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始

御街实际有分三段路。

靠近皇城、朝廷中枢的部分为首段,附近不乏有朝廷高官、皇亲国戚居住;第二段则是百姓商贩聚居区,景朝素来鼓励商贸,也因此这段路附近格外的繁华,堪称上京城里的商业中心。

最后一段,便是祁晏等人去往的方向。

被称作北瓦的、汇集了杂剧、傀儡戏、影戏、说书等多种表演的热闹街区便在那里,试子统一入住的会馆则在第二段与最后一段路的交界处。

游街从皇宫到会馆,一路浩浩荡荡。

喧天的锣鼓之声再吹起,却盖不住路上百姓的交头接耳。

“刚刚那真的是长乐大公主殿下?”

有人看着那从容依旧的探花,表情有些微妙,“是确实是,只是……”

旁人嫌他说话墨迹,快言快语补上,“不是说圣上有意为殿下赐婚?”

这风声在京中由来已久,只是景帝一直没有明确的表态,便没人敢放在明面上大肆宣扬。

另一人奇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和公主当街调……不是,‘祝福’探花有什么关系?”

“昨日公主还给点翠楼花魁赏了千金,今日说不准只是路过见探花郎貌美,一时兴起罢了。”

那凑在一起攀谈的几人虽说各有心思,但却无法否认这说法确实很有说服力——自公主成年开府以来,在外交游每见美人,从不吝啬赞美与赏赐。

如今对这祁晏,怕也是为他那张脸。

甚至有人闻言笑起来,“看来祁郎貌美一事,今日一过怕是立马要传遍上京了。”

他未说出口的话语便是,既然能引公主侧目,又是新科探花,如此前途光明之人恐怕都不需要过今日,上会馆提亲的媒人都能将门槛踏破。

——至于说这些想提亲的人家会不会忌惮公主?

嗐,谁人不知公主虽在其他方面不吝啬,却唯独是小孩心性,说见异思迁都是好听的了。

这倒也罢,因为那张遗传自先皇后的脸,隔三差五便会传出来哪家哪家的花魁为她争风吃醋,引得御史恨不得天天蹲在公主府门口,对这令人发指的行为大书特书。

所以对于祁晏,今天一过,公主怕是已经连这探花郎姓甚名谁都要抛之脑后。

虽有心提醒公主曾经招惹的都是才貌双绝的女子,可从未青睐过男人,但听完这一席话,那抱有怀疑的人也就被说服了,反而附和道,“不知哪家的姑娘如此有幸。”

……

这围观的人能说得都大差不离,传入林言清的耳朵后便让他回过头,自以为隐晦地扫了一眼祁晏的面色。

林言清本是出于同年之间的关心,希望这看着温和的年轻人不要掉进美色的陷阱,被这上京城中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却不想一腔八卦被轻飘飘堵了回去,倒是被如今这城中百姓给宣之于口了。

祁晏自是听到了。

他面上却还是温雅的样子,像是众人谈论的焦点不在于他。只是缩手入袖,手指慢慢碾过那朵才从发间摘下的牡丹的轻薄花瓣,那双形状如桃花瓣的眼睛微微弯起。

然后状似无意地回过头,只见那比之游行队伍还要显得阵势浩大的一行车马已经远去。

这一边。

迟筱坐在马车里,自然不知道她的圈地行为不仅完全没被理解,反而还成了挖给自己的大坑。她只是惊奇于马车哪怕是行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人坐在里面竟然也无多少颠簸感。

行动间,偶有细碎的光从遮住窗户的竹帘里漏进,她索性掀开一角打量着外面。

车水马龙,游人如梭。

是迟筱从未见过的古代繁华。

好歹也是个飘了那么久的魂,迟筱新鲜有余,但没有流露出多么震撼的表情。她半撑着脸,从缝隙间看着街边的热闹,像是闲聊般询问系统:

“你好像还没和我说除了攻略任务对象外,我还要干什么才能让任务判定成功吧。”

这个世界开启的仓促,几乎是迟筱刚了解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简单做了个选择后就被投放了进来。

而系统曾说,和任务对象谈上恋爱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

“你还要解决他的心结。”

系统的回应响起的非常及时,于是迟筱接着便问,“心结?”

“换句话说,就是造成他悲惨命运的源头。”

迟筱屈指点了点额头,她并未作太过打扮,却依旧色若春晓,眉眼间是张扬的艳丽。

街边挽着一篮子花的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倚在马车窗边的女子,直到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弯眼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才猛地回过神,捧起花篮挡在自己脸前面。

迟筱看笑了,她摸了摸衣服的内袋,不出意料有几块备着的金子。

她抬手一扔,那闪着光的物件就掉进了花篮之中。

小姑娘低头一看,脸蛋红扑扑地。她突然觉得传闻中恣睢无忌的殿下,似乎也不是那么坏?

