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连0197都死了，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深林里起了大雾，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疲惫的狩猎小队在雾中缓慢前行，队伍末尾，小战士低声问身旁的老战士。
0197是队里最强的矛，每次攻击畸变种都冲在最前面，但就在刚刚，他为了保护小队撤离，独自抵挡了两只节肢畸变种的攻击。
畸变种用肢体穿透了他的肩膀，在他身上刻满了又深又长的割痕，血流了很久才止住。
这是在s级污染区的深处，任何一个小伤口都有可能导致死亡，男人身上的伤口只经过简单处理，像定时炸弹，覆盖在作战服下。
他脊背挺直，沉默的在大雾中穿梭。
“能的，”老战士摸着自己的机械臂，声音压得很低：“队伍中不止他一个矛。”
“但他是最强的。”小战士说。
老战士摇头：“把控队伍生命不靠最强的矛，靠的是领队的指挥。”
迷雾遮挡了队伍最前方那某身影，小战士脑海中不可控制的出现指挥过分精致的脸。
这次带队的是个年轻的女指挥，叫许洛妤。她只有21岁，身高162，站在在众多190＋的战士队里甚至都看不到影子。
但安全区的所有人都知道，许指挥18岁开始带队进出污染区，20岁通过s级测试，百战无败绩，是中心安全区最有天赋最年轻的指挥。
这次任务不仅影响小队战士们的生死存亡，还是许洛妤作为总指挥继承人最重要的一次考核，关乎着她的前途命运。
小战士松一口气：“对，有许指挥呢，怕什么。”
老战士盯着浓雾中指挥的身影，喃喃自语：“她不会让这次任务失败的。”
不知过了多久，浓雾开始散去，最前方，娇小的女孩抬手，制止了队伍继续前行。
军队已经在野外摸爬滚打了十一天，遭遇的畸变种袭击有几十场，许洛妤早上才恢复的精神力在刚刚的畸变种侵袭中消耗了大半，现在头脑闷闷的，脚步也像加了码一样沉重，只有身板依旧挺直。
她的长发绸缎一样顺滑，被一只棕色皮筋松松绑着，柔滑的尾端碰到了她腰间冰凉的手枪。
视线里，一座陡峭的绝壁横在头顶，好不容易穿过深林的风一头撞在绝壁上，发出恐怖的震颤声。
“搭梯。”没有犹豫，许洛妤扭头吩咐身边的战士。
“是！”
命令被传达下去，战士们从深林里扛出大腿粗的藤蔓，将藤蔓绑在腰间，试图带到峭壁上。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崖壁光滑陡峭，几乎垂直于地面，哪怕战士化出机器手臂死死扣住岩壁，也会被狂风吹翻。
许洛妤看着那些藤蔓，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忽然见一道黑色的背影快速爬上了峭壁。
他满身伤痕，但攀爬的速度却很快，有力的手臂总是能精准找到凸起的岩石并紧紧抓住，巨风让他被血染红的衣角翻飞，却丝毫无法撼动他的身体。
那是跟了她三年的战士，0197。
他不仅在刚刚的畸变偷袭中消耗了大量体力，还受了不轻的伤。不到万不得已，许洛妤是向来不赞成战士们耗尽自己的，那样死亡率太高。
很快，0197脚踩住平地，最陡峭的部分被甩在身后。
崖壁之上仍然是山，坡度变得和缓，黑乎乎的山洞立在他面前，里面看不见任何东西，黑暗像只阴冷的毒蛇缠住外来者的脖子。
0197向许洛妤汇报了上方的情况，并将藤蔓放下去。战士们首尾相继爬上崖壁。
路过0197，许洛妤停下脚步。
由于男人剧烈运动，他身上刚止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黑色的作战服掩盖着，肉眼无法看出，但对于五感敏锐的指挥来说好似欲盖弥彰。
许洛妤说：“伤号不冲锋。”
0197朝她的方向单膝跪下：“违反军令，请指挥责罚。”
许洛妤叹口气，对他有些无奈，只能摘下脖颈里保命用的能量石，戴在0197身上。
那颗石头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叔叔，给她定制的，能够保护佩戴者不被畸变种的精神力攻击夺走心神。
受伤的战士更容易受畸变种精神攻击的影响，导致失智，而强大的指挥则会好很多，这东西带在她身上只是护身符，给0197却是保命神器。
0197胸前一重，下意识抬头，恰好对上她黑圆的杏眸。
许洛妤是公认的不苟言笑，即使在休息期间，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丝毫不像其他女指挥那样平易近人。
可这样的人却长着一双乖巧的杏眼，眼睫乌黑卷翘。
她的目光犹有实质，慢慢略过他身上的伤口，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忽然警觉地抬起头。
浓雾已经完全褪去，战士们可以清晰看见峭壁下茂密的森林。那绿色像通透的海，随着大风翻涌碧色的波涛，海的中心，一棵白色的巨树伸展枝丫，树冠直插云霄，像连接海天的通道。
