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哥儿多大了?”
丰嬷嬷道:“老奴记得,才三个月零六天。”
“这真是巧了,刘氏正缺一个儿子呢。”柳氏望着门外一轮皓月,对姜芫道,“时间不早了,阿芫快回去歇息罢。”
姜芫屈膝一礼,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娘,听说二婶想把二姐嫁到东平伯府?”
柳氏唇角含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你祖母拦了下来。你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到了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同样的,她也没想过会不会被康家记恨。
“但二婶怎么会甘心放过这个‘好人家’?二姐又是最孝顺的,对于康家,二婶定会粉饰太平,届时二姐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过去。”虽说大房和二房不对付,但姜蕙着实无辜,姜芫还是有些同情她的。
柳氏看出了她的想法,揉揉她的头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
姜芫欢喜的应了:“好。”
回到春朝院,姜芫立刻写了一封信,让双画送到陆维景手上。
定国公府。
陆维景刚沐浴完,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发上的水珠不时滴落下来。窗户大开,风灌进来,很快就被吹干了。
听到敲门声,他立刻披上外衣:“进来。”
瑞兴关上门,脸上挂着贼兮兮的笑:“公子,信。”
陆维景接过去,打开一瞧,表情由漫不经心变为慎重。
“公子,这信是三姑娘写……”
“滚。”陆维景总算明白他方才为何是那种表情了,直接给了他一脚。
瑞兴小跑到门口,又听陆维景道:“滚回来!”
他满脸赔笑:“公子有何吩咐?”
陆维景把信折起来,给他看上面的字:“去查一查。”
瑞兴收了嬉笑之意:“康世子的大名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应该很容易就查出来。”
打发走瑞兴,陆维景坐到书案前,重新把信展开。
书案上放着烛火,映照着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在侧脸留下一道隐形,清冷的眸子染了几丝温度。
信上的字迹是簪花小楷,寥寥几笔写明了她的请求。
他继续往下看,看到“姜芫不胜感激,必定铭记于心”,后面就没了。
没了……
陆维景:“……”
他现在把瑞兴叫回来还来得及吗?
两日后,姜芫收到了回信,看完后直接去了双燕阁。
双燕阁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已经抽芽,鲜嫩的枝叶迎风招展。
从树下路过,再前行数十步,便看到廊芜下坐着两位少女,一个正拿着绣绷子绣花,一个托着下巴看。
倒是一幅美好的场景。
可这副美好的场景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道尖锐的声音破坏了。
姜蔓下了台阶,“腾腾腾”走过去,指着姜芫:“你来做什么?”
姜芫拨开她的手指,继续前行:“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那你是来看我二姐笑话的?”姜蔓三两步追上去。
姜芫举步上了台阶,回头笑笑:“五妹,你为什么总是把人往坏处想呢?”
“五妹!”姜蕙打断了又要开口的姜蔓,站起身,笑容温和,“三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二姐说,不知二姐可否屏退左右?”说着,还瞥了姜蔓一眼。
姜蕙虽然疑惑,还是对姜蔓道:“五妹,你……”
“我才不稀罕和她在一处待着呢。”姜蔓翻了个白眼,气冲冲的走了。
走到门口,突然冲姜芫大喊:“别以为你嫁到陆家就可以自鸣得意!”
“三妹别和她计较,她一直都是这样。”姜蕙更歉疚了。
姜芫随着她进了房门:“五妹说的是二姐和康家的婚事罢?”
猝不及防的直白,让姜蕙有些慌乱。
“你……”
“二姐也很满意这门亲事是吗?”
姜芫脸上没有戏谑,没有讥笑。姜蕙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是。”
“为什么?”
姜蕙请她落座:“很简单,母亲满意,我也觉得很合适。”
“哪怕你知道康世子的秉性吗?”
“不说是世家勋贵,就说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呢?”姜蕙看起来并不在意。
姜芫笑笑:“二姐有没有想过,以康家的门第,放着那么多世家贵女不要,为何要选择你为世子夫人呢,而且还急着来提亲?”
