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听到脚步声,严庭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明来意:“你等的车不会来。今天天气不好,你既然病了,就留在这好好休息,别再做多余的事,也免得加重病情。”
秦游笑说:“请问,什么样的事,是多余的事?”
听到这样的明知故问,严庭深径自转身,正要离开,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声。
只两声,又被主人压下。
他蹙眉回身,看到秦游已经停步。
见他看过来,秦游松开按在鼻梁的手,改口说:“算了。你去忙吧。”
离得更近,严庭深才看到他昨夜还充斥血色的薄唇,今天已经寡淡,显得略微苍白。
“既然你不想让我走,我会留下。”
秦游说着,转脚到一旁沙发前坐下。
严庭深也才听出,他的声音依然带着淡淡沙哑:“除了发烧,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游挑眉看他:“担心我?”
严庭深没理会他想转移的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秦游无奈:“只是昨晚的后遗症,没什么。”
听他提起昨晚,严庭深抿唇,但见他没有丝毫重视病情的意思,顿了顿,还是走进这扇门,走到他身旁。
秦游抬眼看着他走近,压着喉间的痒意,只问他:“还有吩咐?”
严庭深扫过他的嘴唇,眸光微错,随即往上和他对视,淡声说:“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秦游笑了笑,示意他看身下的沙发:“我正在休息。”
严庭深说:“去床上休息。”
秦游轻叹:“我只是低烧,还没到卧床休养的地步吧。”
严庭深看他一眼:“去医院,去躺下,你选一个。”
“……”秦游说,“你这算报复吗?”
严庭深只道:“你病在我这里,痊愈之后,我自然会送你离开。”
意思是,痊愈之前都不能走?
秦游又是无奈,但人在屋檐下,他只好依言从沙发起身,回到床上躺下。
系统感动:【宿主,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好感度和百分之二十就是不一样,目标生气到早上都没消,听说你生病,还特意过来看你,对你的病这么关心!】
秦游看向严庭深。
是啊。
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二十,差别一目了然。
他看得出目标对昨晚的事还心存芥蒂,刚才一直停在门口不肯进来。
现在即便进门,也和他保持绝对距离,没有太过靠近。
还在生气,却碍于情面关心他的身体。
这样一个人,想降低好感实在有点难度。
如果不是昨晚阴差阳错——
秦游顿了顿。
如果不是被人设计,昨晚他不会对目标做任何事。
这样降好感的方式不可复制,不过借这件事加深目标的印象,即便效果不如昨晚立竿见影,也能有点作用。
系统可能感觉到他的想法:【宿主,我觉得目标就算没有爱上你,肯定也是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这样也还是需要降好感度吗?】
秦游说:【嗯。】
朋友。
正是因为很清楚朋友之间不该出现那样的举动,目标才会逃避,才会气愤。
任由目标若无其事下去,把不该有的亲密视作默认,以目标只为别人着想的性格,也许事态发展真的会失控,脱离他的计划。
思忖间,沉钝的前额昏涨一瞬,秦游皱起眉头,咳了一声。
严庭深站在床边低头看他,眉间也稍稍蹙起痕迹。
秦游抬眼正对上他的视线,搭在被面的手微重,拇指摩挲着掌下的丝绸,该说的话,一时没有出口。
其实,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算不错。
可惜,从前的虚情假意他可以选择,如今却没得选。
好感度继续上涨,任务源源不断,他只能亲手把这段感情,发展成和从前相差无几的相处模式。
让一切浮于表面,让一段关系仅仅成为跳板,让“秦游”爱上一个特定的目标,任务完成后再抽身离开。
这是曾经他早已习惯的模式。
重活一次,多了一些新鲜感。
但眼前人毕竟是任务目标。
剧情节点虽然危险,却也简单;而那些好感度任务——
他实在没有真正和一个男人亲密接触、甚至交往的打算。
目标和他的想法高度相似,所以才会产生反感,他也只能通过提醒,让这种反感在目标心里不断加深,从而降低好感。
这么做,大概会把人越推越远。
最坏的结果,为了避嫌,说不定只能做个陌生人。
秦游眼底微沉。
陌生人。
正好,任务的结局,也是同样的导向。
想到这,秦游看着严庭深,终于开口:“昨——”
第一个字话音未落,他眼前一花。
严庭深突然抬手摘了他的眼镜。
清晰的世界变得轻微模糊,秦游再看向严庭深:“我看不清。”
严庭深把眼镜也放在床头,没再和他对视:“休息的人,不需要看得太清楚。”
秦游说:“我还有话要说。”
严庭深说:“你的眼睛不是声带。”
秦游笑说:“可我的声带看不到你的反应。”
严庭深微顿。
他又看了秦游一眼。
没有镜片遮挡,那双眼睛含笑的轮廓更清晰,深凝的眸光也更显专情,似乎距离转瞬拉近——
脑海里有画面倏地闪过。
严庭深抿唇转身:“你也不需要看到我的反应。”
刚才秦游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为此要说的话,想必不会重要。
秦游对着他的背影,退而求其次:“你转过来。”
严庭深作势去倒水:“你可以不说。”
“那我下来了?”
