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瑞雅和面前的马赛克大眼瞪小眼,假如一块马赛克也会有眼睛的话。

和许多穿越者一样,她也绑定了一个“系统”。

对方自称绿江,宗旨爱与和平,功能是为宿主屏蔽掉一切不和谐的东西,包括画面、声音和嗅觉。

后者令生长在现代社会的瑞雅感到费解:“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甚至还超过了好几岁。

就算要搞分级,她也应该在最高的那一档。

“可以关闭这项功能吗?”尚且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面对什么的她问。

“很抱歉,此功能强制开启。”

强制就强制,估计顶多就是给遗容不那么雅观的尸体打个码。瑞雅很乐观,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乐观一点总不会错。

所以现在,面对着眼前的马赛克,她并未往对方是鬼魂怨灵狼人等灵异方面想,而是怜悯地觉得这位先生长得太有碍观瞻,以至于被不懂得什么是人道主义关怀的系统“贴心”打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虽然狠狠地挨了一铁棍,但浑身被小方块覆盖的对方似乎没受太大的伤,身体纹丝不动,依旧矗立在门口屹立不倒。

感慨了一下这钢铁般的身体素质,瑞雅弯弯唇角,对“他”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您一定是来找史密斯教授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为了表示说话的真诚,她努力地从那些色彩各异的方块里找到了两个对称的黑色,和它们深情对视。

她估摸着这也许就是对方的眼睛。

太惨了,怎么会连眼睛都被打码。瑞雅幻想了一下“他”的长相,越想越觉得对方可怜——长成这样,应该收到了很多的歧视和恶意吧。

出于同情,她在走之前主动伸出了手,打算给这位命运凄惨的先生一个友好的握手礼。

被她命名为“左眼”和“右眼”的黑色方块转了转,跟着“他”的脑袋一起。

应该是头部的东西往她的方向倾了几个角,似乎在十分困惑地打量着她。

瑞雅被看得心里毛毛的,牙齿开始打颤不说,两脚也催促着她快点离开。

可能是之前的哪句话或者哪个动作冒犯到了对方?她干笑了两声,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和左手一起紧张地捏着防身用的小铁棍:“祝您和史密斯教授度过一个美好的清晨。”扭头看向还在桌子下面,脸色红润眼露狂热的老教授:“也祝您早安午安晚安。”

吵就吵吧,她以后再也不来找伯恩·史密斯了。

因为不速之客始终没有往边上让一让的意思,瑞雅不得不从对方和门框之间的那点缝隙中挤了出来。

脸颊擦过了某种滑腻的东西,手指也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身体,冰凉柔软,史莱姆的手感。

没忍住,她作死地,轻轻捏了一下。

瑞雅发誓自己的力道真的很轻,按理说对方根本不会感觉到——可现实却是马赛克先生的“脑袋”忽然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

人的脖子真的可以这么灵活吗?她困惑地想着,看到两条更细更软的线状马赛克从对方的身上伸了出来,绕着她翩翩起舞。

这个粗细大小,这个柔软程度,瑞雅觉得不太可能是人的胳膊。

想不出还会是人身体上的哪个部位,她睁大了眼睛,停止了思考。

不再局限于她的身边,马赛克摸上了她惨白的脸蛋。

湿软黏滑,有点像章鱼的触手,却没有那些用来攀附物体的吸盘。

默默地任由对方摸了半天,瑞雅看到对方“脸上”的两个小黑方块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地挤到了一起,几乎要连成一个更大的黑色长方形。

又没忍住,她弱弱开口:“先生,这样看人很容易变成斗鸡眼。”

对方没有说话,她觉得气氛似乎更诡异了几分。

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但脸边的马赛克滑落了下去,带着不舒服的粘稠感。

瑞雅舒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的真诚打动了对方。想了想,她决定再诚恳一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

顺便声明一下她真的没有想对“他”揩油,实在是那个手感……挺不错的。

谁会拒绝揉捏一团史莱姆呢?反正她不可以。

“没关系。”出乎意料的,瑞雅这次得到了马赛克先生的回话,标准的美式英语,嗓音是温柔的男声,逻辑思维似乎也很正常。

对方在说话的时候可能笑了一下,因为黑方块下面那片应该是“口部”的区域,稍微往两侧延伸了一些。

就像一张微笑时的嘴唇。

“你还想再摸摸吗?”对方又道,头部再一次靠近了敢于直面外神的女孩,想要从她的眼中找到一点恐惧。

很可惜,祂失败了,她正常得像看到了公寓外那只每天都会路过的小猫。

“不了。”她往门内看了眼,老教授死死地盯着这团人形的马赛克,眼中的狂热丝毫不减。再打扰他们的谈话,恐怕就有些不礼貌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她赶着去那家报社面试,尽管……

