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刚收到消息。”

齐晏知道好友肯定会担心,没有拐弯抹角,言简意赅,“是秦氏今早的通知,秦游的总经理被撸了,说是因病需要休养,职权由新任副总经理代行,听说秦游昨天就称病没去公司,到现在也一直没露面。”

严庭深眉间紧蹙:“因病?”

齐晏说:“我猜只是找的借口,昨晚见面,秦游也就咳了几次吧,就算病了,也没那么严重啊。”

严庭深蹙眉愈深。

“还有这个副总经理,你也认识,就是那个康明。”

齐晏继续说,“关于他,其实上次秦氏还有另外一个传言,说他不是秦恒钟的私生子,是秦游他爸的。”

这个消息无足轻重,他没跟严庭深提起过。

可现在看来,不论康明究竟是谁的孩子,秦恒钟把人放在身边果然是大有文章。

竟然让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顶替名正言顺的秦游?

齐晏实在想不通,秦恒钟到底有什么理由去做这种事。

“其余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他说,“原因我可以去查查,但秦游那边,我就无能为力了。”

秦游的行踪要是能随便查出来,除非秦家彻底放弃秦游。

齐晏想着,才后知后觉,发现听筒里还没传来严总的指示,不由看了一眼屏幕。

确认还在通话中,他想了想,确认一遍:“庭深,要查吗?”

这一次,严庭深的声音很快传来:“查。”

齐晏于是明白。

吵架归吵架,交情归交情。

“那我有消息再找你。”

通话挂断。

严庭深放下手机。

他本想继续处理公务,指下已经鬼使神差,点进了聊天软件,点进和秦游的聊天界面。

因病需要休养。

昨晚和秦游见面,他却没察觉。

那时候,秦游病了?

严庭深点进输入框,动作又顿住。

记录里的最后四个字就在眼前,让那一晚的情景流水般涌入脑海。

严庭深呼吸微重。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严总,”裴笙皱眉进来,“小秦总他——”

说到这,走近看到严庭深的身上,他话音止住,“你知道了?”

严庭深握着手机,抬眼看他。

裴笙下意识停在原地,稳住想后退的本能:“……严总?”

严庭深收回视线,只淡声道:“他没联系你吗。”

“他怎么会联系我?”

事出紧急,裴笙说,“严总,他的病到昨晚都没好,秦氏的通报也不确定有多少真假,你要不要问问他?”

严庭深放下手机:“你有他的联系方式。”

裴笙一愣。

他看着严庭深处理邮件,索性依言给秦游打了一通电话。

听到回铃声,严庭深悬在键盘的手缓缓停下。

但铃声响过,通话无人接听。

裴笙皱着眉,又打了一遍。

第二遍依旧是无人接听,到了第三遍,才有人接起电话。

裴笙打开免提,对面传来的却不是秦游的声音。

“你好,秦先生卧病在休息,现在不方便接通电话,请问有什么紧急事件?等秦先生醒过来,我会马上转达。”

严庭深眉头紧蹙,沉声道:“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通话另一端的管家愣了愣,忙说:“是您?秦先生低烧两天没有吃药,加上早上伤口感染,烧热更严重了!”

严庭深从桌前起身,语气愈沉:“他睡了多久?”

管家说:“大约四十分钟。”

严庭深问:“他在医院?”

管家有些犹豫:“家里有医生,秦先生交代,不需要去医院。”

裴笙看向严庭深。

看到那双薄怒下难掩担心的眼神,他默然站在原地,直到电话挂断。

他问:“小秦总病得这么重,庭深,你要去一趟吗?也能当面问他,秦氏的人事变动是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严庭深眉间的痕迹却渐渐抚平,片刻,只道:“你去看他吧。”

裴笙不明所以:“我去?”

严庭深坐回桌前:“嗯。”

自始至终,秦游想见的人,只有“阿笙”。

这几天,他或多或少记起之前的经历。

他曾亲身体会秦游对“阿笙”的态度,也曾亲眼见过秦游对旁人的偏见。

尤其对裴笙的偏见。

或许,是对“严庭深”的偏见。

严庭深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心底细密的刺痛一闪而过,空留余韵。

秦游把他认错成裴笙,那么会把和他共事的裴笙认错成谁,不言而喻。

换言之。

秦游曾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所以真相大白,秦游迫不及待约见裴笙。

那之后,昨晚唯一一次和他见面,也是被齐晏误导,不是出于自愿。

何况话也已经说明。

事已至此,他又何必再去自讨没趣,让彼此难堪。

“可我不知道他的住址。”

裴笙说,“他住的地方,恐怕也不会随随便便放我进去吧。”

严庭深看他一眼。

裴笙继续说:“而且刚才电话里没说清楚,他病得怎么样?如果高烧不退,又没去医院,岂不是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闻言,严庭深眼底微沉。

裴笙看向他:“你一向最了解他的性格,他的决定,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违背,要是真的不去医院——”

