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闻言,严庭深微怔。

对上秦游的目光,他本想移开视线,可到颈后钳制的手还在发烫,属于另一个人的灼热呼吸也还在步步紧逼,他受限在墙面和秦游之间,几乎动弹不得。

他抿唇沉默良久。

面前的秦游,从眼神看似乎清明,但从这句话,从这句话的语气,从刚才短短时间内发生的所有,都意味着他现在并不清醒。

这些过分亲密的举动,如果秦游清醒,绝不会做得出来。

是,药物作用。

“……秦游,你先松手。”

听到严庭深的声音,裴笙也骤然惊醒。

他看过两人的姿势,看过两人凌乱的衣服,看过秦游几乎探进严庭深领口的手——

裴笙被烫似的看向别处,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葡萄糖水,我放在楼下了……”

加快语速匆匆留下这句话,他转过身,急步下楼时踉跄一步,在原地站了两秒,才继续离开。

严庭深在他出声时才察觉身旁有人,神情稍沉,再一用力,挣开了秦游已经松了力道的手。

秦游被他的动作推了一把,往身旁一步,也向后倚靠在墙壁,缓缓闭起双眼。

见状,严庭深不由抬手,本想扶他一把,想到刚才,又收了手:“秦游?”

秦游睁眼看他,又站直起身:“我没事。”

严庭深这次没再追问,只说:“没事就回房吧。”

话落,看到秦游视线往下,他也垂眸扫过,随后沉着脸系回领口解开的纽扣。

再抬眼时对上秦游的眼神,他视线又垂落,看到秦游血色更浓郁的薄唇,他一顿,索性转过了身。

秦游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笑了笑:“我猜,明天又要不告而别?”

严庭深回眼看他,见他似乎恢复常态,才道:“先管好你自己的身体。”

秦游脚下微停,没再开口。

周围也霎时变得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卧室。

到了门前,严庭深没有进去,又看向秦游,本想问他是否需要找人帮忙,又念及他刚才的表现,转而问他:“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

秦游笑说:“放心。不用。”

严庭深略一颔首,示意他好好休息,转身离开。

秦游关了房门,脱下外套到一旁沙发坐了没太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

管家带着侍者小心进门:“您好,这是为您准备的姜汤,和一些葡萄糖水。”

秦游看着侍者托盘里涌着热气的姜汤,片刻,点了点桌面:“谢谢。放下吧。”

出门在外,工作人员不会随意打扰客人。

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他没交代,只会是听从这栋房子里另一个人的指示。

管家依言把东西一一摆在他手边的桌上:“如果您还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秦游摆手。

管家于是带着侍者一起出了门。

秦游又闭眼缓解一会,起身去了浴室。

短暂冲去身上的燥热,他才回到桌前,端起姜汤喝尽。

还温热的辣意滚进喉咙,秦游放下空碗,换了衣服,洗漱后上床休息。

次日。

清晨。

“昨晚的事我打听清楚了,”齐晏走到严庭深办公的桌前,转身侧坐在一角,“确实是祁向赫——”

严庭深看他一眼:“下去。”

“……”齐晏的嘴无声开合几下,还是站起来,走远几步,到沙发前坐下,“是祁向赫想设计秦游没成,秦老爷子大发雷霆,一点情面没留,直接让警察把人带走了。哦对,一起带走的还有那个漂亮女人,估计她就是设计秦游的关键。”

严庭深说:“嗯。”

“嗯……?”齐晏听出端倪,“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秦游昨晚跟你说过了?”

严庭深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文件:“嗯。”

“不是……”齐晏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昨晚就知道了你不告诉我?我这可都是为你去查的!”

严庭深又看他一眼。

齐晏也知道这句话不太可信,讪讪说:“你跟秦游关系那么好,他昨晚还说什么了,那个女人那么漂亮,他就一点没动心?”

提起昨晚,严庭深五指微紧。

他合起文件,转向一旁的电脑:“这句话,你可以去问他。”

齐晏撇嘴:“……”

他去问?

