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妄顺着凌伊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才难以置信地道:“你想让我去热?”
他的神情透露着明显的匪夷所思。
作为在有钱人中也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存在,肖妄无论想做什么,身边的人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他。
所以他可以习以为常的提出要求,并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会满足他。
故而此刻,他甚至会因为自己难得的好心,却迎来了对方的“不识好歹”而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冒犯。
凌伊想,这算什么冒犯呢?
她表情平淡:“我太累了,不想动,你想吃热的可以叫人再带一份给你。”
说完,凌伊捏着筷子的手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他,倦怠的眉眼显得有些恹恹。
灯光洒落在她身上,将那张苍白的脸衬托得更加毫无血色。
肖妄眼睫颤动了一下,忍不住屈了屈手指。
一种糅杂着怨气、悸动、以及逃避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弥漫着,他回过神来,恶狠狠地提高音量:
“谁要等那么久才吃啊?!”
肖妄压低眉眼,气冲冲地将桌子上的饭菜端了起来,满脸怨气,临走前还瞪了凌伊一眼才冲进厨房。
凌伊注视着他的背影,挑眉笑了一下。
肖妄动静很大的将饭菜放到灶台上,起伏汹涌的情绪在离开罪魁祸首后好似得到了平复,让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将臼齿磨得直响,在狭窄得过分的厨房来回往复,发热的脑子在不够透气的空间里升温得更高。
他疯了吗他?进来做什么啊?!
肖妄泄愤似的将自己爱惜的红发抓得一团乱,旋即才小声嘀咕起来:“算老子大发善心!”
然而定睛一看灶台,他便不由茫然起来。
这里甚至没有燃气灶,灶台也不是嵌在台面上的,而是直接摆在上面,看上去有些陈旧,不过倒是没有油污,被擦拭得很干净。
肖妄尝试着扭动开关点火,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行,直接出师未捷卡在了第一步。
他抿起唇,下意识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扭了回来,紧拧着眉掏出手机悄悄搜了起来。
研究了好一会儿,肖妄才终于知道原来这是早就被淘汰了的煤气灶,煤气的阀门没有拧开,所以才无法点火。
……
二十分钟后,肖妄臭着脸将饭菜都端回了客厅。
他显然不是什么厨房杀手,虽然是第一次进厨房,但仅仅只是热菜还不至于将他变得狼狈,顶多只是有些手忙脚乱罢了。
凌伊笑眯眯顺毛:“肖同学很棒哦。”
肖妄冷哼了一声,绷着脸压住了上翘的唇角。
食物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着,勾起了他的食欲。
折腾到现在,不仅是凌伊没吃晚饭,肖妄自己其实也还没吃。
然而空荡荡的客厅并没有多余的凳子,唯一可以坐人的地方只有沙发。
肖妄不太想靠凌伊太近,但如果对方坐着吃而他却蹲着或是站着,那画面也太奇怪了,所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挨着凌伊坐了下去。
对凌伊来说正好合适的高度和距离,对肖妄来说却显得十分局促。
这让他坐下之后就又忍不住拧起眉来。
对肖妄来说,这种体验绝不是新奇,而是排斥和受罪。
于是原本才刚好上一些的心情,在此刻又糟糕了下去,嫌弃的进食起来。
不过肖妄显然没有意识到,如果他真的觉得不能忍受,他其实完全是可以直接离开的。
但他似乎真的忘记了。
明明不久之前还想着远离,此时却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面,长腿委屈地屈起,一边嫌弃一边又埋头猛吃,像被人逼着进食一样。
为了方便夹菜,他们挨得很近,有时不小心还会触碰到彼此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咀嚼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也清晰可闻,整个空间都仿佛充斥着他们的气息,交融在了一起,让肖妄原本的吃饭速度不自觉慢了下去。
淡淡的香气从身边飘过来,丝丝缕缕的弥漫着,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无法忽视、无法挣脱。
肖妄低下眼去。
为了让自己忽略这些,他努力地胡思乱想起来,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偏到对方身上。
想着想着,肖妄突然惊觉,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
他明明根本没想过久留,被带进来时想的明明是找到机会就跑出去,也不想给她热菜,怎么就把不该做的全给做了?
肖妄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就像是被糊住了一样,凌伊稍微露出了点可怜模样,他就不长教训的上钩了,还真跑去给她热了菜。
不是…他有病吧?!
米饭被肖妄恨恨的戳出洞来,他的自尊让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鬼迷心窍。
正郁闷间,一双夹着肉片的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筷子一松,肉就掉落进了他碗里。
他转过眼,对方拿着筷子的手在光线白得过分,如同博物馆里被摆在展台中聚焦了灯光的艺术品。
肖妄视线不由漂移了一下。
凌伊顶着那张可恶的脸弯着眼,声音柔软:“肖同学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他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夹起那块肉片轻轻咀嚼。
她以为他还会上当吗?
不过肖妄想,就算凌伊真的对他图谋不轨,好像也没什么。
反正他们都不是同一个阶层的,身份天壤之别,到时候他玩腻了想结束,凭凌伊的身份又能做什么?
现在他会被她玩,只是因为他还想玩、什么手段都没用过而已。
不然区区一个贫困生,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合理合法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肖妄被自己说服了。
他拒绝承认自己其实很享受凌伊带给自己的刺激感和新鲜感,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在明显落入下风时还凑上去犯贝戋。
但只要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他就可以毫无心理障碍的继续下去,选择性无视自己究竟吃了几回亏。
过于自我的性格,让他几乎不长教训,无视风险追逐着任何感兴趣的东西。
凌伊的胃口不大,肖妄则恰恰相反。
他已经过了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却一点没降下去,几乎将桌上的饭菜全部都清空了。
这样热的季节下,家中又没有冰箱,没吃完的剩菜自然不可能留下来,都被凌伊扫进了垃圾桶里。
时间更晚了。
凌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已经算是熬夜了。
这让她没兴趣再玩下去,自顾自地去了卫生间洗漱。
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下巴重新滴落回水盆里,湿漉漉的眉眼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丽。
肖妄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斜倚在门口看她:“喂,我还在呢。”
他的脑子很混乱,整张脸都已经红透了,为对方无视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行为感到很不满。
她竟然不下逐客令,就这么撇下他去洗漱,到底想做什么?
在暗示他吗?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凌伊洗脸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淡声说:“狗不守家,难道还想大半夜溜出去玩吗?”
肖妄被她气得咬牙切齿,心脏在此刻跳得有些失序,但他却并不能分清,这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才跳得激烈。
他还来不及理清楚这种复杂的情绪,强烈的自尊心却已经让他在这种冒犯的言语下下意识嘴臭起来:
“嘁,嘴那么硬,不就是想男人了吗?”
凌伊停下动作,扭头静静地看他。
肖妄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虽然和凌伊接触得其实不算多,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却不算少,至少足够让他知道,对方是个并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嘴巴不干净的人。
这可能是因为她长得足够漂亮,却没有出生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导致了她从小就被迫接收着来自外界不怀好意的污言秽语。
高高在上的豪门大少爷也不是没有同理心,他只是从来都不屑于、也没有想过去换位思考而已。
然而此刻在凌伊的注视下,他被教训出的条件反射让他本能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