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跃下马,提前候在门口的怀夏领着他进去。
“主公,两个人都仔细盘问过了,嘴硬的很。”在他看来那侯爷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直接提回霍府大牢,主公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
“嗯。”霍祁颔首,仰头看异象的天色,按时辰这会阿珩应该还睡着吧,他叫回怀夏,“我出来的早,你安排厨房做些点心送回房里。”
“啊?那这里?”怀夏揉了揉冻的通红的鼻子,冬哥是个常年值外勤的,习惯了嘴和手快脑子一步,因而很少贴身陪着主公。
万一到时候说错话惹主公生气,他无缘无故又成了替罪的受气包。
霍祁面无表情的摆摆手,自己往里面走去,“赶紧去。”
任劳任怨的怀夏牵着马,又回了霍府。
司星府里其他地方空空荡荡的,再加上司星冥住的小院外本就不大,很容易就顺着抽搐声找到怀冬所在的地方。
树上吊着的几个人早已奄奄一息,就剩下侯爷还有些神志。
怀冬没有与他过多纠缠,一遍遍的提溜起下面跪着的小喽啰杀鸡儆猴,全都是些平日里对司星珩不敬,或者敢出言冒犯的下人。
霍祁朝屋内的碧丘点头招呼了声,披风一扬坐在临时搭起来的主位上。
他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息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不敢直视,只能将自己的姿态低到尘埃里。
怀冬提刀砍向树桩,紧绷的绳索“啪”一下断开,侯爷直挺挺的砸到地上,被两个黑影用膝盖毫不留情的抵着后背抓起来。
“侯爷当真是好骨气。”霍祁慢条斯理的扣着扶手,伸手召怀冬,“让余下的人都散了。”
剩下的人他也不好越俎代庖,便等司星冥回府自行处置吧。
他若无旁人的解下披风,踱步上前面对着侯爷,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微微颤抖的脖颈,就像被暗夜魔魂提住了命门那般透着渗人。
众人在嘶哑的惊叫声中回身,望见霍祁还似平常般清傲矜贵,然而眼底快速飘窜过一抹猩红色的火光,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他玩味的勾起唇角,微蹙的额头淡漠而冷硬,温情又云淡风轻。
拇指稍微拨弄着侯爷的喉结,微微一用力。
“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
侯爷脖子上留下手指粗细的一个血洞,粘稠的液体混着支离破碎的烂肉往外奔涌,平整的截面上有种被烧焦的痕迹。
霍祁蹲下身瞥了眼昏过去的司玉,将手指的血迹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从怀里拿出一块清透的玉佩,系在侯爷腰间,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府上留着的都是上次在霍祁清剿下死里逃生的人,此刻早已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只恨刚刚腿脚太慢,哪还顾得上这侯爷的生死。
“处理下,太子会来取。”霍祁打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人上前拖走司玉和侯爷的尸/体,井然有序的把地上的蜿蜒的血迹清理干净。
他依然立在枯树下,眼睛里又重新染上清澈的笑意,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
碧丘屏住呼吸看完霍祁的所有动作,直到扎眼的鲜血从侯爷脖颈处喷射而出,她才慌乱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鼓。
少年就像饫甘餍食后安然静滞的清俊玉树,深致儒雅下毫不遮掩的勾着漠然的嗜血与冷酷。
她陡然倒退一步,不敢再抬头,心中惊疑不定,霍将军这个样子,要不要告诉小姐呢?
——
“主公,这...”怀冬遣散开暗卫,见着怀夏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好局促不安的跟在霍祁身后。
他原以为霍祁会吩咐些其余的事情,却没想到带着他径直走到了成衣铺。
这成衣铺是京城最大的衣料坊,最初是靠卖稀奇布料起家,收揽着最时兴的款式颜色,但凭着精湛的手艺,便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就算如此,也有不少一掷千金的小姐们慕名而来。
怀冬杵在门口,精壮的身材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引来不少小娘子疑惑打量的视线。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千盼万盼可总算把去而复返的怀夏给等来了。
“行了哥,你回去吧。”怀夏冲店里的老板娘打招呼,瞧着自家哥哥还一脸痴愣的不开窍,点拨了两句,“珩姑娘在府上连件像样的大氅都没有,只能披着毯子呢。”
怀冬不解的眯起眼。
刚刚不是才从司星府出来吗?为何不顺便打包一些送回府上?
