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分局位于榕市城南供电局的对面。
说是分局,其实就是十来个没有围墙的青砖瓦房,中间有个大厅,厅前有个很宽的水泥大院子,零星停放着几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从远处看,能看到那些瓦房大厅房门上,挂着一些长方形的木块,每个木块上用毛笔写着诸如‘办公厅’‘户籍室’‘治安管理部’‘反间、反恐、反、动侦查部’等等牌子。
平时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公安们都闲得在分局后面的单位食堂慢悠悠吃早饭,这会儿都聚集在大厅的办事处桌子旁,一个个愁眉苦脸。
李沐顶着一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扒靠在椅背上,对着对面的男人道:“师傅,您不是说肖大芳会去凶案现场勘察吗?咱们跟严队在那儿守了一夜,鬼影都没看到一个。现在肖大芳不知所踪,她要真逃了,我们到哪找她去,又怎么跟局长和受害者家属交代。”
付靳锋半躺在靠墙的长椅子上,身上盖着自己脱下来的黑色皮夹克,闭着眼睛道:“急什么。”
“怎么不急,她要是真逃了,我们刑侦科所有人都得记大过!”高莉也是心急如焚。
她不明白付靳锋在想什么,明明他们掌握了不少证据,只要对肖大芳进行好好审问,再配合证据进行调查,他们很快就能破案。
现在嫌疑人消失无踪,他们还怎么破案。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太心急了。”付靳锋所躺长椅的另一边,坐着一个年纪约莫四十,长相普普通通,眼神却特别犀利的中年公安。
他叫严振刚,光从名字上来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公安。
他是刑侦科的科长,也是付靳锋的师傅,当年付靳锋转进红岩派出所当治安民警的时候,是他带得他。
严振刚穿着一套黑色的便衣服,眼底也是一片黑乌,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过好觉。
他跟付靳锋一样懒懒散散躺在长椅上道:“小付在刑侦科这几年的破案方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不按正常套路行事,嫌疑人不见了,他自然有办法找到。天塌下来,由他顶着,你们着什么急。”
“师祖,哦不,严队,这可是你说的啊,天塌下来由我师傅顶着,跟我们没关系啊。”李沐等着就是他这话话,双眼冒光道。
严振刚啧了一声,“欺师灭祖的东西,也不知道随了谁。”
付靳锋像是没听到他的调侃,依旧闭着眼睛打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刚调到平章分局的年轻公安,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严队、付队——”
长声吆吆的,喊得特别激动。
刚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下的严振刚,不耐烦地睁开眼睛道:“喊魂呐小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现在是分局里的公安,做事要成熟稳重,一大早慌慌忙忙的像什么样儿。”
被叫小吴的公安,长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实际已经有二十四的年龄。
他被严振刚训了一通,白净的面庞涨得通红,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说:“严队,嫌疑人来咱们局里了。”
严振华楞了一下,“哪个嫌疑人?”
“就是杀死崔天路的嫌疑人,肖大芳,她已经到咱们门口了。”
唰——
除了付靳锋按兵不动,严振刚和其他几个公安,通通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同看向门口。
有道纤瘦的身影,正缓缓走进他们分局。
待那道身影彻底走进他们分局大厅,站在厅里透光的天窗阳光下,众人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长着一张格外精致漂亮的脸,眉如柳叶,眼睛明亮,皮肤白嫩如玉,鼻子高挺小巧,嘴是漂亮的菱形花瓣嘴,微微泛红,他不施任何脂粉,就已经是一个惊艳众人的漂亮美人儿,哪怕她梳着麻花辫子,穿着土气的衣裳,依然粉雕玉琢,娇娇嫩嫩,让人怜爱。
如此亭亭玉立的美人儿,看得厅里几个未婚男公安眼睛都直了,但一想到这人是背负命案的杀人凶手,男公安们又收回旖旎的心思,在心里默默批判:“柔弱无害的蛇蝎美人。”
大概是感受到他们遗憾的目光,肖窈冲他们甜甜一笑,“早上好啊,各位公安同志。”
“早上好肖同志,你昨晚去哪了?”一个个头高大,今年已经二十六,还没对象,穿着白色公安制服,蓝色制服长裤,头戴白色大盖帽,名叫徐正东的刑侦科小组公安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他还没走过去,被严振华一巴掌拍了回去,“出息!见着个漂亮的女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徐正东:……