秦游可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想到这,他又看向裴笙。

他又不是这祖宗,明知被人不待见,还要做白工。

齐晏想着,看到裴笙独自坐在一旁,低着头似乎出神的样子,有些奇怪。

好像从今早见面,裴笙就一直这么魂不守舍。

这么久了,也好像一句话都没说。

“裴笙?”

裴笙眨眼,抬头看向齐晏。

齐晏看他的脸色:“昨晚没睡好?”

裴笙说:“……有一点吧。”

齐晏感叹。

恩人遇到点麻烦,竟然自己也跟着睡不好,这种感同身受,他这辈子也做不到。

裴笙又看向桌后的严庭深,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想起昨晚。

想到那幅画面——

明知那不关他的事。

明知严庭深是否交往,和谁交往,和他都没关系。

可他的心不受控制,一夜过去,只要回想那一幕,胸口还堆积着当时的沉闷。

之前两次都是隔着媒介,只是听到两人逐渐亲近。

现在亲眼见到,带来的冲击,原来远比听到要强太多。

他从来都把庭深当作最好的朋友。

是因为这样吗,看见好友日渐和另一个人亲密相处,才让他感到羡慕,甚至嫉妒。

那样的亲密,他从没拥有过,就连这次能见到,也是庭深在面对另一个人的时候。

这种特殊对待,他也有幸得到过一点点。

所以才难过吗。

秦游得到的,比他更多。

多了成百上千倍,是属于严庭深的全部。那代表不再有第三个人存在的余地。

秦游已经当着他的面说出那句话。

他的猜测没错,秦游确实误会了他,才会宣示主权,让他知难而退。

感情都是占有。

秦游因为爱情对庭深有着占有欲,他是因为友情。

而友情,又怎么比得上爱情呢。他也这样告诉自己。

秦游是唯一让能严庭深改变的人。

仅凭这一点,足以轻松将他击败。

裴笙又垂下眼。

思想可以用理智找回。

但不受控制的心,他真的无能为力。

“别担心了,事情都过去了,小秦总这不也没事吗。”

齐晏安慰他一句,看过时间,又说,“还有,你们往年这个时候不早就出发回去了吗,今天怎么还留在这?”

这一点,裴笙不用猜也知道:“小秦总还没醒。”

“……”齐晏说,“怪不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医生等在外面。”

正在这时,管家敲门进来。

“楼上的客人醒了。”

严庭深颔首:“去吧。”

管家应是,出门带着医生上楼。

楼上。

卧室。

秦游简单洗漱过,也许昨晚药效的缘故,太阳穴正隐隐抽疼。

他回到卧室,倒水时,注意到从昨晚异常安静到现在的系统。

【任务怎么样了。】

【任务……】系统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成功了……】

秦游说:【好像?】

系统打开面板:【任务显示已完成,也奖励了能量,可是……可是……】

它说着,面板上的任务页面跳到了好感度页面。

目标好感度清晰展示。

39%→35%

系统有点想哭:【好感度昨晚直接掉了三点,今天早上又掉了一点……降了足足百分之四!】

秦游喝水的动作顿住。

系统害怕极了:【宿主你不要怪我啊,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任务完成了,好感度怎么会降啊……】

昨晚任务完成,它本来要提醒宿主,可看到这种数据,怎么敢出声,一直躲到现在,还是没瞒住。

见宿主看着面板不说话,它更怕了,试图推卸责任:【宿主,会不会是你昨晚对目标又亲又摸,目标拒绝那么多次你都不停手,他太生气了?】

“……”昨晚的记忆涌回脑海,秦游放下手里的水杯。

系统试图继续转移话题:【任务中没有亲吻目标的要求,宿主为什么要亲他呢?】

秦游面不改色:【药物作用。】

【只是吸入那么短的时间,药效就那么大吗,竟然连宿主你都抵挡不了!】

系统开始后怕,【我看宿主身体各项数值都没有太大异常,还以为宿主没事呢!】

秦游沉默。

系统又说:【幸好昨晚帮忙的人不是主角,否则任务都乱套了!】

秦游说:【……闭嘴。】

系统委屈:【好的……】

秦游看着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好感降了四个点,最多的一次。

看来目标的确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

上次只是口头表白,好感还不被波及,这次大概接受不了被同性这样对待,才会降这么多。

没办法,昨晚的事他也没想到,会受药力影响,更在计划之外。

目标因此生气,无可厚非。

好在,这证明目标对他不存在任何特殊感情。

之前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气氛还算和谐;现在旧事重提,好感立刻直降,显然是对此反感。