史密斯迸发出一声压抑了很久的狂叫,他扑过来抱住了身前的“人”,一句又一句话从他那干裂的嘴唇中蹦出来,在传进瑞雅的耳朵之前被系统变成一个拖着长长尾音的“哔——”

“检测到不和谐声音,已消音。”机械音悠悠响起,深藏功与名。

在瑞雅的认知里,会被打码的话除了问候全家的那种,就只有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马赛克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史密斯那埋在小方块之间的脸也没有流露出愤怒等负面情绪,灵光一现,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祝你们幸福。”她说,学着楼下中年人的样子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阿门。”

瑞雅回到了房间,拉开窗帘,阿卡姆镇果然已经张开手臂迎接了新的一天。

这里的上一位房客似乎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实木窗框被强硬着容纳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钉子,因为敲进去的时候过于用力,有几个的底部从木头的边缘斜刺了出来,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划伤手,然后再附赠一份豪华破伤风套餐。

尽管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究竟是哪个时代,但她坚信以小镇的医疗水平,破伤风的治愈难度不亚于癌症。

搬进来的第一天,瑞雅也试过将钉子都□□,效果不太好,忙活了半天差点先把自己累死。

它们仿佛生来就长在木头上,寄生在一圈一圈的纹理之中。

简单地收拾好了自己,她夹着一张残破的地图再度走出房间史密斯教授的房门已然关上,那位突然造访的马赛克先生也不知去向。

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几位表情麻木的邻居在走廊上和她擦肩而过,脚步虚浮目光游离,像没有生气的玩偶。

“赞美吾主!”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年轻人站在窄窄的楼梯扶手上,踮着脚原地转圈,像是在跳一支无人观赏的芭蕾。

据说他过去是马戏团的杂技演员,所以才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早上好,美丽的小姐。”他拦住了瑞雅的去路,笑容满面,神采飞扬,绿衬衣和玫红外套的搭配依旧带有马戏团的风范:“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真主,伟大的——”

“没兴趣,谢谢。”她弯下腰,从对方高高抬起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

公寓的女主人住在一楼,是个记性不好的老太太,这也是瑞雅会选择长住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对方至今都还没想起她压根就没付房租。

她打算等找到工作后一起补上。

厨房飘出了烤面包的香气,房东太太今天记得准备早餐,也没有忘记烤面包所需要的步骤。瑞雅顺路进去拿了两片,形状仍然是房东太太最爱的章鱼。

多嘴说一句,虽然对一个人的外貌评头论足是很没有教养的事,但公寓的女主人长得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下降空间,在被系统打上马赛克的边缘反复横跳那种。

面包炉的旁边放着一瓶浓绿的蘸酱,颜色诡异,但大家都很爱往面包片上抹上一两勺,说酱料滑过喉咙的时候能感受到深邃的大海。

“连溺水的窒息感都一模一样呢!”年轻人当时如是说,迅速地往瑞雅的面包上抹了一点。

于是她当天上午只好饿着肚子打扫房间。

小镇上的报社共有两家,瑞雅获得面试资格的是“公报报社”,所发行的报纸原名《阿卡姆广告人》,现与报社同名,得益于有诸多大学教授投稿,文采极佳,质量颇高,畅行周边。

这样一家知名报社,一般来说想要入职是极其困难的事,偏偏他们最近出了一些“小意外”,因此招聘广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所有街区。

对着地图仔细核对了地址,瑞雅叠好了那张皱皱巴巴、下面还画着奇怪符号的招聘启事,沿着主干道向密斯塔托尼克河走去。

坐落在阿卡姆的大学和它同名,可惜早已破败不堪,成为了一片野猫都不愿意去的荒凉之地。

伯恩·史密斯成为“前”教授的原因也是这个,据说他在离校前还偷走了图书馆的书籍。

公报报社规模不大,位于一栋三层小楼的上两层,最下面是一家倒闭了不知道多久的店铺。瑞雅顺着室外楼梯上去,敲了敲那扇被灰尘盖住铭牌的大门:“您好,我是前来应聘的……”