末世后，土壤恶化，除了中心安全区，很少能看见这样的绿波。
许洛妤却没心情观赏，一只a级畸变种正迅速爬上悬崖，不出一分钟就会追上队伍。
“立即撤退！”
畸变种追上队伍的时间比许洛妤预期的还要短，发下指令不过二十秒，六只眼睛的怪物便出现在队伍后方。
远远看去，它像只巨大粘腻的壁虎，脚趾长满了蠕动的吸盘，皮肤隆起疙疙瘩瘩的肿囊。它张开嘴，咬下队伍最末端战士的头。
鲜血四溅，刚刚还皱着眉担心队伍存亡的小战士身首分离，恐惧的双眼来不及合上。
老战士嘴唇抖着，调出机械盾抵挡攻击，弓箭手迅速展开手腕上的机械弓。
怪物咀嚼着战士都尸体，竖瞳阴森转到上方。
又一只鼓满肿囊的壁虎爬上山岗，细长的舌从尖牙中伸出来。
陡峭的悬崖上，成百上千的畸变种吐出猩红的舌，竖瞳统一而诡异的望向众人的方向。
精神力高的指挥能在很远的地方察觉到畸变种行踪，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许洛妤的长项，指挥三年，她从来没有误判过。
这些畸变种就像是从地心钻出来的一般，毫无预兆，凭空而出，许洛妤额头浮出冷汗，声音沙哑低冷。
“散开，最高点集合。”
畸变种是令人恐惧的怪物，拥有极强的攻击力和隐匿能力，还能够散发出远超地球强度的磁场，干扰战士的感知和意识。
如果没有指挥撑起的精神屏障保护，意志力低的战士很快就会丢盔弃甲，成为怪物的盘中餐。
密密麻麻的畸变种好似在山岗上铺了层黑毯子，许洛妤沉下重心，伸开手支起巨大的精神屏障，为队伍撤退争取时间。
所有战士都在往高处奔走，不顾一切地攀爬着陡峭的山岗，许洛妤离乌泱泱的畸变种群越来越近。
畸变种的数量越多，撑起屏障耗费的精神力就越大，一般队伍作战，最多有三四只畸变种，许洛妤可以全程撑着屏障为战士们保驾护航。
但这次，是成百上千只，许洛妤的精神力像撞上了黑洞，快速地被抽吸走。
突然之间，不知什么东西咬住了她的脚腕，痛感直冲天灵盖，她屏住呼吸低头一看，是战士们从深林中扛出的藤蔓。
它伪装良久，终于张开嘴露出猩红的信子。
许洛妤一手撑着屏障，一手拿匕首挡了大蛇两击，反手插入大蛇的七寸，精神力顺着往里面探去，碰到它的晶核。
正想将其击碎，猛然喉头腥甜，猝不及防吐了口血，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精神力刹那流散殆尽。
毒蛇眨着兴奋的竖瞳，缠住了她的脖颈，这一切都在几秒内发生，许洛妤呼吸窒住，耳膜里充斥着突突的血流声。
精神力耗尽了。
她皱眉闭上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一双大手将她拽出来，空气重新流入她的鼻腔，长刀生生砍断了蛇头。
0197拉开紧缠在她身上的蛇，背着她往山上跑，呼啸的风中，许洛妤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
失去指挥庇护的战士们的惨叫声穿透岩石，回荡在绝望的山谷里。
山峰越来越陡峭，再次垂直于山谷，已经爬上去的战士解开自带的绳索，绑在石头上，伸手拉队友们上来。
0197扒着崖壁的手指沁出血色，他呼吸粗重，嗓子里好似有小刀在划拉。眼看即将碰到垂下来的绳子，战士的身体猛然僵住，他声音嘶哑，将许洛妤托到肩膀上：“您先上去。”
许洛妤踩着他的肩膀，拽住绳子，被战士们拉上悬崖。
0197抽出卡在石缝的匕首，一点点往上爬。
他额前的头发全湿了，剧烈的运动让他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每一次用力都会让血腥变得更重。
一只巨蟒咬住了他的腿肚，数不清的蟒蛇顺着它的身体往上爬，在许洛妤离开后，迅速缠住0197的腰身。
等许洛妤爬上山峰往下看，他身上已经缠满了巨蟒，只露着双手，挂在悬崖边。许洛妤将绳子往下递，他用血淋淋的手指拽住，不等他往上爬，身上的巨蟒快速占据了绳子。
“呃……”
巨蟒张嘴嘶吼，没有精神屏障抵挡，悬崖上的战士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暴毙而亡。没倒下的战士也痛苦地捂住额头，随时可能死亡。
但许洛妤没有一丝精神力搭建屏障。
0197手中的绳子是畸变种通往山顶的捷径，越来越多畸变种咬着巨蟒的尾巴，踩着他的身体爬上山峰。
“指挥，救救我……”老战士趴在地上，七窍流血，他紧紧拽着许洛妤的裤脚，“我，我想回去，我孙女还在等我………”
许洛妤退后，从缝隙中看见0197的黑眸，他被畸变种当做踏板踩在身下，在一阵又一阵精神力冲击中紧咬牙关，满脸鲜血。
尽管如此，他眸子却还像水洗一样干净，倒映出她的身影，好像他的世界除了她无法再容纳任何东西。
许洛妤摸到了腰间的小刀，她喉头很涩，声音也在挤压中变得扭曲：“抱歉。”
“扑！”
战士紧抓着的绳子断开，随着他一起掉入满是怪物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