连系统都反应过来,忙说:【不对啊……宿主,之前你说降好感度,是让目标不要太爱你,可现在目标连被你亲亲摸摸两下都生这么大的气,他根本没爱上你嘛!】

秦游说:【这说明计划有效。你急什么。】

听宿主的语气还是这么运筹帷幄,系统不急了,就是有点疑惑:【可目标没有爱上你啊……】

秦游说:【等他爱上再降好感,是亡羊补牢,有用吗。】

系统似懂非懂,好像被说服了:【原来是这样……】

它还没再问,门外传来敲门声。

“您好,客房服务。”

“进。”

管家带着医生进门,先对秦游说:“您好,这是为您准备的姜汤。”

医生也上前:“请问现在方便吗?”

秦游说:“嗯。”

医生简单检查过后,对他说:“有些低烧,需要适当补充水分,物理降温。”

秦游没太在意:“谢谢。”

“您客气了。”医生收拾过药箱,和管家转身离开。

到了楼下,他又被引路到书房。

看到严庭深,不需要对方开口,他如实把症状一一告知。

“低烧?”

严庭深蹙眉,“会加重吗?”

医生说:“如果及时物理降温,保证充足的休息,通常不会加重。”

裴笙也问:“怎么昨晚发烧,到现在还没退?”

“这……”医生解释说,“昨晚和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可以说昨晚的烧已经退了,今天是感染性低热,温度不高,病情比较轻微。”

裴笙点头:“那就好。”

齐晏对医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留下,也对严庭深说:“发个低烧而已,你也看到他昨晚出门穿的衣服了,可能就是受冷有点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养几天也行啊。”

严庭深往楼上看了一眼。

秦游昨夜出门,是因为药物作用下,体内温度升高,让他不得已用那种方式压制。

但体内温度越高,和体表温度相差越大,秦游病得也越容易,何况是忽冷忽热。

“不放心?”

齐晏也慢慢习惯严庭深对秦游的特别,“上去看看?”

严庭深回眼看他:“你去看看他。”

“……”齐晏反手指向自己,“你说我?”

严庭深说:“嗯。”

“……还算了吧?”齐晏极其有自知之明,“我怕刚进门,他又把我赶出来……你让裴笙去吧?”

裴笙为恩人可以奋不顾身,他跟秦游没有多少交集,更缺少这种大无畏的精神。

严庭深说:“把这些带上去。”

齐晏:“……”

他看了看一旁桌上的葡萄糖水,再看对他的话根本不为所动的严庭深。

真服了啊……

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就算了,还把他当成服务员?

“……我上去说什么啊?他对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

严庭深说:“随你。”

齐晏克制地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上楼到秦游卧室前,深吸一口气,敲门说:“小秦总,是我,齐晏。”

本以为里面会传来和昨天一样冰冷的“出去”两个字,幸好没有。

“进。”

齐晏进门。

看到秦游手里的姜汤,先借好友的名义示好:“这姜汤可以驱寒,是今早庭深特意为你准备的。还不错吧?”

主角准备的?

秦游看他一眼,随手把碗放下:“齐总有什么事?”

齐晏看着秦游的动作,再看碗里还剩一半的汤,又开始牙疼。

他不说话,还喝得好好的。

他一出声,连汤都喝不下去了?

齐晏摸了摸鼻子:“听说小秦总病了,我特意上来看一看。还有这个,也是庭深让我送来的。”

然后发现秦游连看一眼都欠奉,只说一句:“有劳费心。”

齐晏干笑,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对了,小秦总的别墅已经彻底打扫过了,如果想搬回去,随时都可以。”

秦游淡声道:“谢谢。”

“……”齐晏快熬不住了,“那个,继续住在这也好,就是庭深他们应该马上要回去,小秦总一个人留在这,我担心你会觉得不方便。”

这是庭深的专属庭院,周围里外三层把守,外人很难进来,秦游是和家里人过来度假,互相不能随时见面,肯定会有不便。

秦游转眼看他:“他们马上回去?”