怀夏沉默的扁起嘴,把怀冬推搡出去,“你还是去干你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吧。”
说完他催促的挥挥手,脸上挂起憨笑,颠颠的迈进门槛找到主公,接过霍祁手臂上搭着的一件藕荷色提花氅衣,怅然叹道:“也不知道珩姑娘有没有大年祈福的新裙。”
他抚了抚红门面上挂着的红丝绒平罗衣裾,细密排线、精巧染绣,可价格实在昂贵,以至于挂了许久都没有人买走。
霍祁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最后掌柜的喜笑颜开的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将两个金主送出来。
怀夏双手提的满满当当,面满春风的跟在霍祁身旁。
许多推着小车叫喊的小贩见着怀夏的架势,都靠上前推销自己摊位上的好玩意。
随着商贩们拥簇的越来越多,怀夏连忙挡在霍祁身前开路,一边摆手一边强制的挤出一条通道。
一只手突兀的拍在霍祁左肩,粗鲁的用不知哪里的方言嚷嚷着,说罢就要出手去拿怀夏提着的衣衫。
霍祁右手抓住肩膀上的手背,反身掐住大汉的手腕。
他身上的阴寒森冷的气息逐渐开始外泄,仿佛没使多大的劲,可大汉额头上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只有大汉自己知道,若是再用力反抗一下,手腕上搭着的修长手指,瞬时就会掐断他的经脉。
“我们可以出钱买。”大汉嘴上说着,眼神却开始乱瞄。
怀夏警惕的朝后退了几步,避开隐约靠近的几个身影。
他双手被占的满满的,实在行动不便。
几个人也不和怀夏斗,只管拖住他的脚步,其余的就开始伸手抢衣衫。
呼哨之后,又有些外族模样的人从人群里窜出,将怀夏紧紧围住,一拥而上的猛扑上去。
怀夏身子立刻往后平移,灵活的躲开抓过来的招式。
霍祁挑眉眯紧细长的眸子,心底莫名腾起一股躁气,不耐烦的翻身腾空,毫不客气的踹在大汉胸前。
他身子赫然倒飞出去,摔在缠住怀夏的几人身上。
几人狼狈的爬起,一人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到大汉鼻子下,惊恐的瞪大了眼,周围的商贩见势纷纷尖叫逃窜。
“快跑啊!”
“当街出命案了!”
要是早想到这个容颜如玉的谦谦公子,竟是如此杀/人不眨眼,他们才不会贪图那点钱财去靠近。
若此时还不跑快点,恐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热闹的街市顷刻间鸦雀无声,连路过的人也抑制住内心的好奇匆匆而过。
怀夏停在几人身前,让霍祁先过去,他留下斩草除根。
“等等。”霍祁清冷的声音响起。
怀夏以为又有异状,本能的把提着的包裹往肩上一甩,右手就摸上了藏在腰间的短剑。
不料霍祁指了指前方,“去买一串。”
怀夏抬头,顺着霍祁的视线望出去,一个年近古稀的老爷子扛着比人还高的草靶,上面整齐的插着包着米纸的冰糖葫芦。
晶莹剔透的糖浆裹着大小均匀的山楂,散发着酸甜的香味。
大概是腿脚不便,饶是经历了如此骇人的一幕,老人家颤着胡须站起来,身子却是没移一步。
“是......”
怀夏苦笑一声,心想主公今日可真是极好的兴致。
霍祁交代完事情,平静的就像一面镜湖,身后的影子却潜藏着阴气凛人的杀气。
跨过几个人的瞬间,凄厉的嚎叫声四起。
——
司星珩忙里忙外的在雪地里点燃一只火炉,在壁沿上温着一壶新启出来的梅子酒。
酒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太子逸然坐在霍祁的房间里,看着她吃力的搬着面前的东西。
上回她躲在霍祁怀里,他也没来得及仔细瞧清楚样貌。
这时她随意的披着霍祁房内的薄被,秀发迎着风微微飞舞,粉艳的玉腮上点缀着淡淡的颊红。
奇美的雪景里更衬的如脂般的肌肤绝美,娇小的身材宛若精灵般动人气韵。
女孩专注的盯着火炉上扑腾的玉液,时不时用捡来的树枝翻动着下面烤着的地瓜,眸子澄澈如水,灌着摄人心魄的灿然银河。
男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女孩刨出熟透的红薯,捧在手心里颠来颠去降着温,剥开外层焦脆的酥皮,热气腾腾的装进盘子里,端进房间。
“你随我去画个押,事办完很快便能回来。”太子轻声细语,仿佛不忍吓到她。
司星珩一直垂着眼,乖顺的和太子保持距离,敛衣行礼,耳垂上挂着的细细银丝晃的肩颈更加柔和流畅。
“霍祁说过,要等他回来才能出府。”
她的声音婉转细吟,虽有丝丝的怯懦,却让人揪着心无法拒绝。
太子没有接过她送来的吃食,反而把盘子往远处推了推,探身去拉司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