯却是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少爷和小夫人也是有缘,不然怎么单单跳了小夫人的马车?再说了,老奴看你们方才聊得也挺投机的。”
越说越离谱,谢千山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只道,“我与这位顾二小姐也算是身不由己的孽缘,待事成之后总归是要放人离开的。谢伯,您就别在乱点鸳鸯了。”
看少爷不高兴自个儿说这个,谢伯也就不再多谈,转而问起了今日遇刺的事情。
谢千山将前因后果交代之后,只嘱咐谢伯近日注意府中守卫,免得让旁人钻了空子。
另外吩咐说,“您在京中待的时间长,明日便去让人打探一下,这京中可有人制短刀用短刀的,事无巨细,查好了都报上来。”
他倒要看看,这藏在京城中的奸佞,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一下子把手伸到西北去,害的此次西北军损失惨重。
***
再说隔壁院子,顾瑶一回到屋内,便拿了块桌上的糕点垫肚子。
玉竹担心小夫人噎着,便沏了杯茶水上来,“小夫人别撑着了,厨房那边早把饭送过来了,只是见您没回来就先撤了下去,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热了。”
“谢谢你玉竹,还是你贴心。”糕点有些腻,顾瑶就着茶水吃了一块便没吃了。
倒是玉竹,是谢伯今日特地调过来的,以后就是贴身服侍顾瑶的丫鬟。
“小夫人不必同奴婢客气,这些都是奴婢的该做的。”
顾瑶听着这话若有所思,却又有些苦恼,“唉,就算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可我该做的,却是一点儿没做。”反倒畏手畏脚的,迫不及待就出来了。
玉竹听不懂顾瑶的话,便在旁边不做声。
顾瑶却是主动问起,“玉竹,你进将军府多久了。”
“奴婢是将军府的家生子,从小是长在府里的。”玉竹看着顾瑶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问道,“小夫人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瑶摇摇头,半刻后却又点头,“我是想问问你,见过谢小将军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如话本子里的大将军一样,让人害怕,能止小儿啼哭?”
听见顾瑶的形容,玉竹没忍住笑出来,“少爷面若冠玉,哪里会让人觉得可怕呢?不过都是外面的谣传,小夫人信不得的。”
“哦,原来都是谣传呀!”顾瑶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我见那位杜副将,虽然眼神凌厉了些,但只看脸的话,也没什么吓人的。”
“杜副将?”玉竹轻声念叨了一句,正巧饭菜热了上来,便一边为顾瑶布菜,一边说道,
“原来小夫人今日是见到杜副将才如此问的,其实杜副将已经是少爷身边性情温和的下属了,平日来府中时,对我们这些丫鬟小厮也很好。”
顾瑶瞧着她的样子,提起这位杜副将,竟然少见的有几分少女柔情。
女子提起心中不同的人时,神情语态总是会有不同。顾瑶虽不懂男女□□,此刻看见玉竹的样子,却仍旧觉得些许不对劲,
“玉竹,你和这位杜副将,很相熟吗?”
这话却是问到了玉竹心坎儿上,只见玉竹脸一红,辩驳道,“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谁与他们相熟!”
那副小女儿情态,真是直把顾瑶说得一愣一愣的。
索性饭菜已经上了桌,到底有些饿了,顾瑶便先专心吃起饭来,期间看到一道鸭血豆腐,厨房做得不辣,想来滋味也很不错。
念起这道菜是补血气的,应当恰好适合今日受伤的杜副将吃。
顾瑶想着杜副将匆忙回来处理伤口,怕是还没有用饭,若是让厨房现做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上热乎的。
便干脆另外点了两个盘子还没动过的菜,并着这道鸭血豆腐,让玉竹用食盒提着去主院慰问一下,权当先垫垫肚子,也算全了今日的失礼之处。
玉竹这才听说杜清风受伤的事情,心下有些担忧,便也没细问就带着食盒去了隔壁。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来了
大家晚安呀!
祝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