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蔓身体僵住了,然后是茫然无措。
“大、大姐……”
姜芷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不自然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到这件衣服是你姐夫亲自吩咐绣娘替我做的,过于珍惜……吓到五妹了,着实对不住。”
即便姜蔓再迟钝,也明白这个理由太过牵强。
她干笑两声:“原来如此,是我无礼了。”
“若五妹实在喜欢,我让那个绣娘亲自到姜家为你量体裁衣,横竖我那里还有很多料子用不完,搁置着也是浪费了。”
姜芷想抬手抚一抚耳边的碎发,不知想到什么,又落下去。
姜蔓心下欢喜,口中却道:“这怎么好意思。”
“你是我妹妹,还与我客气什么。不只是你,二妹也有。”姜芷缓了缓心神,转移话题,“差点忘了,母亲对二妹的亲事有什么想法?”
姜蕙脸色发红。
刘氏埋怨道:“能有什么想法?你父亲诸事不管,老夫人就更过分了,居然想把你二妹嫁到褚家。褚家再得陛下重用,出身是改不了的,怎么配得上你妹妹?你祖母也是上了年纪,糊涂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作为姐姐,也要为你两个妹妹多留心。”
“这是自然。”姜芷给她使了个眼色。
刘氏会意,找了个理由让姜蕙和姜蔓先走,又让丫鬟退下,紧闭房门。
“你可是有什么人选?”
斟酌一番,姜芷道:“母亲觉得康家如何?”
“哪个康家?”
“自然是豫王妃的外祖家,东平伯府。”
刘氏面露喜色:“东平伯府自然是好,但不知是哪位公子?”
“自然是世子了。只是……”姜芷迟疑不决,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氏微急:“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世子康旭尧素日风流些,房里有几个通房。”
刘氏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世家子弟有通房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是个玩意儿,成婚前打发干净了就好。除了风流些,素日没闹出别的罢?”
“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喜欢和朋友去风月之地喝酒应酬。”
刘氏更不当成一回事了。
不说康旭尧,那些官员不也喜欢去秦楼楚馆么?只要尊重嫡妻,不弄出庶长子就好。
“你可试探过东平伯夫妇的意思?”
姜芷笑笑:“我曾旁敲侧击过,他们应该能同意。”
柳氏抚掌道:“如果此事能成,自然是最好。哼,总不能一直让大房得意。”
虽然康家比不上陆家,但若是豫王登基,康家就是皇后的外祖家,定会更上一层楼。她在姜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狠狠压柳氏一头。
最重要的是,能更好的扶持刘家。
姜芷低声劝道:“母亲她也别总想着和大伯母作对,夫君一直都想着和陆家、程家交好呢,而且柳家也是名门望族……”
刘氏飞扬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又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是事实。况且,她还有个大把柄在柳氏手上呢。
“我都知道,大不了以后我让着她些。”
这些年到底是谁让着谁啊。姜芷耐着性子又宽慰了她几句,便要走了。
“等等。”刘氏这才想起方才女儿的反常,“你可是在严家受了什么委屈?”
姜芷下意识抚平袖子,平静道:“母亲安心,我一切都好。”
“世子对你可还好?”
“素日对我都很好,只是偶尔发生争执罢了。”
刘氏放了心,拉着她的手道:“这夫妻吵架是很正常的,你作为妻子,性子要和软些,放下身段哄哄他就是了。而且,你们成婚几年了,应该早点生下嫡长子。”
姜芷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我都明白。”
出了门,站在廊下,姜芷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一阵风吹来,缓解了她身上的热度,左手隔着袖子覆在右手腕上。
她不信方才她的激烈反应,身为一个母亲没有察觉出什么,可是刘氏没有刨根问底。
不是因为粗心大意,而是不敢深入去问,她们母女俩都在自欺欺人。
就因为她出身不及严良,父亲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好不容易攀上严家这门亲事,她绝不能舍弃。而刘氏也需要这个女婿给自己撑面子,便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要相信女儿说的话。
最重要的是,她总是让别人认为她和严良多么恩爱,若是她的遭遇传出去,不知多少人嘲笑她,尤其是姜芫。
但她又不甘心,凭什么只有她一人生活在地狱里呢?
“什么,你要把蕙姐儿嫁进东平伯府?”太夫人手一抖,腕上的佛珠掉到了地上。
刘氏也料到太夫人会发怒,她犹豫了好几天才敢和太夫人说。
但现在依旧是心情忐忑:“您不是也想着尽快给蕙儿定下亲事吗?”
“我是想给蕙姐儿定下亲事,但绝不是想随便给她找户人家让她嫁过去!”
刘氏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太夫人想让姜蕙嫁给褚光霁就是很随便的决定。
太夫人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初让姜芷嫁入严家我就不赞同,因为你坚持,我才勉强同意。现在你又要把蕙姐儿嫁进豫王妃的母族,你整天就想利用女儿攀高枝是不是?”
