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过后,朱红褐瓦的墙檐上堆砌了多日的皑皑雪逐渐融化,雪水顺着青瓦屋面的垂脊上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的青苔玉石板上。
谭妙花打开了刻着镂空花纹的木窗,一瞬间,缕缕阳光迎在她的面上,照进了屋内。
她微眯了会儿眼睛,呼出一口热气,搓手道:“出晴了,你看雪都化了不过这两日还是冷的,殿下可要好好穿衣裳。”
【慕檀祁杀意值降低两点,当前四十六]
谭妙花侧身站在窗边,阳光将她杏色的双瞳照的明亮,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这几日跟着慕檀祁身边,她已经琢磨到能让慕檀祁降低杀意值的点了。
别看这家伙平日生人勿近的模样,可实际上还不是谁对他好他便高兴了,现在她简简单单的几句关心话,便能让这病娇大内心愉悦。
听着她的话,慕檀祁拿着紫毫的右手微顿,他抬起鸦羽般长睫望向站在窗边的蓝衣小宫女,双眼几不可闻的一颤。
谭妙花站在太阳下,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五官照的有些朦胧,她唇角挂着天真无邪的笑,搓着红润的五指,吐出的热气顺着窗外散开。
慕檀祁心中忽有些异样,像是全身血液沸腾了般灼热起来,他的五指的逐渐变暖,冷的发麻的四肢开始笼罩一层暖意。
不过他向来不会外露一丝情绪变化,虽然对这股莫名的情绪波动感到怪异,可青年依旧面色平静不露痕迹,仅顿了两秒便继续提笔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从早晨到晌午,再到午后,直到夕阳日落,晚霞的红晕迎进屋内。
这一整日,慕檀祁坐在作案旁忙碌着,谭妙花便坐在门框边打盹守着。
当然她也不全是无所事事,偶尔主动替慕檀祁磨墨倒茶,无聊之余又从怀中拿出两个织东西的细针签,又从衣中掏出一团质地柔软丝滑绒线,开始有模有样地织着东西。
一向全神贯注投注于书籍中的慕檀祁,心中不知为何,愈发心不在焉起来,不知不觉间他的双目便从手中的书简移到倚靠在门前的谭妙花身上。
她双手始终不停歇地在做着什么,认真地织着一卷藏青色的线,眼睛始终注视着手上的织线,模样格外的认真。
“你在做什么?”
慕檀祁忽然出声,让正在全神贯注织毛线的谭妙花吓得激灵了一下,她愕然转过头去,便见慕檀祁神色微凝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
“我….我在织围巾。”谭妙花解释道。
围巾二字异常陌生,饶是饱读过诗书的慕檀祁也不解其意,他蹙眉道:“那是什么?”
“是可以保暖的。”谭妙花道。
慕檀祁更加不解,“我知保暖的有狐裘棉衣,手炉火盆,地暖热水.……却未听说过这个?”
慕檀祁蹙起眉头,神色有些迷茫,竟少了平日里的冷漠傲娇,倒多了几分可爱,看得谭妙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不是废话,这现代的名词你古代人怎么会知道。
“这是我们家乡那边才有的称呼,殿下从小便生活在这城中,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其实它就是个普通的保暖物,诺,你看看我都织了一半了。”
慕檀祁看着她手中那半条的长巾,竟真的是用那一根根细线编织而成,上面繁杂的花纹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认真地打量着,忽然自围巾下方看见了三个用黑线织成的字,竟是.……他的乳名?
慕檀祁双瞳猛然一缩,他颤着双眼又认真看了看,当真是他的乳名一—小柔!
“上面为何有孤的……乳名!”