他也不想啊,他单身了二十几年,容貌长得有些凶恶,如果不是他是公安,穿着公安制服,别人都当他是土匪,好看一点的姑娘,压根不愿意跟他处对象。
严振刚转头神色严肃地看着肖窈道:“肖同志,作为命案重点嫌疑人,按照规定,你不能随意离开我们公安监察的视线,昨晚你莫名其妙消失,给我们平章分局刑侦科造成很大的麻烦,我们差点就颁发追捕逃犯的命令,现在不管你来我们分局是为了什么事情,你得先进审问室,接受我们的调查。”
原以为眼前看似瘦弱的姑娘,听到他这番严厉的话语会吓得语无伦次,眼泪汪汪地各种解释,没想到这姑娘神情十分镇定,只说了个好字。
如此淡定,让严振华拧紧了眉头,眼神锐利的看她几眼,这才转身踹躺在长椅上睡觉的付靳锋一脚:“起来,该你忙活了。”
付靳锋嘶了一声,捂着被踹得右腿,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伸手虚点着李沐跟高莉,“你俩把人带审问室去。”
“是!”两人异口同声回答,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肖窈的面前,咔吧给她的手腕铐上银手铐,拉着她往大厅后面的审讯室里走去。
审讯室是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全黑房屋,屋子正中间放了一张黑色的‘老虎凳’,肖窈坐在老虎凳上,除了双手被银手铐给烤住,其他地方并没有被束缚。
屋子黑漆漆的,没个窗户,看起来冷冰冰的,只有肖窈头顶上亮着一盏很亮的梨形灯。
强烈的光线从她头顶上泄下来,照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眯了眯眼睛,没有出声,在末世生存的十年里,为了躲避丧尸和不怀好意的幸存者,夜晚她时常会躲进废墟城市下的各种暗无天日的地洞地下室里,这种专门用来审问犯人的全黑审讯室,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压迫感。
她抬着头,看着距离她大约两米位置摆着的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穿着皮夹克的付靳锋,李沐和高莉都穿着公安制服,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边,像是两尊门神,都目不斜视地打量着她。
老虎椅坐着实在太硬,肖窈换了一个姿势,看着翘着一双腿,坐在她对面吞云吐雾抽烟的男人,啧了一声道:“公安同志,什么时候开始?”
付靳锋抽烟的手一顿,似乎是想起她不大喜欢烟味,将手中的没抽完的烟直接摁熄在桌上一个小圆洞里,打了一个哈欠,懒懒散散地说:“现在。”
从肖窈进审讯室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付靳锋一直没说话,一直在抽烟,隔着烟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这个女人,外表来看就是一个容貌出色,身形纤瘦,人畜无害的乡下姑娘。
但她从踏进平章分局开始,一直表现的很淡定,一点也没有普通老百姓犯了事,来到公安局各种惧怕不安局促的模样。
莫名的,他想起高莉此前跟他说过的,肖大芳清醒的那天,睁开眼的第一瞬间,条件反射地作出戒备攻击姿态,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
高莉向来胆大心细,是他得力下属之一,他相信高莉的话。
眼前这个女人,如果不是杀人凶手,她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有可能是......
付靳锋眼神幽暗,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桌面道:“肖大芳,三月三日晚上五点到十一点的时间,你去哪了,做了什么事情?”
肖窈眨眨眼:“公安同志,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很多遍,我头部受到重创,失去记忆,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去了哪。”
她额头上还敷着纱布,为了出行方便,不引人注意,她昨夜离开医院时,特意剪了齐眉的刘海,将纱布遮住。
这年代的人们没有后世的人们生存压力大,也没有经过各种添加剂洗发水的污染,绝大部分人的头发都很浓密茂盛。
肖窈从小头发就很多,末世生存的那些年,虽然亚历山大,但因为环境特殊,也没时间用洗发水洗头,就随随便便用清水或者野生的皂角洗头,倒意外的让自己的头发保养的很好。
浓密黑亮的留海将纱布层层遮住,不吹风的话,没人注意到她额头上的纱布。
她伸手斜拉一下左额头上的刘海,露出沾了些许血丝的纱布给对面的人看,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付靳锋没有意外:“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我们暂且不提,你昨晚去哪了?你又是怎么突破我们公安的重重监视,离开医院的?”
“付公安,你这话不是明知故问,没有你们的授予,我一个病人,如何能突破你们的重重监视,到外面去。”肖窈白得有些病态的小脸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