刘氏苦着脸辩解:“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能不为她好吗?”
“我即便不爱出府,也听说过康家大公子的名声,你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就不怕她将来怨你吗?哦,我忘了,蕙姐儿最是听话懂事,她怎么会怨你呢,不过是把苦水咽在肚子里罢了。”
刘氏涨红了面皮,支支吾吾:“我……”
太夫人第一次露出厌烦的表情:“此事你和老二商量了吗?”
“老爷说,让我自己做主。”
太夫人气笑了。
刘氏小心翼翼觑着太夫人,又补了一句:“东平伯夫人也有结亲之意,不出意外,过几日就带媒人来府上提亲。”
“什么,你——”太夫人拿起小几上的茶盏。
刘氏以为太夫人要砸她,闪到一边。
太夫人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砸下去。
“出去!”
待刘氏脚步慌张的走出去,太夫人才把茶盏砸在墙上。
“蠢妇!”
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随便打。
田嬷嬷怕她气狠了,忙抚着她的心口给她顺气。
“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太夫人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简直是鬼迷心窍了!蕙姐儿是多好的孩子,她也忍心?”
“二夫人一直都是这样,您不是早就看在眼里吗?或许在二夫人眼中,让女儿高嫁,就是对女儿最好的。”
太夫人闭上眼睛:“你也别说这些来劝我,若非老二不成器,我当初怎么会让他娶刘家女?这两个人真是……”
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毕竟修养非常,不能骂出什么狠话。
田嬷嬷暗暗叹息,不再多说了。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康家人就上门提亲了。
刘氏喜不自胜,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就要去迎接,没想到到了福宁堂根本不见康家人的影子。
“母亲,东平伯府的人呢?”
太夫人淡淡睨她一眼,用着最平常的口气:“我让人告诉东平伯夫人,你身体抱恙,怕是要过几个月才能好,而我身子也不好,近来不见客,她们就回去了。”
东平伯夫人亲自上门,却连大门也没进去,当时那个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太夫人并不怕得罪人。在她看来,康家人急吼吼来提亲,其中定然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一心想坑别人家女儿的人家,也不必用心结交。
再者,和康家疏远,最好断绝往来,也不是坏事。
刘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又不敢指责太夫人。
“母亲,两家已经说好了……”
太夫人眯起眼睛笑:“我同意了吗?身为祖母,我不能略过你直接给蕙姐儿定亲,却可以拒绝你定下的亲事。”
“你若还当蕙姐儿是你的女儿,就听我的。如若不然,那就拖着罢,姜家养个女孩子还是养得起的。我相信等我百年之后,暄哥儿会好好看顾这个妹妹的。”
刘氏眼泪刷的流下来,回到清辉院狠狠哭了一场,又骂了一场,还打碎了不少东西。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恨过太夫人。
夜幕降临,晚风凉爽,吹散了白日的热气。
“老爷可回来了?”刘氏眼圈通红,嗓子也哑了。
孙嬷嬷死了,现在最得她重用的是一个叫秋霜的丫鬟,是她一个陪房的女儿。
穿着绿色比甲的姑娘忙从外面进来:“回夫人,二老爷还未回来。”
“那就再派人去找,总之今天一定要把老爷请回来!”
又等了一个时辰,秋霜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刘氏疾言厉色:“人找到了吗?”
小厮瞧了一眼秋霜,大着胆子道:“好像……好像是找到了。”
“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什么叫好像?”
小厮噗通跪倒:“小的按照夫人吩咐,把二老爷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远远地瞧着,一个很像老爷的人从偎翠阁出来,小的便偷偷跟上去看,果然是二老爷。”
刘氏越发暴躁:“那你怎么不把人请回来?”
“小的是想这么做来着,可是小的才追着老爷进了巷子,就看到老爷敲了一户人家的大门,然后……”
“然后什么?”刘氏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厮差点哭出来:“然后有个女人出来了,把老爷请了进去。”
说是“请”,实际上是姜怀搂着她进门的,但是他怕激怒刘氏,不敢实话实说。
刘氏面色一白,失声道:“你眼睛瞎了,一派胡言!”
小厮磕了个头:“小的以性命担保,绝对没有看错,那人就是二老爷。”
刘氏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幸好被秋霜及时扶住。
“夫人,您怎么了?”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如意院。
丰嬷嬷也没有避着姜芫,直接道:“夫人,您说二夫人会去吗?”
柳氏不答,笑着问女儿:“阿芫觉得呢?”
思忖片刻,姜芫道:“从宁国寺回来后,二婶就受了不少刺激,积攒了很多恨和怨,她很可能会亲自去查证。”
可是,这刘氏真会蠢到这个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