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姜蔓如何追问,刘氏都拒绝告知到底她有什么难题。后来又耐着性子安抚她几句,在婆子的催促下回了清辉院。
月亮在云层穿梭,斜斜挂在高大的石榴树上。
刘氏在廊芜下吹了会风,看到前面一道清瘦修长的人影,惊喜道:“老爷,你回来了。”
二老爷姜怀穿着一身白袍,头发高束,蓄着长须,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秀的影子。
当年两人也不是没有浓情蜜意过,但姜怀仍旧难改风流习性,不过一年就觉得腻烦,这份情谊消磨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刘氏连续为他生下三个女儿,他对刘氏还是有些不满的。
对此,刘氏心里清楚,所以每每姜怀到她这里来,她都温柔小意的照顾着。
进了暖融融的房间,刘氏为他脱下沾了各种香气的外袍:“老爷今天又去应酬了?”
“嗯。”姜怀看着妻子不再年轻的面孔,别过脸去。
“老爷也该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我刚从母亲那边过来。”
刘氏笑容微收:“蔓儿年纪还小,脾气是暴躁了些。但母亲已经责罚她了,想来经过此事她会改的。”
姜怀不甚在意的应了声:“不止如此,母亲还与我说了蕙儿的亲事。她年纪不小了,亲事是不能再拖,你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刘氏笑不出来了。怪不得一向早出晚归的姜怀今天回来这么早,想必是太夫人派人把他叫回来的。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蕙儿的亲事总要问过你的。”
姜怀拂拂袖子:“此事由你和母亲商量就是了,我相信母亲。”
“如果我与母亲意见不同呢?”
姜怀理所当然道:“那就再慢慢寻摸呗,不着急。”
刘氏忍了又忍,才没有锤爆他的头。
听听,这是一个父亲能说出来的话吗?
沉默一会,姜怀实在坐不住,又想走。
刘氏看出了他的去意,又笑着道:“老爷可知大伯和大嫂要给暄哥儿说亲,听说是程家姑娘。”
姜怀沉吟须臾,叹道:“大哥大嫂真是好福气啊。暄哥儿争气,女儿亲事也惹人羡慕。”
刘氏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就只会羡慕人家好福气,怎么不学学你大哥呢?又有爵位,又得陛下重用,你除了一个户部挂名的小官位还有什么?
果然,光看脸是没用的。
“前两天母亲身体抱恙,我去看望母亲,母亲说起了瞻哥儿举业之事。瞻哥儿比暄哥儿还大好几岁,同在骊山书院读书,眼看着今年就要参加秋闱,又尚未娶妻……”
姜怀突然摇头失笑,语重心长道:“当初瞻哥儿就是将将考中秀才,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秀才,想来今年秋闱又是不成的,何必浪费时间呢?依我看,刘家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倒不如尽快娶妻生子,安稳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岳母年纪大了,也想抱曾孙不是?”
虽然姜怀说的是实话,可刘氏心里还是不好受。再者,没有功名的时候娶妻,能娶到什么大户人家的闺秀?
“话不能这么说,我弟弟只有这一个儿子,全家都指着他呢。”
“如果再考不中,岂非又要等三年。你是清楚你那侄儿的资质的,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那怎么行?”刘氏又急又恼,“你好歹也是瞻哥儿的姑父,怎么净说风凉话?姜家堂堂侯府,大伯和三叔又是朝中重臣,你就不能……”
姜怀打断她,难得一本正经:“科举舞弊不行,牵连到姜家更不行。”
笑话,姜家好,他才能享受荣华富贵,为了刘家让姜家冒风险,他有那么蠢吗?
说完,他放下茶盏,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算哪门子亲戚!”待姜怀走远,刘氏抄起他用过的茶盏砸在墙上,黄绿色的茶水顺着墙壁流淌下来。
“夫人,当心气坏了身子。”
“呜呜,奶娘。”刘氏扑到孙嬷嬷怀里,“女儿的亲事他不管,瞻哥儿的事他也不尽心,我的命好苦。”
孙嬷嬷轻拍她的脊背:“这种事老爷也不好帮忙。”
刘氏恨恨道:“同样是人,怎么柳氏的命就那么好!”