齐晏看表:“差不多吧。”

以往每年,两个人在这过了夜,都是早早就走了,今天算迟的了。

秦游说:“好。我会尽快搬走。”

“……?”齐晏忙伸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游说:“没有其他的事,齐总请回吧。”

齐晏:“……”

他只好干笑,“那秦总好好休息。搬走的事不急——”

看到秦游已经转身,他咽回话音,攥着拳下楼了。

回到严庭深面前,齐晏把刚才的见面做个总结:“我看他挺好的,连低烧都不像有。就是,他要搬走……”

“搬走?”

严庭深看他,“原因。”

“呃……”齐晏扭头抬手搔了搔发际线,挡住他的眼神,“他听说你们要回去,可能觉得自己待在这不方便……”

严庭深蹙眉:“谁说我要回去?”

“啊?”齐晏放下手,“你不是每年都早上回去吗?”

严庭深看着他。

齐晏又挠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你今天不回去了。”

严庭深说:“去跟他解释清楚。”

“……”齐晏有点崩溃,“大哥你放过我吧……”

严庭深说:“今天下雪,你让他现在搬回去,病情加重,谁去负责?”

齐晏说:“那你去跟他说,不是更简单?”

严庭深薄唇微抿,已经收回视线,打开邮件:“去吧。”

齐晏暗恨,只好再去一趟。

到了门口,他看到管家也在。

管家说:“好的,我马上去叫车过来。”

“等等。”齐晏打断他,看向秦游,“小秦总还是住在这吧,刚才是我口误,他们不回去,庭深也请你务必留下。”

系统终于忍不住了:【宿主,这个主角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你跟他又没话说,他还老是来找存在感,这是目标的地方又不是他的,你住不住跟他有什么关系嘛!】

说完,它灵机一动,【啊!是不是昨晚的宣示主权起作用了,让主角意识到对目标有不一样的感情,也来朝宿主宣示主权了?】

秦游说:【也许吧。】

他转向齐晏:“不必了。”

说了这么久,齐晏没提到目标一个字。

联系降低的好感度,只过去一夜,目标对他应该还很有意见。

上次只是听到一句告白就落荒而逃,现在主角没走,目标身为助理被迫留下,恐怕也不太想面对他。

齐晏着急:“为什么?”

秦游没理由向他解释:“请回吧。”

“……”齐晏只有又下楼。

他向严庭深转述完秦游的意思,坐进沙发,撂挑子不再干了,“别叫我,我不去了,我死也不去!”

严庭深没理会他的决心,再往楼上的方向看过一眼。

沙发另一侧。

裴笙也看向窗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小秦总,大概只会听你的。”

严庭深沉默良久,扫过窗外的雪色,才合起电脑,从桌前起身。

他走上楼梯,到最后两阶,看到一旁拐角,脚下一顿。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管家的声音。

“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吗?”

严庭深敛眸一瞬,只道:“不用。”

话落,他看了管家一眼,“也不用备车。”

管家一愣:“可这是——”

严庭深说:“我会告诉他。”

管家点了点头:“好的。”

严庭深接着上楼,穿过昨夜走过的长路,来到秦游门前。

他敲了敲敞开的门。

秦游正在窗边看轻落的雪,回眼看到他,不免意外:“你怎么来了?”

严庭深停在门边:“齐晏告诉我,你要搬走。”

秦游转过身,也站在原地。

隔着足够让目标感到安全的距离,他笑说:“我搬走,难道不合你心意?”

严庭深不语。

秦游说:“我知道你也想走,放心,我把地方留给你。”

闻言,严庭深说:“谁说我想走。”

话音刚落,他薄唇微抿,但话已出口,如同覆水难收。

秦游也微顿。

他看向严庭深,这句话来得要比来人更让他意外:“你想留下?”

严庭深避开他的视线,没去看那双桃花眼里流转的眸光,语气听起来依然平淡:“我只是,没说过我要走。”

秦游看着严庭深。

忽地,他轻轻笑了一声。

严庭深身侧的五指也忽地随之轻动。

“那么——”

他听到秦游含笑的声音又响起。

“你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