严庭深再看他一眼。

裴笙抿了抿唇,没再多话。

他知道,说得再多,他都不可能左右严庭深的想法,更不可能替严庭深做决定。

严庭深收回视线。

他关了电脑,先通知秘书备车。

裴笙原以为他不打算过去,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看过去。

严庭深已经再次起身。

但走出一步,他住脚,又回到桌前,拉开抽屉。

裴笙看见,那是一个表盒。

严庭深把表盒放进外套口袋,才转身出门。

去见秦游。

是把之前没能还清的礼物了结。

泽水湾。

主卧。

秦恒钟看着躺在床上的秦游,问过管家病情,半晌,还是皱着眉下了楼。

路过项海峰,他说:“这段时间让他好好养病,一切,等他痊愈之后再提。”

项海峰低头应是。

秦恒钟又往楼上看了看。

他没想到,秦游竟然真的病得这么重。

也幸好,病得这么重,没有第一时间得知人事变动的消息,免得精神也受打击。

可事情已经尘埃落地,朝令夕改太过玩笑,只能先让秦游养病,之后的事,再按原来的计划进行。

想到这,秦恒钟又说:“在家里也好,医院人多眼杂,这里还清静。”

项海峰面露复杂。

他那天晚上亲眼见证那一幕,当然知道董事长为什么解除老板的职位,只是听这话里的意思,董事长好像对老板又没有真的绝情——

“照顾好他。”秦恒钟说,“我来看他的事,也不用告诉他。”

意思就是这些话也要当没听过。

项海峰说:“好的。”

看着董事长离开,他叹了口气。

老板的运气真是不太好,那天被撞个正着,今天职位就被罢免了。

关键是,病了两天了,对象也不来看看……

难道真的被董事长拆散了?

还钧闵集团的总裁呢,这么没魄力——

项海峰正为老板不值,耳机里忽然传来声音。

他听完一凛,赶紧到了门外。

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再看到熟悉的挺拔身影从车上下来,对上那张熟悉的冷峻的脸,项海峰咳了一声,迎了上去。

“严总。”

严庭深看他一眼:“秦游怎么样?”

项海峰忙说:“秦总烧还没退,但比之前——”

他正说着话,看到后面又进来一辆车。

医护人员浩浩荡荡从车上下来,一齐跟在严庭深身后。

“……”项海峰一时失语,暗自琢磨,老板到底给了这位多大的权限?

“比之前怎么。”

听到严庭深的声音,项海峰回过神:“——啊,比之前好点了,医生说晚上应该可以退烧。”

严庭深蹙眉。

见状,项海峰对管家示意,后者立刻联系了医生。

一行人来到主卧。

医生也提着药箱匆忙赶来。

看到严庭深身后严阵以待的医疗团队,医生心里一声“咯噔”。

坏了。

看着没人家专业。

严庭深对身后略一摆手。

站在团队最前的负责人走向医生:“你好,请问病人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医生:“……”

不就是发烧吗?

药吃了,伤口处理了,好好睡一觉就差不多了,还能是什么状态……

可看对面这情况,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把雇主的所有病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全部交流了一遍。

负责人听完,再检查过,才向严庭深说明情况。

最后补充了一句:“需要尽快退烧。”

医生:“……”

这不废话吗?

项海峰听到这,也反应过来,对严庭深说:“严总,退烧药已经吃过了,医生说可以配合物理降温,不过秦总说不需要。”

严庭深看向床上的秦游。

比起昨晚,秦游的脸色略微苍白,鬓边有浅浅一层汗迹。

但除此外,他看起来的确如常,静静睡着,只是脸上没有表情,显得比清醒时冷淡。

“……”项海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对所有人挥了挥手。

众人无声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严庭深回眼看过紧闭的房门,顿了顿,又往前两步,走到床前。

没多久。

房门又被敲响。

“进。”

项海峰低头进来。

退烧贴放在床头,浸着毛巾的一盆温水放在床尾。

严庭深转眼看他。

项海峰想走,又问了一句:“需要我找护工过来吗?”

严庭深收回视线:“不用。”

项海峰还没转身,听到他又说。

“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相似的话,话里的含义却不一样。

项海峰抬头看向严庭深的背影,复杂地点了点头:“好的。”

房门又开合。

严庭深没有回头。

他看着秦游,良久,才拧干毛巾的水,擦去秦游额前颈间的浅汗。

擦到衣领,他动作停住,起身放回毛巾,再从床头拿过退烧贴,回到床边。

看着秦游无知无觉的脸,他又顿了顿,俯身抚平秦游额前的头发,轻轻把退烧贴按下。

贴过前额。

贴过颈侧。

严庭深把最后一贴按压服帖,正要再起身,不经意抬眼,动作却不由微僵。

那张冷淡的脸近在眼前,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桃花眼,也不知何时正看着他,如墨凛然的眸光同样平淡,只静静看着他。

严庭深屏住呼吸:“你醒了?”

秦游垂眸,看过他的手。

严庭深抿唇,正要转身——

秦游已经按住他的手腕,把他包扎过的右手带到面前。

严庭深避开他的目光:“放手。”

秦游终于开口。

声音稍稍沙哑,他淡声问他:“你的伤,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