“就算侯夫人命好,可也不是万事顺心的。您瞧瞧,侯爷素日装的多尊重侯夫人,不照样背着侯夫人在外面偷养了这么多年的外室吗,那四姑娘又只比三姑娘小一个月,我就不信侯夫人心窝子不疼。不过是怕您笑话她,装的不在意罢了。”
刘氏擦擦眼泪,冷笑道:“奶娘说的对。”
她最得意的就是,她连续给姜怀生了三个女儿,但是姜怀仍旧没有纳妾,当然,她下意识忽略了姜怀寻花问柳的事迹。
每每和柳氏斗嘴,她总是用夏姨娘母女刺激柳氏,这样才能觉得心里痛快些。只是,对柳氏的嫉妒仍旧不挥之不去。
“但母亲那边我如何交代?”
孙嬷嬷犹豫道:“不若夫人就和老夫人实话实说罢。”
刘氏摇摇头:“不成的,他即便再不成器也是我侄儿,是我弟弟的独子,母亲把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我怎么能不管他呢?我不能让刘家衰败下去。”
孙嬷嬷叹了口气。
刘家能维持现状,全靠着姜家扶持。夫人要让刘家兴盛,还不是继续从姜家身上薅羊毛嘛。
十日转眼过去,姜蔓出了祠堂后就老实了许久,也没有找姜芫麻烦。
对着镜子,双画给她把额发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些日子她坚持用药,额头上的疤痕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绿烟笑嘻嘻道:“五姑娘伤了姑娘,现在她也得到了惩罚,十分的公平。”
双画睨她一眼:“行了,收一收你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小心让别人看到了议论咱们姑娘。”
说话间,如意院的婢女来问:“夫人遣奴婢来问一声,姑娘可收拾好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绿烟隔着窗子道:“这就好了。”
姜明暄从书院归来,正好柳氏要去宁国寺上香,就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去。昨天夏姨娘得到这个消息,给西宁侯吹了枕边风,是以今天只好又带上姜芙。
几人在门口汇合,姜明暄先扶着柳氏和姜芫上马车,才骑马在前头领着一众人去往宁国寺。
姜芫先看了一个时辰的话本,又睡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宁国寺。
宁国寺坐落在京郊的云渺山上。
周围遍植花木,水流众多,绿暗红嫣,景色独好,又清幽雅致。正值春季,天气和暖,香客往来不绝。
知客僧对京城这些贵人还是熟悉的,一看到是柳氏立刻迎上去,双手合十道:“原来是西宁侯夫人,有失远迎。”
柳氏忙还礼:“您客气了,今日我们是来上香的。”
知客僧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们进去。走到人少的地方,小声道:“寺中另有贵人在。”
柳氏好奇:“不知是哪位贵人?”
能让知客僧特别提醒的贵人,身份定然不低。
待知客僧告知那位贵人的住处,柳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多谢提醒。”
一行人到了被安排好的小院,柳氏吩咐婢女收拾行李,带着儿女去拜见贵人。
“陆世子?”姜明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陆维景。
姜芫表情凝滞了一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般靠在柳氏身边。
陆维景快速扫了眼姜芫,向柳氏行了一礼,转身走进院门。
少倾,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女子出现了:“侯夫人,皇后娘娘请你们进去。”
一看到陆维景,姜芫就浑身不自在,纠结了半晌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陆世子为何在此处?”
女子显然知道两人的关系,抿唇一笑:“陆世子在金吾卫任职,此次娘娘来宁国寺上香,陛下特意派陆世子护送。没想到侯夫人也来了,真是巧呢。”
姜芫惆怅的叹气。
是啊,可不是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