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谷谷主眯起双眼,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你身上的气息为何如此凌乱?从未见过有修士的气息像你这样乱七八糟,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贺流虹细细回想,“也没做什么呀,打一些低阶小妖去换灵石,挖挖灵矿,采采灵芝,抓抓灵兽,接一接悬赏,偶尔也会去帮凶宅驱个邪,帮人上个坟……”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谷主抬手制止了她的底层小修挣扎回忆录,脸上只剩下淡淡的无奈和怜悯。
于是贺流虹也担心地问了一句:“我还有救吗?”
谷主说:“把手伸过来。”
贺流虹配合地伸出手。
谷主给她搭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她有点意外,修真界的大夫看病的方式居然也这么原始吗?
掌门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在旁边解说:“谷主从前是凡间界的一名医女,八十岁那年一朝顿悟,自创了医修的修炼之法,建立医仙谷传道受业。”
贺流虹赞叹道:“厉害。”这么厉害,她一定有救了!
谷主却微微蹙了下眉,她从这个天玄宗弟子身上感受到很多混乱的气息。
这些气息之中,有些能够分辨来源,比如对方常年在外接触到的那些野门野路的低阶精怪妖魔。
还有一部分却让谷主感到有些难以分辨,其中还有一缕略显怪异的气息游走在丹田附近。
谷主正要凝神一探究竟,那缕气息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是一种错觉,无论她再怎么仔细寻找,都没有一丝痕迹。
她摇了摇头,心想大概这些日子天玄宗为了琼华真人的事催得太紧,导致她压力太大精神恍惚了。
掌门紧张地问:“如何?谷主可有施救之法了?”
谷主看向贺流虹,道:“你的丹田五年前曾被大妖伤过,没有被及时医治,常年经脉阻滞,所以你的修炼速度也要比旁人更为缓慢。”
贺流虹疑惑道:“真的是被妖伤的吗?可是五年前我仍在凡间界,怎么会遇到妖呢?”
她修炼速度慢,难道不是单纯的因为她太菜了?
掌门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这涉及到修真界的秘密,有些妖物为摆脱追捕,会逃到凡间界,为了减少恐慌和不满,各大宗门约定不将这类事宣之于众。”
谷主望着贺流虹那张写满惊讶的脸,感慨道:“算你命大,竟活了下来。妖物伤人不像是凡间界的肉搏械斗,一招一式看得分明,妖生性邪恶,伤人甚至不需要理由,他们藏匿身形躲进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在睡梦中结束凡人的性命。”
贺流虹的后背凉飕飕的,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和死神擦肩而过了。修真界的人是真能藏事啊。
有句老话说得好,发现了一只蟑螂,就意味着还有一窝蟑螂。所以除了这类事,是不是还有更多耸人听闻的事至今没有曝光。
掌门却因为医仙谷谷主的这番话,再一次仔细探查了一遍贺流虹的情况,发现她的丹田和经脉确实存在极难察觉的旧伤,使这个本来就很弱的小弟子更加不堪一击。
“这么看来,她是否还能承受住和琼华神交的强度,琼华可是即将突破大乘,神识的力量足以让人神魂俱灭。”
掌门求救地看着谷主,希望谷主能给他一颗定心丸,抢救一下天玄宗的未来。
贺流虹听到“神魂俱灭”四个字,当场就想跑路了,说好了互利互惠的神交,怎么忽然就需要她来拼命了?
这辈子除了钱,她还没有为任何东西拼过命,修真界第一美人也不行,又不能卖出去换钱。
她的脸色比掌门还要糟糕,两只眼睛搜寻一圈,没有找到任何脱身的机会。
老谷主瞧了瞧她的脸色,缓缓开口:“先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总之我先设法治好她的旧伤,调养好她的身体,将她的根骨强化一番,尽量做好准备,减少为琼华真人解毒时的风险。”
贺流虹连连点头:“对的对的,要做好准备,多多准备,事关小师叔和宗门未来,可不能冒险。”
掌门认真朝谷主行了一礼,“那就拜托谷主了,还请谷主尽快出手,助天玄宗度过这次劫难。”
他又拿出一张令牌,道:“这是天玄宗宝库令牌,只要能尽快将这孩子调养好,无论谷主需要什么,都可遣人持此令牌去取用。”
他看了贺流虹一眼,眉间覆盖着愁思。
当上掌门之后,景离就基本上不再接触这些天赋普通的底层弟子们,对五灵根这种最垫底的资质更是感到陌生。
本来他以为就算神识虚弱,难以在神交之中承受化神期神识的倾轧,加上休养的时间,五十年也够了,就算五十年不够,一百年怎么说也没问题。
现在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这个小弟子的实力。
本来就是最差劲的五灵根,结果还带着旧伤,怕不是神交一次,就要休养个五十年。
偏偏还没有第二个人选。
想到这里,他的天都要塌了,道心差点就动摇了,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种歪门邪道,想要把贺流虹脱胎换骨,从垫底五灵根强行修改成单灵根。
毕竟,一个人的天资是有限的,灵根越多,分配到每种灵根上的天资也就越少,灵根的纯度也就更低,修炼起来也就越困难。
所以单灵根向来更适合修炼,实力提升得更快,远不会像五灵根那样不堪一击。
另外,同样是单灵根的两个人,由于灵根纯度的不同,彼此也有高下之分。单灵根已经是难得的天才,纯度在八成以上的单灵根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琼华真人的金灵根纯度是最为完美的十成十,是修真界数千年来最有望飞升的第一人,因此成为天玄宗集全宗门之力供养的镇宗之宝,以一己之力让天玄宗收获无数垂涎艳羡忌恨的目光。
而与这些天才相对的,就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外门弟子,他们占据了一个宗门的大多数,默默挣扎,默默陨落,拥有短暂而黯淡的一生。
大修们一闭关动辄上百年,那些平凡的小弟子们早就化作枯骨。
景离很怀疑,这个外门小弟子的寿数能不能撑到七七四十九次结束的那天。
他想,当务之急不是用歪门邪道强行拔高她的天赋,而是先喂她几颗延寿丹。
只是延寿丹向来珍贵,修士的寿命有限,每使用外力增加一年寿命都是逆天而行,就算身为掌门,也不能随意使用,需要先和门中长老们商量。
他对两人说道:“我去去就来。”便离开了这里。
贺流虹和谷主大眼瞪小眼,谷主和蔼可亲,有仁爱之心,她旁敲侧击地打探:“和化神期神交,真的有那么大风险吗?我真的会死吗?”