他的声音顿时大了一度,可这句话脱口而出时便就后悔了,毕竟他的乳名很少有人知晓,况且这样的乳名在旁人中也是一抓一把,兴许这并非是他的乳名。
看着慕檀祁忽然阴郁而窘迫的脸颊,谭妙花赶忙解释道:“不错,这正是殿下的字……”
慕檀祁瞳孔又是一震,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震惊地看着她,“你从何得知。”
“是芙连姐告诉我的。”
看着慕檀祁的眼神瞬间燃起一抹杀意,谭妙花内心咯噔一下,连忙颤唇道:“是我死皮赖脸地问芙连姐的...…”
“你问她孤的乳名作什么?”慕檀祁沉默了片刻,忽然语气森然地问。
谭妙花嘟囔道:“想给殿下做围巾啊,那不得缝上殿下的字..…才更为亲切些吗。”
她的话让慕檀祁猛然一怔,而后青年眼底的那抹惕和阴专瞬即逝。
慕檀祁眉间有些尴尬,喃喃道:“不许...不许说出去,否则孤.“
“否则殿下就割了奴婢的舌头抽了奴婢的筋,我晓得了。”
谭妙花声音忽然靠近,慕檀祁恍然抬眼,便见这胆大妄为的小宫女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
脖颈上忽然笼上一块软绵绵的东西。
“看了我的眼光不错,殿下配着藏蓝色的围巾真的称得肌如白雪。”谭妙花笑道。
慕檀祁一愣,他看着忽然系在自己脖子的围巾,怔怔道:“这是系在脖子上的?”
“对啊,那不然怎么会叫做围巾呢,我见殿下冬日脖颈外露,总替殿下冷得慌,这下好啦,殿下护住脖子了,这冷风就冻不着你了。”
小宫女的声音灿烂温和,说话时眉眼弯笑,慕檀祁向来不在乎容颜皮貌,他总觉得丑得美的终究是会老的,容貌这东西并无甚用。
可不知为何,他今日竟觉得面前这个模样普普通通的小宫女,有一点好看……
慕檀祁垂着眼睫,琉璃般的黑瞳中似有波澜流转,但他面色依旧不惊不喜,只是五指并拢,暗自攥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半响,谭妙花才听见他别扭的语气,“还可以,也不甚保暖。”
【叮~慕檀祁杀意值降低二点】
谭妙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邪魅笑容,她内心哈哈道:“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过,关于慕檀祁的乳名唤作小柔,她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大男人怎么起了个娘们一样的名字?
系统同她解释:【慕檀祁年幼时,曾被宋楠秋的师傅梦幻子占卜天命,算出他命线希薄恐活不过二十岁,便为慕檀祁起了此薄名,寓意为他祈福长命】
谭妙花了然,可这病娇太子今年不刚好二十,不还是一样活的好好的吗?所以啊,这些算卦卜命全是妄言,人的命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算出来呢。
她小时候还被家人算过无灾无难,一世平安顺遂呢,眼下不还是为了活下去每日想方设法的苟命中。
“诶呀,自己看开便能心身愉悦了。”谭妙花望向窗外的梅花树,喃喃道。
次日。
准备去操练兵的林择偶然撞见谭妙花鬼鬼祟祟地地出了东宫大门,他心中顿时起疑。
虽然殿下遏令他不能再跟踪这个小宫女,但林择还是不太放心,犹豫了两秒后,他还是决定偷偷跟在谭妙花的身后,“哼,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东西!”
谭妙花一路上警惕着,好不容易避开了人,来到了与阿茴相约的宫墙角下,左等右等了半响,才终于等来阿茴的身影。
阿茴抱着黑色小狗,一见到谭妙花便控制不住连日来的思念,激动道:“妙花姐,小黑带来了。”
谭妙花接过小黑,揉揉了揉狗儿的脑袋,感慨道,“小黑这些日子都瘦了不少呢,是不是因为国师不再来……你想他了?”
怀中的小狗像是听懂了他她的话,低声呜咽了一声,便趴在谭妙花的怀中。
阿茴叹息道:“自国师去后,这狗便无人照看被丢在荒凉的庭院中,这些日子在姐姐的嘱托下,我一得了空闲便给它留点吃的,这样它也不至于被饿死。”
谭妙花神色微动,她拉起了阿茴冰冰凉凉的手指,道:“谢谢你阿茴,也只有你愿意帮我这个忙,我答应了国师要照顾好它的。”
“你是我的姐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
谭妙花心中一暖,认真道:“阿茴,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一旁躲在墙角后的林择听了这两个宫女的对话,心中泛起嘀咕,“什么绝不食言?”