姜蕙面色一变。
“二姐,我这么说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二姐若有疑虑,可以看看这个。”
姜蕙接过信,踟蹰了一会,慢慢打开。
姜芫望着窗外的柿子树,也不着急,等着她看完。
“这是……”姜蕙手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惊诧地凝视着姜芫。
姜芫转过头:“他和寄居家中的远房表妹暗通款曲,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不过四五天而已。康家不可能让出身低微的表姑娘做正妻,又不敢对世家大族的千金骗婚,所以就选择了你。”
姜蕙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原来如此。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太了解母亲了,她即便会对此有所不满,但权衡利弊后,她还是会同意这门亲事。虽然祖母阻止了她,但她不会就此放弃的。”
不止如此。
康旭尧喜欢眠花宿柳,惹了一身风流债。他在偎翠阁养了一个姑娘两年多,有了身孕,那姑娘便要求他为她赎身。可是第二天他的一个朋友看上了这个姑娘,他大手一挥直接把她送人。
可他那位朋友脾气暴躁,她替他斟酒时被绊倒,酒污了他的衣裳。康旭尧为了讨好此人,狠狠把她一推,她的额头碰到墙上,当场死了。
“且不说他和表姑娘暗自苟且,生下孩子。只说他打死怀了他孩子的女子,心性是何等凉薄,这种人你敢嫁吗?”说到这里,姜芫也是唏嘘不已。
她知道烟花之地的女子身不由己,可是没想到会被轻贱到这个地步。
沉默良久,姜蕙自嘲一笑:“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算是不错的归宿,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我早该想到,幸运的事怎么会降临到我身上呢。”
姜芫不擅长安慰人,站起身道:“不是还有祖母吗?”
说完这话,她几步出了房门。
“三妹。”姜蕙起身相送,眼眶晶莹,“多谢。”
姜芫摇摇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翌日,除了生病的刘氏,众人去太夫人请安,太夫人留她们说了会话,就让她们回去了。
却独独留下了姜蕙。
“祖母。”姜蕙脸色憔悴。
想到刘氏和姜怀,太夫人对这个懂事的孙女有些心疼,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母亲为你的亲事可是操碎了心,你也听说了罢?”
姜蕙垂下眼睛:“是。”
“你可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女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太夫人叹了口气:“你也别用这话来搪塞我,我只要你一句实话。”
内心挣扎了许久,姜蕙突然跪下来,泪盈于睫:“祖母,孙女不愿意。”
太夫人一惊,丰嬷嬷见此忙去扶她。
“二姑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委屈只管与太夫人说就是了。”
姜蕙顺势坐下来,再次道:“祖母,孙女不愿。”
太夫人心下动容:“好孩子,我没看错你。若是你方才有一丁点表示愿意的意思,祖母可就对你失望喽。”
闻言,姜蕙心下一暖,同时亦觉得愧疚和心虚。
少倾,她面露担忧:“可是,母亲那里……”
太夫人冷哼一声:“你母亲也是个糊涂的,只想着让你嫁高门,也不怕攀的太高不小心摔下来。”
“依我看,还是褚家好。无论是家里人口还是亲戚,都很简单,褚公子也是人品贵重。既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父亲同意也是一样的。他对我还算孝顺,我吩咐他的事他不敢不听。你若是愿意,我就让你大伯母去探探褚夫人的口风,咱们尽快把亲事定下来。”
“一切由祖母做主。”姜蕙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这样做会让刘氏愤怒。可她有种预感,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真的会后悔莫及。
做了这么多年的孝顺女儿,就让她任性一次罢。
太夫人大笑,拍了拍她的手:“好,你且等着,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姜芫和姜菀一同出了福宁堂,在园子里慢悠悠的闲逛。
说起首饰衣裙,姜菀兴奋不已:“三姐,我们明天去金玉满堂瞧一瞧罢,顺便再看一看新开的胭脂铺子。”
姜芫扫了扫她一身的穿戴,好笑道:“我觉得没有必要罢。”
三夫人和三老爷都很疼爱女儿,显然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了。难怪姜蔓只能拿“庶房”二字刺她,因为刘氏忙着接济刘家,哪里还会给女儿置办多余的首饰衣衫呢。
姜菀摇着她的袖子:“去罢去罢,横竖每天在府上也无事可做。你每天学习管家,大伯母也要让你休息休息罢。”
姜芫无奈地笑笑:“好罢。”
“那我们何时去?”
恰好姜蔓走再后面,将她们的话听了进去,在路过她们身边时,斜睨了她们一眼,轻哼了一声。
姜菀皱眉:“她这几天好像很得意,二房是要有什么喜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