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林浅夏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床榻上,一个女医官正为她看诊。
不远处,尉迟临渊正坐在窗边的小几上看着林浅夏,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娘娘忘记了什么?”
医官问道。
“……只记得我的名字。”
林浅夏如实回答道。
“低头。”
医官检查完伤处,低头思考了一会。
“娘娘头上的瘀伤已经化开了些,但想必伤到了内里。医书中也有这样的情况:磕伤头颅便忘记了曾经的事。”
“失去的记忆可还会恢复?”
发问的是尉迟临渊。
“这不好说,书中既有伤者想起从前,也有再没想起过的。但娘娘伤情并不算严重,想来应当是有很大可能恢复记忆的。”
闻言,尉迟临渊的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复杂。
如果林浅夏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尉迟临渊问的是“可还会恢复”而非“可还能恢复”,一字之差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医官开了方子便退下了,殿内只剩尉迟临渊和林浅夏,还有几个安安静静的宫女。
经过刚才的乌龙,林浅夏已经知道尉迟临渊的确是她夫君。
本以为他还会再这里坐会,或者和她聊点什么,他却一直一言不发,只默默坐在窗边,喝完一盏茶就要起身离开。
“夫君不再坐会吗?”
林浅夏不是个压得住话的性子,她更喜欢有话直说。
尉迟临渊的步子一顿,并未回头。
“安心静养,朕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说完就离开了。
林浅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努了努嘴。
自醒来后就什么都记不得,还好有尉迟临渊在,但通过刚才他的态度来看,她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如平常夫妻那般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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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临渊说有要事处理,离开凤鸾宫后却并未前往勤政殿,而是径直前往宫外的一家酒肆。
他没有理会大堂伙计的招呼,上楼在某张桌子前敲了敲。
桌前的人已经微醺,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你怎么来了?”
是个眉目风流的男人,在这里见到尉迟临渊很意外的样子
尉迟临渊并未回答,眼角眉梢压着厚重的阴云。
见他心情不佳,莫羽挥手让小二上酒。
这酒楼本就是他的,倒是不用担心其他问题。
只是尉迟临渊平日里很少沾酒,他于是问了句。
“来点?”
尉迟临渊沉默地接过酒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莫羽啧了声。
“听闻你连夜赶回来,此时又愁到要来喝闷酒,是你藏宫里那位又出了什么岔子?”
尉迟临渊又喝了一杯,放下酒盏,眉宇更加低沉。
“嗯。”
“出了什么事?”
尉迟临渊放下酒盏。
“浅夏她……失忆了。”
“咳咳……咳?!”
莫羽险些呛住。
“确定不是她想出的什么新把戏?”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
说到这,尉迟临渊脸上出现一丝犹豫。
“可……应当不可能是假的。”
“她叫朕夫君。若是假的,她不会这样。”
想起林浅夏叫他夫君时他心中的悸动,尉迟临渊的手缓缓攥紧了些。
莫羽好不容易消化了林浅夏失忆的事实,他仔细想了想这桩事。
“若是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不如将计就计如何?”
“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得到的?”
莫羽越想越觉得可行。
“让宫女太监们闭紧嘴巴,只要不让她接触到……他们,就可谓天衣无缝。”
“她总会想起来。”
尉迟临渊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以她的性子,若是再回想起这些,只怕这辈子都不愿再看我一眼。”
“我以为从你强娶她进宫她就已经……咳咳。”
莫羽喝的有点多,一时嘴快,待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
尉迟临渊并未计较,他目光望着远处,这个年纪轻轻即登基为帝的少年天子此时竟看起来有几分茫然。
“是的,她早就恨我。”
“可我竟依旧存着侥幸。”
“若我此时真的这样做,当真就是亲手将这一点仅存的侥幸抹去。”
“我做不到。”
“那你如何,还和她保持之前那样?”
尉迟临渊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能否控制的住。”
有的东西早就恣意生长没了边际,否则也不会将人锁在身边。
本以为以后只要看着她便足够了,可突然有一天她竟失去警惕向他靠了过来。
尉迟临渊眼中的阴云渐渐凝聚,接着,他闭上了双眼。
要遏制那些铺天盖地的恶念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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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夏头上的淤血渐渐消了下去,涂药的时候也不像刚开始的那样疼。
身体养的差不多,脑袋就活泛了起来。
一旁的宫女进来为她送羹汤。
静养的这段时间,吃食上从没重过样,要吃什么都能给她端上桌。
用完膳,林浅夏托腮看着宫女们收拾碗勺,冷不丁突然问了个问题。
“之前也是这般,我要什么陛下便给什么么?”
被问话的宫女肉眼可见地整个人紧张起来,十分害怕说错话。
“回、回娘娘话,的确如此,陛下向来是紧着娘娘所需,要什么给什么的”
“这么说,尉迟临渊很喜欢我?”
“娘娘是陛下放在心尖上宠着的人。”
得到回答,林浅夏满意地勾起嘴角。
想到一件事,她又问另一个宫女。
“她刚才说的可是实话?”
被点到的宫女回道。
“回娘娘,翠柳所言是事实。”
看来没什么问题。
只是她养伤的这几天,除了最开始见的那一面,尉迟临渊却从来没看过她一眼。
这就有些奇怪了。
“我和尉迟临渊吵架了?”
听到她这个问题,原本还能回答问题的几个宫女突然普通两声全跪下了。
“你们?”
林浅夏吓了一跳。
“娘娘,陛下吩咐过,这些不能说,还望娘娘莫要再问了。”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别动不动突然跪下,怪吓人的。”
林浅夏小声嘟囔,刚才用完膳的好心情都因为这一遭去了大半。
莫非她之前是什么恶人不成,怎么这些宫女对她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真是无趣。
从她们这里再套不出话,林浅夏只能自己猜。
尉迟临渊吩咐了宫女们不该说的,看来多少还是在意这边的。
但他却不过来,看来就是她昏迷前他们二人吵架了。
那他现在……是不是在等她先去找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林浅夏越想越觉得合理。
再加上这几天她过的挺舒心,于是哼笑了一声。
“吵了嘴还要人哄呢,小孩子脾气。”
一旁的宫女们大概能猜出来她说的是谁,打了个哆嗦。
林浅夏推开窗子往外看。
此时正是好时节,花红柳绿天朗气清,此时出门走走再合适不过。
林浅夏挑了一身淡粉色的儒裙,虽然是皇后,但衣服的样式还都透着些俏皮,林浅夏很满意,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临走时还带了一盒桌子上的糕点。
既然是去缓和气氛,带点东西总归好一些。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尉迟临渊送给她的,但林浅夏本也不是去道歉,只是他闹脾气,她才肯去哄哄她。
失忆前两人究竟因为什么闹不愉快她已经记不清了,随手带点东西将事情就此揭过就好。
到门口,两个小太监笑眯眯地问林浅夏。
“娘娘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是打算去哪里转转?”
“去看看我夫……咳,去看看皇上。”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陛下此时应当在勤政殿,娘娘路上当心莫要摔着。”
大白天的怎么摔?林浅夏装作没看见其中一个从后面绕着去报信,一边往勤政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