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秦游自上而下看着那张路灯下微仰的脸,也含笑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话落,他转身回到卧室,出门下楼。

楼下,管家和项海峰正在前厅闲聊,看到秦游走近,都各自站直。

“秦总。”

“秦先生。”

秦游看了两人一眼。

管家立刻去拿外套。

项海峰对上秦游的眼神,则低下头,为自己解释:“秦总,是严总说不用跟你说的。”

秦游脚下没停,没去追究,只问:“他来了多久?”

项海峰说:“差不多半个小时。”

秦游皱眉。

他穿了外套,再随手取过围巾,走向门外。

项海峰跟到门口,远远看见大亮的车灯,和灯前拉长的影子,不由和管家一起停了。

秦游径直往前,已经迎面对上严庭深的视线。

终于看到他。

终于面对面。

严庭深也往前迎了几步。

距离拉近,秦游看到他肩上堆积一层的落雪,和他对视一眼,才抬手扫了下去:“来了这么久,怎么在外面等?”

严庭深眸光轻闪,又看到他外套下的睡袍:“你要休息了?”

秦游听出弦外之音:“有安排?”

严庭深转眼看向车灯照亮的长道,银色的雪地一路延伸到漆黑的夜色,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说:“我想走一走。”

秦游看他额前被雪打落的几缕头发,再拂去他发顶的薄雪,闻言笑说:“天寒地冻,深更半夜,你想走到哪儿去?”

严庭深回眼看他。

秦游道:“下次吧。至少等到白天。”

严庭深又看向一旁,语气如常平淡,似乎随口一提:“你的下次,从来没兑现过。”

秦游失笑:“有吗?”

他没去回想,索性随严庭深心意,“那就不等下次。来吧,我陪你走一走。”

严庭深却道:“不必了。”

秦游挑眉:“怎么?”

严庭深扫过他随意拢起的前襟,只说:“我有点冷。”

“冷?”

秦游说着,把搭在颈上的围巾绕在严庭深脖颈,随后揽在严庭深腰后,半推半按把人换个方向,回向室内,“知道冷,还傻站在外面。”

残留的稀少体温顷刻融进血管,严庭深下意识抬手按在这块暖意灼人的布料上。

垂眸看到围巾的纹理,他五指收紧,又下意识看向身旁秦游的侧脸。

秦游正对管家示意。

也许察觉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也转过眼。

严庭深收回视线:“嗯。”

两人进门,佣人送来热饮,秦游递给严庭深:“暖暖手。”

严庭深接过,和他再回到客厅。

落座后,秦游简单聊了几句,才问:“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订婚的事?”

严庭深没看他:“算是。”

听到这两个字,秦游轻笑:“那现在问完了,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要早点休息?”

严庭深看向门外。

秦游道:“这个点了,今晚在这睡吧。”

严庭深举杯的手一顿,没有拒绝:“好。”

两人在客厅聊过一杯热饮的时间,才起身上楼。

秦游送人到卧室。

离开之前,记起严庭深的话,他想了想:“初一你有事要忙,初二我可能走不开,初三的那顿饭吃完,我陪你去散步。”

严庭深解围巾的动作又顿住。

“这个下次,我会兑现的。”

秦游笑说,“你想去哪,想去多久,我陪你到尽兴为止,怎么样?”

严庭深看着他。

随即垂眸继续解下围巾,第二次交到他手中:“好。”

秦游接过围巾:“晚安。”

严庭深道:“晚安。”

他看着秦游转身出门,直到关门声响起,才收回视线。

胸膛里难以言喻的如火浪涛还在冲刷涌动,他体内没有一丝寒意,只有说不清的萌动周而复始。

来到这里,来见秦游,他原本打算问清秦游订婚的原因。

但秦游的的话远超他的意料,来时的冲动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翻腾间,有难以自制的东西正在发酵,正在破土而出。

严庭深走到卫生间,走近洗手池。

他站在镜子前,镜面倒映的,却渐渐是秦游的脸。

‘订婚是假的。’

‘我希望是你——’

严庭深倏地闭眼。

他俯身掬水浇在脸上。

冰凉的冷意打断思绪,堪堪帮他找回今夜所剩无几的理智。

天色不早了。

明天要签合同,他必须睡了。

次日。

清晨。

严庭深从楼上下来,听到客厅的动静,循声过去时,先看到沙发上的秦游。

秦游坐姿随意,单臂搭在扶手,倚在靠背,双腿交叠,膝上摆着一个平板,空出的右手点点划划,偶尔抬眼给工作人员一句回应。

严庭深进门时,工作人员正推出另一组正装礼服。

管家也正问:“秦先生,这几套呢?”

