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甜果拎着篮子刚出门，就被拦住了去路。
李桂花瞪着发黄的双三角眼，死死盯着甜果的脸。
好嘛，才几天，小破丫头脸都圆了一圈。老三家的败家婆娘，这阵子肯定偷偷喂了不少好东西，有钱不去孝敬公婆，反倒供养赔钱货，哪来的理？
一想到那六十块钱，无论她怎么要，都没见到半分，李桂花感觉浑身的肉都在痛，看甜果的眼神都带着寒光。
甜果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想走，但娘说，小孩子得有礼貌，才会招人喜欢。
“奶奶。”
李桂花觉得心在滴血，这身肉要是长在自己大孙子身上该多好啊，怎么就长在赔钱货那呢，现在养这么好有什么用，迟早是别人家的。
“您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见李桂花没反应，甜果有些小窃喜。因为娘说，如果和人打招呼，别人不理睬，那就是这个人不懂事，以后可以不用搭理。
结果，她没走两步，就被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被迫转身，迎接她的是李桂花的破口大骂。
“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这么大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让你走了吗，你就走。我非得和你娘好好说道不可，别到时候教出来个没脸没皮的，败坏老姜家的名声……”
甜果一抹脸，把脸颊的唾沫擦掉，然后盯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
要是林语在这，肯定能笑出声来，小丫头明显就在发呆嘛。当听到她不想听的话，就是这个反应，特别绝，能自动屏蔽外界的声音。
李桂花骂得那叫一个痛快，大人我没办法，个小孩，还不是任我拿捏，
只把把这两天在林语那受的气都发泄出来，才放柔了声音：
“奶奶说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以后嫁了人，被婆家嫌弃吧。”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再说两句不要钱的好话，她最会了。
老大家的二丫，老二家的三丫，不就被自己吃得死死的。只有大丫这个死丫头，自从知道自己曾经想把她卖掉，就生了逆反心理，不再那么受控制。
要是能把甜果教得跟三丫一样听话，还愁没机会拿到林语的钱吗？怎么早没想到这招呢。
李桂花越发觉得是个好办法，但这丫头已经被她娘教歪了，要拉拢回来，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一咬牙，在内侧口袋掏了掏，拿出两块糖，立刻又收回去一块。
个赔钱货，能吃一块，都便宜她了。
“啰，奶特地从县里给你买的糖，可贵了，你娘从来没买过吧。”
甜果偷偷瞄了眼坏奶奶，内心十分复杂，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明明就是供销社最便宜的水果糖，一分钱一块，以前娘就经常买，家里的小罐子还攒着好多呢。
不过，坏奶奶竟然会主动给自己糖，娘嘞，以后太阳是不打算出来了？
“高兴傻了，还不赶紧拿着？”李桂花有点不耐烦，直接把糖塞到了甜果手里。
这丫头，怎么看着呆呆傻傻的，有吃的都不知道拿。要是宝贝大孙子，早就抢了，一点都不机灵。
不过傻点也好，好哄。
在她的虎视眈眈下，甜果只得把糖收进口袋里，甜笑道：“谢谢奶奶。”
李桂花这下满意了，甜果平时肯定没咋吃过，所以不舍得吃。真的是，傻不傻。到时候被姜野那个疯子发现有糖，哪还有她的份。还是狗蛋聪明，东西一到手，立马进嘴，半分不停留，毕竟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唉，这糖要是给狗蛋吃多好，进赔钱货嘴里，白瞎了。
不行，为了林语手里的钱，得忍住。
李桂花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然后把糖从甜果兜里抢回来，絮叨了两句，赶紧走了。
甜果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知道这件事的林语，也懵啊，以后太阳是打算出来了？婆婆一向重男轻女，对于甜果，一向没有好脸色，就是小野，都从没在婆婆手里捞着啥吃的。
她盯着那块糖，恨不得烧出个洞来，硬是没发现异常。
“宝宝，这块糖娘先帮你收着，”
虽说外表跟普通糖一样，万一里边被婆婆搞了小动作呢，到时候哭都没处哭。
不是林语把人往坏处想，是便宜婆婆真能干出这事。
一树还在的时候，婆婆就很会装样子。每回一树从部队回来探亲，她就拿鸡蛋糕、饼干塞给小野，都是些受潮发霉的东西。还什么说吃了不会有事，既然这样，她咋不给狗蛋吃。
诸如此类的事，两只手都数不清。
她想哄一树的津贴，又舍不得下血本，自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被她说两句好话，就必须得巴心巴肺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林语可不相信她对甜果这么好心，一定有图谋，除了钱，还能是什么。