“欢迎!”门刷的一下就开了,对方像是蹲在门后等待已久。

文质彬彬,衣着考究,鼻梁上的眼镜没有反光,也许是无镜片眼镜,也许是镜片摔碎了还没来得及更换。

他热情地将瑞雅请了进来,手撑到女孩身后,行云流水地关上了才打开没几秒的铁门。

一声小小的“咔”后,门再次锁紧。

虽然已经是白天,但拉上了窗帘的报社光线昏暗,几乎和夜晚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环境让瑞雅感到了不安,尤其是对方还绕到了她的身后,推着她走进了一间更黑暗的社长室。

速度太快,她没能看清报社的全貌,也没能分辨出打字机和传真机后面的黑影,是不是报社的员工。

“来,到这里来,坐下,我为你倒杯茶。”自称社长的男人绅士地为她拉开了椅子,瑞雅却没有马上就坐下去。

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她握住了包在地图中的多功能铁棍,打算一有不对就马上出击,先下手为强。

“我是来面试的。”

“噢,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昨天才去贴了……但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喝一杯上午茶吧。”他压了压瑞雅的肩膀,试图让对付听从自己的建议:“为什么要呆呆傻傻地站着说话呢?想象一下,阳光明媚的早晨,你坐在全阿卡姆最好的软垫上,喝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印度红茶,身前的唱片机播放着美妙的歌曲——而你要做的只是享受。”

瑞雅觉得这个社长可能有点大病,顺带着也忧心起了这家企业的未来发展前景。

“我不想享受,我需要一份工作。”她抖开了这个男人的手。

“好好,我明白,你想要工作,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我们才会相遇。”社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如此浪漫,简直是命运的安排。”

?瑞雅已经不觉得对方有精神上的问题了,她建议他直接去阿卡姆疗养院占个床位,靠窗通风好的那种。

“但是,”笑容一敛,社长的语气忽然凝重:“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吾主的召唤。”

她明白了什么:“我不信教,我是唯物主义者。”和年轻人的第一次见面,对方也是这样锲而不舍地邀请她加入自己所在的教团。

“唯物主义?不不不,它和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它们一样,都只是蒙蔽你认清世界本质的面纱。”他的声音陡然激动,即便眼前一片黑暗,但瑞雅依旧能感受到他那狰狞的、狂热的表情。

“成为千面之神的祭品吧!”他疯狂大喊道,一瞬间就丢掉了所有文明的外纱:“你将成为探究真理之路上的,一块必不可缺的垫脚石!”

他朝一桌之隔的女孩扑了过去,张牙舞爪,仿佛一头失去理智只能任由脑中恶魔操控的野兽。

短短几个小时内,铁棍再一次敲中了一个脑袋,并且同样没有把对方敲晕。

瑞雅有点怀疑这根棍子的质量,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在快速推倒桌椅来阻碍社长的行动后,她拔腿就往外跑去。

社长室的门虚掩着,轻轻一碰便应声而开。几乎在她跨过门槛的同时,报社的灯被人拧开,昏黄的灯光照射出了一个又一个马赛克,大约是被社长做掉的报社人员,和被招聘广告吸引而来的倒霉蛋。

瑞雅不想加入他们,飞速跑到门前发现打不开那把坚固的铁锁后,目光一转,看到了不远处开着门的杂物间。

咬咬牙,她兔子似的蹿了进去,用最快的速度关上门锁好,用废弃的桌椅抵住。

太倒霉了,怎么会第一份工作就遇到变态。她的额头满是因为惊吓产生的冷汗,边想边在四周寻找着能够快速将人送走的新武器。

社长来到了门边,手中拿着很有恐怖片氛围的伐木斧,开刃处鲜血淋漓。

“你是逃不掉的!”他说,用力砍向了大门。

不要慌,你可以穿越且绑定了系统的天选之女!瑞雅给自己打气,后退避开击穿了木板的斧刃,不料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史莱姆一般的东西。

吃惊地回头,她看到了今早出现在史密斯教授房前的马赛克先生。

“救命!”她果断地扑过去抱住了“他”,“外面有变态杀人犯!”

作者有话要说:来阿卡姆体验淳朴民风的奈亚:我觉得我更吓人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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