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坐在两人对面,低头喝水,等两人话完,抬眼时见秦游看过来,才放下水杯。
秦游道:“这件事和秦桦有关,你有证据?”
“我……”康明微微坐正,“我没有实际性的证据……”
秦游看他一眼:“把话说清楚。”
话已经出口,康明没什么好隐瞒,他回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六点半,董事长和我去医院看望总裁,到七点钟,董事长让我留下——”
说到这,他还是看了看秦游,才继续说,“陪总裁说说话。大概半个小时,我去了一趟卫生间,还没出去,听到秦桦从外面进来,还清了场。”
闻言,秦游已经了然。
今天是原身父亲的生日,秦恒钟昨晚打电话时,语气就郁郁寡欢,自然会想去医院见人一面。
至于康明,既然认祖归宗,秦恒钟希望自己的儿子在这种时候,能有亲人陪在身边说几句话,人之常情。
“他在医院有眼线,但贴身照顾总裁的人都是董事长亲自安排,他只知道董事长来了又走,不知道我还在。”
康明回想昨晚听到的声音,神经依旧紧绷,“清场之后,他说了很多话,其中一句,让我觉得,有必要及时提醒你……他……”
对上他的目光,秦游淡声道:“慢慢来。他说什么。”
康明抿了抿唇,低声重述:“他说……大哥,这段时间你应该很寂寞吧,放心,秦游马上就来和你作伴。”
严庭深握住秦游的手倏地收紧,眼神凛然。
秦游安抚地回握着他,对康明说:“除了这句话,还有什么?”
康明摇头:“其他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抱怨,我在卫生间里,也看不到他做了什么。”
秦游敛眸。
按原剧情的走向,秦恒钟在今晚病发身亡,如果康明的话全部属实,那发病原因一定和秦桦有关。
毕竟他和康明在原文没有任何交情,康明自然会把这个消息告知更相近的秦恒钟。
但兄弟阋墙,在高门大院都不算新鲜事。
秦恒钟为此气愤,无可厚非,又怎么会被刺激到这个地步。
“我明白,空口无凭,我也没有证据,不能指认秦桦,可我绝没有骗你。”
见秦游没再开口,康明的神经一时绷得越紧,“……就算你不信,也请你以后对秦桦多加防范,他可能会对你下手。”
来参加这场生日宴之前,他一直不确定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秦游。
秦桦是秦家人,血浓于水,而他虽然得到承认,却也只是被看不起的私生子。
一个私生子的话,和二十六年的小叔相比,秦游是会相信他,还是会认为他在挑拨离间?
要知道,当初秦游因病休养,秦桦曾举荐他暂代过副总经理,在公司一些人眼里,他还是秦游继承秦氏的竞争对手。
就像他说的,他没有证据,一旦秦游误会他是为了私利在编造,那他毫无疑问会变回一无所有。
最轻的后果,也是秦游对他心存芥蒂,从此不再信任他。
不论哪种风险,他都根本承担不起。
相比较而言,保持沉默是最安全的做法。
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会戳破这个秘密。
唯一会受到伤害的,只有秦游。
康明攥着扶手。
辗转反侧一夜,直到刚才,看到秦桦若无其事地扮演长辈,看到秦游对秦桦毫无戒备——
看到这些,他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这个秦家,是秦游率先接纳了他。
哪怕董事长,其实他看得出来,也从不是真正把他看作可以和秦游相提并论的孙辈。
从理性上,他理解董事长的做法。以他的出身,得到的已经很多。
可理性偶尔被感性支配,他总是会想起秦游对他的态度,总想起那两句话。
秦游说,私下里,不用叫我秦总。
他还说过,你原本就是我的弟弟。
康明垂下目光。
这个唯一接纳他的哥哥,不仅不吝啬于释放善意,甚至交付给他绝对的信任。
和钧闵联合投资这么重要的项目,几乎交给他全权负责,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对这样的秦游,他怎么能恩将仇报。
何况总裁至今昏迷不醒,看秦桦的阴狠程度,势必会对秦游造成生命威胁。
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更加无法承担。
“哥……”康明还想再说点什么,让他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信口开河,“我——”
“好了。”
秦游听出他语气里的干涩,笑说,“不论如何,谢谢你。”
康明一怔:“你……真的信我?”
秦游反问:“为什么不信?”