“姐姐,我永远相信你,只是……”阿茴看了看在妙花怀中熟睡的小黑,担忧道:“只是你现在在东宫当值,那太子宫中允许擅自养狗吗?”
闻言,谭妙花搓了搓阿茴的脑袋,“别担心,就是不允许养,我偷偷养也可以,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站在墙边听墙角下林择双目微瞪,暗哼,“好啊她个谭妙花,还想偷偷养狗,还是国师的狗,真是胆大包天,我马上就告诉殿下去!”
这么想着,林择便准备立即拔腿去往东宫,可他刚一转身,后背便袭来一阵寒气,林择双目陡然一颤,看着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的慕檀祁。
林择怔愣了两秒,才颤声道:“殿下……”
慕檀祁双眼微眯,冷声问:“怎么不去操练场上,跑这儿来了?”
闻言,林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才小声道:“殿下,我发现了那谭妙花偷偷摸摸在作祟。”
说罢,他指了指前方的梅树下,低声道:“您看。”
慕檀祁顺着他的指示看到那梅树下两抹豆青色衣着的小宫女。
其中一个正是谭妙花,她此刻正抱着一个小黑狗同另一个小宫女有说有笑。
看着自家殿下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林择慌忙地将他拉靠后方,压低声音说:“殿下勿要被她发现了,这小宫女可精着呢,被她发现她许是又要装给咱们看,现在咱就在着听着,没准啊能听到什么。”
慕檀祁蹙起眉头,面色有些不悦,但他还是未过去打断桃花树下偷偷摸摸的两人,反倒不知不觉地跟着林择一同听起了墙角。
“对了阿茴,眼下天寒,我送你一样东西。”
阿茴语气期待道:“是什么?”
谭妙花微微一笑,很快便从怀中拿出一个樱桃色缝有阿茴名字的围巾,递到了女孩手中。
阿茴眼睛一亮,被冻得青紫的五指轻轻抚摸着手中温暖的围巾,上面还带着谭妙花从怀中带出的热气,暖暖的,让她窘裂的五指变得回暖。
“我替你带上吧。”
谭妙花拿起围巾,替阿茴围在了脖颈上,那轻柔的动作与那日给慕谭祁带上的动作如出一辙,且十分的老陈熟练,甚至…她似乎比那日笑得还要温柔开心,这让站在墙角边的慕谭祁看得格外刺眼。
莫名的,他心中升起一股不悦。
一旁的林择看着谭妙花为阿茴带上的围巾,眼神也越发的狐疑。
他怎么看着……那宫女脖子上带的东西那么眼熟啊?明明没见过却觉得有些熟悉,好像……
好像………
林择双瞳一怔,视线平移着到了慕檀祁的身上,待看到他家太子殿下脖颈上的藏青色同款时,恍然大悟。
他说他怎么这么熟悉了,原来是与殿下撞了款式,要知道殿下脖子的玩意这几日可是整日带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能不熟悉吗。
身侧的寒气愈发的冷,林择抖了抖身子,看着慕谭祁眼底愈来愈深的阴郁,他顿时慌了起来,内心哭嚎:“完了,真的完了,殿下可是最讨厌与他人用着一样的东西了,这下不得大发雷霆!想来那东西还是谭妙花送的……这下就是这一罪,那宫女也难逃一死了啊。”
林择五官快皱成了一团,站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下他全无心听墙角,内心逐渐后悔。
他虽有些怀疑谭妙花,但也没想让谭妙花被殿下处死。
顿了顿,林择看着慕谭祁逐渐握起的五指咯咯作响,他心中咯噔一下,还是在慕檀祁发怒之前冒死开口道:“殿下,交给我吧,这围……什么巾的也不好看,像白绫一样……有些晦气,还是交给我给殿下清理掉!”
慕谭祁对于厌恶的东西,一向都在第一时间清理掉。
他自告奋勇想着替慕檀祁先消去怒火,想这样兴许便能帮小宫女逃过一劫,可谁曾想他话音刚落,慕檀祁眼中阴郁更深。
殿下那双黑色冷眸从谭妙花的身上移到他的身上,刺骨的寒意袭上他的全身。
林择内心懵逼又忐忑,难道……他这是又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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