听到布料窸窣,严庭深蹙眉回身。
看到秦游倚坐床头,正噙笑把半掀开的被子盖回腰腹,他脸色微沉,把水杯放下。
“生气了?”
秦游在床边轻拍,笑说,“别忙了,来坐。”
严庭深看他良久,缓步回到床边,抬手伸向床头柜上。
秦游以为他要拿回眼镜,下一秒听到一旁传来动静。
遮光的窗帘开始慢慢合起。
秦游失笑,回眼看向严庭深。
灯光也依次关闭,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别说反应,连脸都看不真切。
严庭深淡声道:“你该睡了。”
—
与此同时。
楼梯拐角。
齐晏看了看走在身边的裴笙,直想叹气。
要不是看裴笙精神不济到有点恍惚,他真的不想再上来了。
到了楼上,他还是忍不住说:“退烧贴而已,用得着亲自送吗。”
裴笙低头看手里的药箱,没有说话。
这一趟是送退烧贴,还是别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秦游病了,离得这么近,他理应探望。
他也知道,秦游可能根本不想看见他。
可这份厌恶是出于误解,他也只是想亲眼看到秦游没事。
齐晏看他脸色,也没追问,转而说:“庭深过去挺久了,应该留住人了吧,还是你说得对,小秦总只听他的。”
裴笙还是没出声。
齐晏也猜不出他到底是怎么了。
上次比较像的,还是收到那封邮件之后,但这次看着只是有心事,倒没有那么严重。
和裴笙一起拐过过道,齐晏下意识看向斜对面那扇熟悉的门:“嗯?怎么里面是黑的?”
裴笙才抬起头,也看过去。
门是开的,可和齐晏说的一样,里面一片昏暗。
现在天色大亮,这栋别墅里的卧室采光通透,房间内怎么会是黑的。
“窗帘拉上了?”
齐晏合理猜测完,又觉得不合理,“不可能啊,庭深还在里面吧?”
裴笙脚下一停。
“而且门还开着呢。”
听到这句话,裴笙才继续往前。
门还开着,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应该,也还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
齐晏的好奇被吊起来:“走,去看看怎么回事。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裴笙已经有了退意,听到他的后一句话,才犹豫着和他继续走了过去。
刚到门边,又被齐晏一把拉住。
裴笙转脸,看到齐晏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表情隐隐带着激动,示意他不要出声,又蹑手蹑脚到墙边,伸长耳朵往门内偷听。
裴笙皱眉,正要制止他这种行为,也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
“好,我不看你的反应。”
是秦游。
能让他用这种语气对话的,除了庭深,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只想告诉你,昨晚的事虽然出于意外,但我对你说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裴笙停在门边,抿起嘴唇。
秦游的话同样勾起他的记忆,又让他想起那一幕。
直面见过秦游的眼神,他很相信这句话,很相信,秦游对庭深的感情出自真心。
那庭深呢?
今早几次让齐晏来见秦游,他看出好友对这场意外也不是安然接受。
所以他半是关心,半是出于卑劣的试探,递给好友一层台阶。
没想到这层台阶恰到好处,庭深毫不犹豫来到了这里。
可是,许久,裴笙没听到门内传来严庭深的任何回应。
他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箱,忽而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自嘲。
来送退烧贴,大概就是想亲耳听到这种答案的借口。
他和严庭深认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这样的一言不发。
对于不该出现的,不论人事物,不论是否看重,严庭深从不留情。
因为那些对严庭深而言微不足道,不被需要,更不值得严庭深为此费心。
然而现在,就像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心。
这份沉默里隐藏的,也是庭深注定向另一个人靠近的心。
裴笙隔着墙壁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药箱提手被握起的拳攥进掌心。
虽然不想承认。
但,真是嫉妒啊。
齐晏还在墙边细听,余光看见裴笙转身,他还没反应过来,后领一紧,也被迫转了个身,面对来时的路。
裴笙不想打扰里面的人,声音很轻:“走了。”
齐晏不甘心地往房间里看了看,又怕被严庭深发现,还是选择和裴笙一起离开。
路上,他整了整衣领,没好气地说:“能不能文明一点?哥们的形象都被你败坏了。”
裴笙看他一眼:“鬼鬼祟祟的形象吗?”
“……少污蔑我。”齐晏不跟他计较,又问,“对了,秦游说昨晚,什么意思?什么意外?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那语气。
那话术。
‘对你说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
什么话啊?
到了楼梯口,齐晏没等到裴笙的回答,追问一句:“你昨晚不是回来过吗,撞见没有?”
把画面清出脑海。
裴笙只说:“没有。”
齐晏失望至极。
看到他手里的药箱,提醒他一句:“药忘了,再送过去?”