康明失语。
不信的理由,秦游有千万个。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项海峰隔着房门,提高音量:“秦总,切蛋糕了,董事长请你们过去。”
康明看向秦游。
秦游牵起严庭深的手。
从沙发前起身,他顺手拍了拍康明肩膀:“说出这句提醒,你很有勇气。”
康明又是一怔。
他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秦游已经看穿他辗转一夜的实质,也再一次,给他新的肯定。
“放心,剩下的交给我。”
秦游道,“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语气是独属于秦游的随性和笃定。
还有……
对他无条件的偏信。
今天之前,这种感觉,他从没体验过。
康明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片刻,才低头缓缓笑了。
他再抬头,深深呼吸着。
第一次,在这座秦宅,他感受到自在的空气。
仿佛真的可以融入,仿佛他真的是这个“家”的一员,连曾经无时无刻的拘束都在减轻。
直到眼中的两道背影走到门口,康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
秦游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和严庭深一齐回到场中,众人也都围在蛋糕塔前。
三岁的秦继被秦恒钟抱在怀里,双手握着长刀,颤颤巍巍地切下第一块蛋糕。
喧闹热烈的氛围里,秦恒钟放下小孙子,看着蛋糕,眼神微黯。
转眼看到秦游和严庭深,他正要说话,视线一扫,接着看到两人淋了胶水似的手,他眼神里的黯淡当即消散一空,盯着秦游看了半晌。
秦游笑问:“怎么?”
“……”秦恒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转身走向一旁。
秦游也没去追问。
只是下一秒,腿上微重,他低头,看到秦继正小心端着一小碟蛋糕,抬手轻轻拍他的腿。
“大哥,”秦继穿一身小西装,脸上还有婴儿肥,奶声奶气地叫了人,双手捧起蛋糕碟,满脸期待地送给他,“请你吃我的生日蛋糕!”
秦游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单膝虚点地面,蹲身接过他递来的蛋糕:“谢谢。”
秦桦或许罪大恶极,三岁的孩子却还是懵懂纯粹的年纪,没必要迁怒。
不过,蛋糕这种入口的东西,还是不动为妙。
秦继摇头:“不客气!”
和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系统的提醒。
【经检测,餐勺上附有成分异常药物,服用后若未在一周蛰伏期内察觉,将对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导致意识丧失,昏迷不醒。请问是否提取?】
秦游微顿。
他看向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但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阴霾的痕迹。
【提取。】
【提取已完成。】
系统办完正事,啧啧称奇,【天啊,宿主,竟然让三岁的小孩子对你下毒,秦桦这个配角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秦游难得赞同系统的话。
按康明的说法,假使下毒的人正是秦桦,那么利用孩子、甚至是亲生儿子,去做这种阴狠的事,的确过于不择手段。
也难怪,原身父亲身边有最顶级的安保,还是没能躲过一劫。
秦继倚在秦游手臂,已经帮他拿起餐勺,挖了一块蛋糕送到他面前:“大哥,你吃!”
秦游垂眸扫过,笑意不改,问他:“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秦继乖巧地回答:“爸爸告诉我的,他让我要听大哥的话。”
严庭深立在秦游身后,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再看秦继喂蛋糕的动作,他眉间微有痕迹,抬手按在秦游肩膀,稍稍用力。
秦游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含笑吃了已经递到唇前的蛋糕。
秦继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好吃吗?”
秦游颔首:“不错。”
秦继“嘿嘿”笑着,挺起小小胸脯,把勺子放回碟子里:“多吃一点,我还有好多呢!”
秦游起身,又揉了揉他的发顶:“好。”
秦继抱着被揉乱的发顶,仰头又说了几句,才转身抛开了。
严庭深蹙眉看向秦游,忽而问:“你喜欢孩子?”
除了这个理由,他找不到秦游会这么疏忽的原因,在秦桦主办的宴会,把入口的东西,吃得这样随意。
秦游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侍者,闻言失笑看他:“孩子?你想到哪儿去了?”
严庭深抿唇。
“不过——”
听到这句转折,严庭深眸光微深,看着秦游。
秦游噙笑把人拉近,看过他似乎冷淡的脸,压低嗓音,轻声说:“——如果你能生,说不定我会喜欢。”
脸侧拂过的热流擦过耳畔,烧得火热。
严庭深脊背微僵,随即对上秦游津着笑意的桃花眼,他正要移开视线,记起什么,忽又顿住,语气似乎如常:“那你应该先和秦继一起补课。”
秦游挑眉:“补课?”
严庭深看他一眼,也倾身,在他耳边淡淡说:“全程体外,生不出孩子。”
秦游转眼。
严庭深和他对视,面色不改,点漆眸光仍然如墨深邃,看不出丝毫异样:“记起来了吗。”
秦游听完,笑意溢出眼底,堆在唇边。
但他的沉默显然不足以让人满意。
喧嚣的宴会厅内。
耳边放轻的沉峻嗓音却最清晰。
“忘了也没关系。”
严庭深说着,意有所指,“我随时,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