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尉迟临渊是晚间才回到宫中的。
“皇后呢？”
“这……”
太监正打算回答，目光瞥到尉迟临渊身后，只能苦笑。
尉迟临渊回头，就见林浅夏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浅淡。
她的神情和他离开之时完全不同，之前的亲昵撒娇不见了踪影，此时像对陌生人一般看着尉迟临渊。
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
在她失忆之前，每次他来她宫中，她都是这样冷淡地看他。
他是知道她性子的，完全和冰冷扯不上关系，却总是用最冷漠坚固的一面对着他。
尉迟临渊的眼神也慢慢沉寂了下去。
“你……”想起来了？
林浅夏哼了声。
与之前不同，之前的林浅夏什么都不记得，尉迟临渊又对她不远不近，她难免胡乱猜测，所以在尉迟临渊面前还算收敛。
但自从刚才猜测得知了两人在她失忆前的矛盾，多半是因为尉迟临渊三心二意才引得两人吵架，林浅夏心中愤怒的同时感觉自己底气足的不得了。
此时再回想起尉迟临渊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林浅夏简直要气的牙痒痒。
好个尉迟临渊，趁着她失忆装大尾巴狼。分明是他不占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享受她的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林浅夏没打算把事情挑明，毕竟若是撕破了脸实在不好看。
再说，尉迟临渊作为一国之君，又生了一副好皮相，也不难理解那些小宫女在他眼前晃悠。
尉迟临渊是天子，他若是喜欢，将人收作侧妃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个道理林浅夏明白，但对尉迟临渊的态度却不自觉的疏离起来。
林浅夏一开始是想堵着人问个清楚，但等尉迟临渊回来后，却又不想问了。
就是单纯不想跟他说话。
林浅夏走到尉迟临渊身边，然后绕过他，径直往御花园走去，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过程中，尉迟临渊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林浅夏，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见林浅夏往御花园走，尉迟临渊沉默地站了了一会，然后远远跟在了后面。
林浅夏装作无意看风景，实则早就发现了后面的尉迟临渊。
她腹诽，之前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现在倒是知道心虚了？
想到青黛，林浅夏心头的火又燃了起来。
她加快步子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
尉迟临渊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过来跟她说话的意思。
林浅夏走不动了，问一旁跟着的宫女要了一小碟鱼食，坐在荷花池边喂起鱼来。
她心中不快，喂鱼也带了点泄愤的意思，一把一把地往池子里撒。
池子里的鱼儿们过年似的，抢食的样子让水面看起来像沸腾一般。
身边不知不觉投下一片阴影，高大英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偏头沉默地看着她。
这样喂鱼要不了多久这一池子鱼都要翻了肚皮，但林浅夏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把一把往里面撒。
偏偏身旁的男人木头一样，只顾盯着她瞧，半点没有阻止。
林浅夏手都扔酸了，咚一声把剩下的鱼食往旁边一放，转头准备发火。
对上尉迟临渊的目光，却愣了一下。
分明招惹小宫女的是他，但他眼中却满是克制压抑。
即使眸中的情绪已经到了濒临决堤的边缘，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的，一如每次林浅夏靠近他时他的表情。
“你……你怎么不说话。”
林浅夏一开始的气势莫名弱下去不少。
尉迟临渊开口，声音喑哑。
“你知道了？”
他神情出奇的平静，尾音却微颤。
不过发现了那个小宫女而已，他怎么这般反应。
林浅夏看着他，点头。
“想起来了多少？”
他又问。
林浅夏昂头看着他，随口胡说。
“全部。”
尉迟临渊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林浅夏皱了皱鼻子。
臭男人，明明是他对不起她在先，现在又装可怜，她才不会上当。
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重新被想起来的迹象，之所以说谎是因为她觉得尉迟临渊之所以这么问是他想要狡辩。
若是她如实告诉他没想起来，他岂不是可以钻空子骗她，万一他说完全不认识青黛，就算林浅夏已经见过青黛，也要迷惑了。
本想和他吵一架的，但他的反应实在奇怪，林浅夏也就懒得再吵。
那个小宫女说过，若是林浅夏和她起争执，她有把握尉迟临渊会站在她那边。
这样看来，他们两个感情应当不浅。
林浅夏觉得无趣，转头要走。
手臂却被攥住。
“你……要走？”
林浅夏挣了挣，却挣不动。
“既然都想起来了，当然要走。放开我！”
尉迟临渊的手依旧攥着她的小臂，钢铁铸成一般，半点不肯放松，担心放松半分她就会跑掉。
林浅夏对上他的双眼，才发现他眼尾泛红。
她只怔了一瞬，就回过神。
他这是……伤心么？
但她要走，他有什么好伤心的？
莫非他既不肯放弃青黛，又不肯放弃她，打算两个都要？
“放开我！”
尉迟临渊不言，依旧沉默地拉着她，不肯放人。
“你！”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贪心不讲道理的人！
林浅夏气着了，也不再管其他，突然低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她没收着力气，按理来说这一口如果放她手腕上，就算天大的事情她都要松手了。
但尉迟临渊的面上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依旧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沉默安静地望着她。
林浅夏松口。
“你放开我！”
她的愤怒得不到回应，就连怒极咬人都挣脱不开。
林浅夏的眼圈也红了，半是气的半是委屈。
“你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分明是你有错在先，却偏偏要抓着我不放，是看我很好欺负吗？”
尉迟临渊身形一僵。
“再说，你弄疼我了……”
尉迟临渊的目光从她红彤彤的眼眶移到被他攥着的手臂上，终于缓缓放开了手。
林浅夏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腕，预言又止地看了眼尉迟临渊。
她想劝他不能太贪心，但这话若是说出来，又像是她在逼他做出选择似的。
所以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尉迟临渊看着林浅夏揉手腕。
“疼么？”
他问。
“疼死了！”
林浅夏恶声恶气。
尉迟临渊沉沉看着她。
“非要走吗？”
“嗯！”
毫不犹豫的回答。
尉迟临渊眼底压着的情绪终于被这一声毫无留恋的回答破开了一道裂痕，里面压抑而沉重的感情从这道裂痕中无法控制地流泻出来。
“别……”
“什么？”
或许是他流露出的情绪太过沉重，林浅夏也没顾得上生气，只顺着他的话问。
尉迟临渊嘴唇动了动。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
面对已经想起一切的林浅夏，有的话说出来只不过会让她更加抵触。
“我可以不去看你，但你还是不能离开皇宫。”
声音比刚才平静了很多，像是烈火过后漂浮在空中的灰烬。
“不看就不看。”
尉迟临渊像是被这句话刺到一般，眼中划过一丝痛楚。
林浅夏转身离开，但她也看见了尉迟临渊的表情，于是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
“怎么感觉我像拆散你们的恶人一样，真是。”
尉迟临渊猛然抬头。
恰巧林浅夏也偷偷回头观察他，两个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看、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再说了，人是罚去做粗活了，但是她可不好好干活，会偷懒的很呢。”
尉迟临渊脸上的表情敛去，眼底变得复杂。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