迟筱没注意这个插曲,照顾完卖花小姑娘的生意之后,她便坐直身子,摸着下巴默默咀嚼着系统的话:

她开始回忆原著剧情。

然后,迟筱就发现原著里从来没提过祁晏有什么“心结”——或者说,原著里祁晏被提到的次数都算得上是屈指可数。

第一次是作为探花衬托萧凌肃这个状元。

第二次是作为被景帝重新点给长乐的倒霉蛋。

第三次就是大后期长乐倒台,他作为驸马被牵连而顺带提了一笔。

其余家世背景等,几乎一字未提,更不用说他的想法、他的抱负,以及他的遗憾。

倒是有一点,迟筱突然意识到:

“不会是因为‘我’吧?”

系统没有实体,全靠在迟筱脑子里叽叽喳喳保持存在感。

它奇道,“我看你一直挺有自信的啊。”

“这时候就要大胆点说出来,就是因为你。”

迟筱:“……”

系统像是找到了快乐:“你知道为什么你进来的身份不是别人,而是长公主吗?”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造下的孽迟早要还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修补好那之间的裂痕。”

景朝驸马也可参政,尚公主可以是勋贵家族的荣耀,更可以是寒门学子青云直上的助力。

长乐是先皇后之子,与太子一母同胞,又因为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而备受景帝宠爱。

按理说,她要是和谁结婚,那对对方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该说祖上烧高香了才碰得到这门亲事。

前提是,长乐有心助他。

原著或许对祁晏描写的篇幅不大,但对长乐这个拿稳了恶毒女配剧本的描写可丝毫不吝笔墨。

景朝公主成年便可去往封地开府,唯独长乐公主因为备受荣宠,被景帝留在上京,给划了西苑最繁华的土地建府。

御史曾经就长乐在京中的各种骚操作参了她数十大本,内容从豢养了一府优伶到秦楼楚馆豪掷千金引得几家头牌争风吃醋,如今怕是还要再参迟筱一本当街调戏探花郎。

但……谁在乎呢?

景帝不在乎,景朝民风开放,对平民女子尚且束缚不大,上层贵女婚后哪怕是养几个玩物都不值一提。

民众不在乎,他们只恨不能在旁边摇旗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更不提长乐本人。

景朝的驸马,倘若不受公主青眼,连公主府都难以踏进。

长乐本就是被摁头嫁给祁晏,结了婚权当没结过,除了给男女主下绊子便是沉溺于美色,她甚至因为这些规矩而活得更自由了。

“我明白了。”

虽然系统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迟筱不蠢,当然明白了其中关节所在。

她若有所思,“看来还是因为头上带了点颜色。”

系统纠正她,“这怕是不止,应该说是头上倒了个调色盘。”

迟筱回忆了下原身养在府里的那片“花园”,不得不赞同点头。

还得是原身,玩得也太花了。

以至于她在外的名声是十分的“精彩”。

“我得找个理由把这群人遣了。”

迟筱颇为头痛,用脚想都明白只要有这么一堆人在,想要攻略祁晏那都是痴人说梦。

她按了按眉心,“最好是现在。”

彩灯高挂,灯火辉煌。

大景自开国以来便优待文人,尤其重视科举之事。殿试之后,仪鸾司便受皇命筹备宴请新科进士的宴席——这便是琼林宴。

宴席地点设在皇家园林,虽然景帝不会亲临,但座上的当朝权势最重的官员们还是让参与的进士们暗自紧张不已。

这是一个在正式入官场前重要的交际场合。

“祁同年。”

被席间侍从引领落座后,趁着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就有人趁机来向祁晏搭话。

来人大概三十余岁,在进士中本已经能称得上一句年轻——奈何这届尤为特殊,三甲中林言清最大,也才年及而立,而状元与探花皆是弱冠之年。

进士间互称同年,祁晏记得他,“王同年。”

“祁同年文采斐然,在下早就有所耳闻。”王进士满脸笑容,“赶考路上一遇后,更知祁同年不似池中物,今后必大有可为。果不其然,还得先恭喜祁同年高中探花。”

“也恭喜王同年。”

哪怕穿着相同的、统一派发的进士袍,穿在祁晏身上就当真是与他人不同。

探花之位民间素有传闻,唯有才貌两全方能被圣上钦点。

这一点在祁晏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单单坐在席间就仿佛在发光。

王进士仔细端详了一阵,不由想起来今日上京甚嚣尘上的新闻。

只要在上京驻留一两天,便无人不晓长乐公主的大名。

貌美、恣睢,被宠的可以说是无法无天。

他以为祁晏多少会被影响,在权势和美色之前,很少有男人能完全不动摇。

“王同年?”

他却只见祁晏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与人来往进退有度,丝毫没有他以己度人的想象中都那样。

……怕是也有自知之明,以公主之尊,哪怕他再怎样,这两人也没什么可能。

王进士感觉心上松了几分,他早已成家,孩子都下地乱跑了,自然不敢肖想公主。

这大概就是看到别人发迹比自己落寞都要难受吧。

挫败感多少平复了些,但等王进士回神,祁晏已经被一群人包围,话里话外除却关于今日之事,便是隐约的讨好,对比他,一旁的萧凌肃和林言清都显得有些冷清了。

连着上面的那些官员,视线都若有若无扫过祁晏。

王进士突然觉得那一幕有些刺眼,清河祁家的人——

难道就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