裴笙摇头:“算了。让管家送过去吧。”
“……”齐晏对他失语,也只说了一句,“随你吧。”
话落看到侍者走过,随手把人招来,把东西转交过去。
侍者没有拖延,直接带着药箱来到客人房前。
“您好,退烧贴到了。”
房间里几乎对峙的短暂沉默被悄然打破。
侍者恭敬放下药箱,打个招呼,转身离开。
严庭深终于开口:“我会请护工过来照顾你。”
秦游说:“别小题大做了,我不需要护工。”
严庭深说:“那你休息吧。”
见他要走,秦游说:“退烧贴,你不帮我?”
严庭深脚下不停:“我不是你的护工,你可以自己贴。”
秦游笑说:“可我看不见,怎么贴?”
听到他轻咳了两声,严庭深路过桌上的药箱,薄唇微抿,片刻,还是住了脚。
秦游唇角轻牵,见他回身,弧度又压平:“辛苦你了。”
严庭深带着药箱回到床边,拿出退烧贴,揭开薄膜,俯身对上秦游的目光,垂眸先贴在他的脖颈。
随后再拿起一贴,严庭深顿了顿,抬手插进他额前发间,把短发顺到脑后,正要贴在他额前,不经意又对上那双笑意流转的眼睛,动作又顿,语气微沉:“闭眼。”
秦游浅笑,依言照做。
感觉额头的退烧贴被轻缓的动作按压服帖,他闭着眼,轻声说:“你还没告诉我,对我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这一次,严庭深很快回答:“那只是一次意外,没有任何意义。”
秦游睁眼,看到严庭深蹙起眉,他笑了笑,重又闭起:“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第三片退烧贴也贴下来。
严庭深自上而下,看着这张似乎深情的脸。
秦游口中的喜欢,源自四岁的一次吊桥效应。
这和感情没有关系,只是刻意加深的印象逐年变质,但仍然是感激。
秦游对他的喜欢,是空中楼阁,是一根浮木,毫无根基。
这份喜欢等同泡沫,一旦脱离童年的影子,随便一个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只不过现在时间还短,秦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他没必要把秦游的话当真,也没必要在意这样药物作用下的一时冲动。
秦游想通的那一天,一切自然会回到正轨。
严庭深想着,站直起身。
对上秦游再次睁开的视线,他关了最后一盏灯。
“睡吧。”
秦游看着严庭深的背影出门,随后房门合起,房间里一团黑暗。
系统这时才发出提醒:【降了降了,宿主,好感度真的降了!刚才你一表白,好感度又降了一点,现在只剩百分之三十四了!】
秦游缓缓闭了眼。
计划还算顺利。
只要好感度保持在百分之三十,任务就能继续进行。
他抬手拂过额前的退烧贴,笑了笑。
百分之三十,也足够了。
—
原以为不会睡着,但秦游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感觉昏涨的脑海有所缓解,他从床上起身,刚洗漱过,管家送了饭菜上来。
秦游吃了一顿迟来的早餐,下楼时,周围空无一人。
他直走到大门前,身后传来目标的声音。
“你要去哪?”
秦游回身,看到跟在他身后的管家。
严庭深看到他身上敞开的睡袍:“外面在下雪。”
秦游笑说:“我只是透透气。”
严庭深说:“那要等你痊愈以后。”
秦游说:“我的烧已经退了。”
严庭深只说:“医生十分钟后到。”
秦游只好回到客厅。
路过一侧被玻璃墙围绕的玻璃小花园,他看了严庭深一眼:“不能出去透气,陪我去那里坐坐吧。”
严庭深说:“我还有几份文件——”
“我可以等,你也可以。”
秦游已经走过去,“这么好的风景不去欣赏,时间都用来办公,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闻言,严庭深看向他的背影。
秦游也住脚,回头看他一眼:“等什么呢?”
严庭深对管家道:“拿一条毛毯过来。”
“好的。”
严庭深已经走向秦游,陪他一起来到阳光房。
室外风雪漫天,地面已经堆起厚重的积雪。
秦游坐在阳光里唯一的双人沙发,看着外面的雪景,转眼看到严庭深在身旁坐下,忽然笑了笑:“你的院子里好像缺点东西。”
严庭深说:“缺什么?”
秦游又看向庭院,不由想起之前的雪夜,想到走进的那个院子。
“缺一棵梅树。”
严庭深顿了顿。
他看向秦游,记忆里那束梅枝的轮廓也在脑海忽然勾勒。
再顺着秦游的视线看向窗外的景色。
不一样的庭院。
但雪色和梅花相配,放在这里,的确并不突兀。
秦游,喜欢梅花?
严庭深又看了他一眼。
秦游察觉他游转的目光,回眼和他对视,笑问:“为什么偷看我?”
严庭深收回视线:“你坐在我身边,算什么偷看。”
秦游又笑:“那我换个问题。为什么看我?”
严庭深沉默,须臾,反问他:“你也在看我,为什么?”
也许风景太好。
也许气氛太好。
秦游笑意不改,莫名的口快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喜欢你啊——”
话音没落。
他唇边笑容微敛。
严庭深也再度沉默着,不再开口。
只有系统在振奋:【宿主,没错,就这样,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快抱着目标亲亲摸摸,好感度降得肯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