秦游没抬头:“可以。”

“……”管家只好对工作人员说,“秦先生尺寸没变,不用改了,都收起来吧。”

之后看到严庭深,他退了半步,“严总,早上好。”

说完又向老板请示,“早餐已经备好了,要开饭吗?”

秦游也看到严庭深,放下平板,从沙发上起身:“嗯。”

严庭深看过被推远的衣架。

明天就是秦游的订婚宴,这些礼服是为什么准备,再清楚不过。

“看什么呢?”

严庭深收回视线:“没什么。”

秦游也没在意,和他一起走向餐室。

吃过早饭,严庭深不再久留,先回了一趟住处,到公司已经十点。

裴笙和齐晏几乎同时赶到,见到他,正打招呼。

“庭深——”

招呼还没到打完,保镖突然护到身前。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神色显得疲惫,但更多的是强压的怒火。

“伯父?”齐晏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

严立辉冷笑看着严庭深:“除了这,我还能去哪里找到我这个好儿子?”

齐晏猜到他来者不善:“伯父,今天的合作你应该明白,不能出半点差错。”

严立辉冷冷说:“我当然明白,我也不是来搅黄生意的,我是来告诉你们,马上把云哲放出来!”

说到这,他又看向严庭深,“我知道,你已经查到书兰和云哲的身份,可他们从来没妨碍到你,何况他是你的亲弟弟!你难道就这么冷血,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

裴笙皱眉上前。

齐晏抬手把他按回去。

裴笙还在钧闵上班,和严立辉硬碰硬,对他没好处。

“伯父。”

齐晏摆事实讲道理,“你说孟云哲没有妨碍到庭深,这句话你有没有问过孟云哲自己?之前庭深出了一场车祸,受了重伤,就是拜他所赐。”

严立辉惊愣住:“什么?”

齐晏说:“而且不止是设计一场车祸,想置庭深于死地;他还在苍滨买凶杀人,对秦游动了手。所以孟云哲的官司,就算我们想放,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这是刑事案件,我们哪有放人的权利?”

严立辉难以置信:“不可能!云哲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齐晏说:“这些罪名不是我说了算,是警察找到的证据,伯父,如果你真的相信他是无辜的,那就等事情调查清楚,他自然会无罪释放。”

严立辉摇着头,嘴里还说着“不可能”,见他们要走,才反应过来,阴着脸看向严庭深:“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弟弟,就算犯了错,人放出来,我让他到国外去,永远不回来碍你的眼,这种惩罚还不够吗?”

严庭深看他一眼,淡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严立辉顿时怒容满面:“你和秦游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难道就为了他一时犯傻犯下的错,你就想要他的命?严庭深,你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性!”

齐晏听不下去了:“伯父,庭深和秦游现在好好的,是他们命大,如果不是运气好,不死也要留下后遗症,是孟云哲要他们的命。”

严立辉重重呼吸,还是摇头:“签谅解书,至少不能要他的命。”

严庭深道:“这件事,走司法程序吧。”

听到这句话,严立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严庭深从小冷血,在他眼里,书兰和云哲才是他的妻子和儿子,现如今,就算孟云哲犯了错,却毕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他可以接受适当惩罚,可严庭深果然还是骨子里就冷血的禀性,竟然丝毫不顾念血缘亲情,要亲弟弟的命,还要他这个亲爸白发人送黑发人。

看到严庭深扔下这句话就要离开,他恨声说:“签谅解书,否则,你喜欢男人的事,我会告诉你祖父。”

严庭深脚下顿住。

他看向严立辉:“我和秦游,不是你以为的关系。”

看他的反应,严立辉又是冷笑:“我有说过这个男人就是秦游吗?”

闻言,严庭深眉间微蹙。

“你告诉我,你和秦游是什么关系?”

严立辉步步紧逼,“你敢发誓,你不喜欢他?不会和他在一起?”

齐晏看了看严庭深,想代他回答:“伯父——”

严立辉不耐烦地打断:“这是严家的私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完,他又看向罕见在沉默的严庭深,“我不是瞎子,想骗我,你下次先把自己骗过去再说!”

裴笙也看向严庭深,眼底带着忧虑。

秦游出柜,秦氏的动静闹得无人不知;而相比秦家对秦游,严家对庭深的态度,只会更苛刻。

如果被严老得知这个消息,庭深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刚过片刻。

严庭深开口,他语气淡淡:“这件事会走司法程序——”

严立辉有所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至于流言蜚语。”

严庭深扫过严立辉,“你说与不说,可以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