谷主安慰她:“有医仙谷出手,死倒是不会死。”
贺流虹懂了,老太太的潜台词就是:不会死,但是生不如死呗?
天杀的掌门,还骗她说这是福利,她就说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她看谷主没有像掌门那样限制她行动的意思,就站起身来出了屋子,谷主果然也没有阻止她乱跑。
她走出去才知道这里仍然是神月峰的地盘,甚至都没有走出小师叔景雍的洞府。
掌门不在,贺流虹试着到处乱逛,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溜之大吉,反正迷情散不解又不会死,反倒是她要遭罪。
洞府内部宽广无边,是一片壮美的宫殿群,亭台楼阁,琼楼玉宇,让人大开眼界。
贺流虹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熟悉的阁楼外,一抬头,就望见阁楼上的窗户开着,美人的侧脸映着窗外的花影,昳丽如画。
要不是她不久之前刚刚见过,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小师叔。
对方此刻的模样又和前两回大有不同,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衣,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正有些心不在焉地梳理着头发,任由那绸缎般的青丝垂落在肩头,眉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惆怅。
清风拂过,素净之中流露出几分天然的风流旖旎之态。
贺流虹仰着脸,多看了两眼,准备开口:“小……”
那扇窗哗啦一声飞快地从里面关上了,隔绝了所有探视的目光。
贺流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有点搞不懂小师叔的心事。
既然美人小气得很,连看几眼都不行,那她只好继续四处闲逛。
偌大的洞府当真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几个用纸做出来的仙仆正在洒扫。
贺流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新奇地围着几个纸人转。
那些纸人被灌注灵力,一个个活灵活现,见到她就会礼貌地打招呼:“仙子好。”
贺流虹凑近去小声问:“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纸人:“仙子好。”
贺流虹挠挠头。
明白了,没有触发关键词。
她重新问:“出口?后门?逃生通道?狗洞?”
纸人:“仙子好。”
贺流虹:“哎,人工智障。”
纸人:“仙子好。”
她转身准备走,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一串有力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纸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拜见主人,主人好,拜见主人,主人饶命。”
脑袋磕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声。
贺流虹以为是美人小师叔下楼视察,回头望去,却瞧见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周无疾正要训斥偷懒的仙仆,一抬头,正好撞上贺流虹的目光。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几步追到贺流虹跟前,拧着眉头质问:“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流虹干笑了几声:“周师兄好。”
周无疾联想到最近关于迷情散的传言,有种不妙的预感,看向贺流虹的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恼怒:“我是琼华真人座下唯一亲传弟子,师尊只收了我一个徒弟,哪里来的阿猫阿狗也舔着脸喊我师兄。”
贺流虹愣了一下。高贵成这样,她都害怕。
她赶紧改口:“原来是周大老爷,大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是刁民,大老爷别跟我这个刁民一般见识。”
周无疾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骂了一声:“有病!”
他牢牢记得对面这个外门小弟子曾经的所作所为,扬手就要给她一个教训。
旁边的纸人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喃喃开口:“主人,洞府内不能伤人。”
他便反手将几个仙仆都碾成灰。
贺流虹望着那些灰烬散落在地上,转身便逃走,口中大喊:“小师叔,有人要杀我!”
不出她所料,景雍立刻便出现在园中,拦在她和周无疾之间。
周无疾惶恐地低下头,尊敬开口:“师尊。”
景雍轻皱眉头,冷声警告:“不得放肆。”
贺流虹记下这个仇,躲在一棵树后面,当场就开始挑拨离间,一脸认真地说道:“真人,我觉得他刚才是真的想杀我。”
周无疾惊慌道:“师尊,无疾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见她擅闯神月峰,想给她一点教训。”
“是掌门请她来的,我有求于她。”
景雍倒也没有觉得有求于一个练气二层的小弟子是丢脸的事情,言谈之间神色坦然。
周无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指着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的人,咬牙切齿地控诉道:“此人目无尊长,对师尊更是毫无敬畏之心!师尊,怎能将您的安危托付在这种人身上?”
贺流虹:“你胡说,我敬爱琼华真人如同敬爱天神,绝无半点亵渎之心,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她刚竖着指头对天发完誓,云层里就雷声轰隆。
吓得她赶紧把手缩回来,看向景雍,满脸的无辜:“小师叔,都说论迹不论心,你这么好看,只是稍微想一想,不为过吧?”
景雍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强作镇定,逼迫自己和她对视,不要每次都落荒而逃般地躲开她的视线。
他知道外界是怎么说他的,更知道风月宗那些人下流的心思,但从来没有人敢如此直白地对他说出口。
一想到即将会发生在他和她之间的事,他就变得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和她一样坦荡吗?他做不到,只要想一想到时候可能发生的场景,就会整个人从内向外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呼吸会变得不稳,耳朵会发烫。
冷淡地将她推开?又显得故作姿态。明明早已被她看过最不知羞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