那婆婆可太不了解甜果了，要让她上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看婆婆有多舍得了。
林语甚至都不用提醒，甜果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那我以后把奶给的东西，都交给娘保管。”
林语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尖，夸道：“真棒。宝宝晚上想吃啥？”
“卤大肠。”甜果毫不犹豫举手。
“小野呢？”
姜野正专心翻着书页，闻言，道：“一样。”
林语扶额：“咱中午已经吃了一顿了，还不腻呀。”
甜果瞪大眼：“怎么会呢？卤大肠最最好吃了，就是吃一辈子，我都不会烦的。”
姜野没说话，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俩昨天还说骨头汤最好喝，敢情今天就变了，不是哄娘开心的吧？”林语故意皱着眉头，假装生气。
“才不会呢，都好吃，只要是娘做的，都最最最好吃了。”
林语一秒破功，喷笑：“真的？”
甜果点头如小鸡啄米，而小野只是矜持点了两下头。
林语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俩活宝。
她把卤好的大肠分成三份，留出一份送李婶子。那五块钱花得可太值了，林语完全没料到，李叔不仅带回了四斤肥肉，还有两副猪大肠，一根筒子骨。
现在的肥肉8毛一斤，还是要票的。据说黑市上不要票的猪肉，已经卖到一块一了，这样贵，都还抢不到。
李叔李婶真的太实诚了，搞得林语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她这人就这样，别人对她好一点，就恨不得还人家两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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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望着李婶家紧闭的房门，再看看篮子里的三个鸡蛋，有些无奈。她是来还礼的，怎么又莫名被塞了东西呢，劝都劝不住。
唉，真是甜蜜的烦恼。
林语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额，她和甜果可真是亲闺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总是被堵呢。
再一看来人，好嘛，跟便宜婆婆一样的招人烦。
她嫌弃的眼神毫不掩饰，把顾文轩一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他可怜巴巴地眨巴眼，黏糊地喊着：“小语~~”
林语立刻黑脸，一道死亡射线扫过来。
顾文轩直觉着头皮一紧，无奈耸肩：“好好好，林语，叫你林语行了吧。”
望着林语的冷脸，他的心隐隐作痛，表情忧伤，喃喃道：
“你变了，变得完全不在乎我了，难道你把我们当初的革命情谊都忘了吗？想当初，我们男才女貌，你未婚我未嫁……”
革命情谊？什么鬼？
麻蛋，这货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啊。
林语沉下脸，厉声道：“咱俩就是普通的知青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你一定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误会，你竟然说是误会！我当初那么喜欢你，敢情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你真的，真的好绝情。”顾文轩眼眸猩红，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愤愤不平。
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顾文轩，你脑袋被门挤了，就去看病！”林语眉头紧皱：“别把自己塑造得多深情一样，只会让我觉得虚伪、恶心。更何况，你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你吗？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话如一根大棒砸在顾文轩头上，他张着嘴，呆呆地后退几步，呐呐道：“不，我不信。”
紧接着，他猛地冲上来，企图抓住林语的肩膀，被她一把闪开。
顾文轩愣了下，彻底失控，话从牙齿里挤出来：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姜一树，让你这么嫌弃我。就因为他有工作，能让你吃喝不愁。林语，你太势利眼了。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他高昂着头，大声呐喊。只觉着心中有火在烧，热血在沸腾，促使他向前，向前。
然后，人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