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
秦游轻笑一声:“没有。但你可以这么理解。”
和酒精一样,药效也需要时间发酵。
刚才的一个小时,足够他吸入的气体在他体内发酵完全,产生的作用和系统描述相同——
他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宇未岩。
暖气充足的室内,更是药效发作的温床。
在他身侧,严庭深看着他说话时的神色。
思维并不混乱,的确不像醉酒。
而且秦游身上没有一丝酒气,酒展也早早离场,没有醉酒的条件。
但他现在的模样,和那晚酒后很相似。
比平常的随意再添一份随性,呼吸似乎也并不平稳,显得胡来。
严庭深转眼看向他身上褶皱不整的衬衫,又蹙起眉头:“不穿外套,就回去。”
秦游无奈:“我真的不冷。”
非但不冷。
如果不是祁向赫在别墅里动过手脚,又有太多人来往,他已经去浴室洗冷水澡,降低体表燥热的温度。
严庭深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秦游看他一眼,只好往前一步,依言把外套穿上,向他轻抬双手展示:“满意吗?”
严庭深扫过他的前襟:“穿好。”
秦游失笑,再依言扣上纽扣。
严庭深在他动作间问:“你想去哪?”
一件单薄的外套,穿得再紧,在寒夜里也是杯水车薪。秦游今晚的异常一定另有原因。
秦游说:“我已经请齐总帮我另找住处,现在,随便走走吧。”
须臾,严庭深说:“这周围已经没有空的住处,你想换,只能去外围酒店。”
“酒店?”
秦游往远处高楼看过去,“我记得车程要二十分钟。这么不巧。”
严庭深看向他的侧脸:“为什么不和秦老一起走?其它别墅会有空房间。”
“和老爷子住在一起?免了吧。”
秦游收回视线,也转脸和严庭深对视,“比起他,既然其它别墅有空房间,不如你收留我?”
严庭深薄唇微抿。
秦游含笑看他:“天寒地冻,你忍心让我再坐二十分钟的车去酒店?”
严庭深说:“你不是不冷吗。”
秦游说:“现在不冷,不代表二十分钟后不冷。你住得近,正好方便。”
严庭深看回身前:“按你现在的速度,从这里步行过去,也需要二十分钟。”
见他默认,秦游唇边笑意更浓:“不用担心。车就在后面,累了就坐车回去,来得及。”
严庭深也不再多言。
两人在树丛中的小径并肩缓步徐行。
昏黄的灯光照亮前路,两道拉长的影子在树影间交叠,不分彼此。
周围万籁俱寂。
只有偶然扬起的微风摇响树叶,掩盖着节奏轻缓的脚步声。
秦游的呼吸也渐渐平复。
室外的冷空气暂时压抑着药物作用,体内的不适也在缓解。
他看过身旁的严庭深,甚至有几分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
前世今生,两辈子,像今晚这样只为出来走走,不需要顾虑公事,也不会有人打扰,仔细想想,从没有过。
上辈子,放松是一种奢望。
这辈子,即使他想放松,麻烦也在源源不断,找上门来。
虽然在泽水湾打游戏也是空闲。
但那样完全只为消耗时间的生活,其实他也并不习惯。
反而有目标在身边,至少有个人可以聊天,也算不错。
忽地。
落叶飘然飞下。
秦游正往前,直觉发顶微重,抬手时,才看见是严庭深从他发间摘了一片树叶。
无意碰到严庭深手背,秦游已经收手。
严庭深却蹙眉看他。
秦游说:“怎么?”
严庭深反问:“这就是你的不冷?”
秦游还没开口,身侧的手被严庭深一把扣住。
他一顿,五指缓缓收紧,几乎把突如其来的炙热体温融进掌心。
严庭深眉间刻痕未消。
秦游的手冷得像冰。
已经冷到这个地步,他还在逞强。
“你——”
出口一个字,严庭深才察觉他的力道越来越重,“秦游?”
秦游倏地抬眼。
他松了手,但掌心残留的温热似乎钻进血管,正趁乱游走,牵起微弱的躁动。
寒冷的空气似乎也在升温。
秦游压下不该有的炽灼,继续往前:“我没事。”
又是没事?
严庭深听出他声音里不易察觉的沙哑,转手按住他臂弯,拦下他:“你不能再走了。”
话落,严庭深向身后示意。
摆渡车一直远远坠在两人身后,见状立刻加速上前。
秦游听到动静,转向严庭深,无奈笑说:“我真的——”
他的话,被围在脖颈的浓浓暖意打断。
秦游看着近在眼前的这个人。
严庭深还皱着眉,动作却并不烦急,和平常一样,慢条斯理,正把原本自己肩上压前襟的围巾绕在他肩颈。
带着体温的暖意毫无保留的转移。
秦游指间微动,本想取下这件只会让药效加重的累赘,但就近看着严庭深动作时专注的眉眼,他轻轻一叹,手又落回身侧。
严庭深没注意到视线以外的动静。
身后的车到了身旁,司机也已经打开车门,他示意秦游先进去,随后才上了车。
车厢内温度适宜。
暖气又迅速包裹上来。
秦游暂时失去自由外出的权利,只能坐车来到目标的别墅。
他们下车时,门口另有几辆车。
秦游正看向身前,一时不察,肩臂撞了一下车门。
严庭深循声看他。
对着这双眼神,秦游也说不出“我没事”三个字,转而问他:“有客人?”
严庭深没有理会,只看着他比平常更添血色的薄唇,再抬手去试他手腕的温度,又皱起眉头:“你在发烧?”
上车时还冷得像冰,车上只两三分钟,已经热得滚烫。
秦游手臂绷紧,抬手按在他小臂,本想拉开他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们总算回来了!”
门前。
齐晏的声音由远及近。
“医生就在——”声音戛然而止。
齐晏木着脸看着车前两个人。
大庭广众。
拉拉扯扯。
这还是严庭深吗?
秦游接着拂开严庭深的手,当先一步进门。
“小秦——”
齐晏一个招呼没打完,秦游已经越过了他。
他气笑了,转身又去找严庭深,状还没当场告,严庭深也越过他进了门。
“……”齐晏咬牙切齿。
以后再主动跟这两个人打招呼,他就不姓齐!
狠话在心里撂完,他转身也回到别墅,看到前厅里,管家拿了严庭深的外套去挂起来,医生已经迎到秦游面前。
之后严庭深和秦游一起到沙发前坐下,医生简单做了个检查。
裴笙看着秦游的围巾愣神半晌,直到他结束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样?”
“心率增快,体温偏高,确实是发烧的症状,不过……”
医生看向秦游,“病人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如果只是在外面走了几分钟,应该不会这么快有反应才对。”
秦游打开面板,说了几个系统检测出的成分名词。
医生听完,愣了愣:“这……”
严庭深蹙眉:“不要吞吞吐吐。”
医生下意识看向秦游。
秦游只说:“都是微量。对症下药吧。”
见他意识清晰,没有明显异常,为了保护病人隐私,医生犹豫着对严庭深说:“不是大问题,病人只需要多喝点葡萄糖水,加快新陈代谢就好了!”
严庭深看向秦游。
秦游笑说:“看,我都告诉过你,我真的没事。”
严庭深转向医生:“你确定?”
医生说:“……如果没有出现身体不适,只是普通的烧热,病人不会有事,您实在担心的话,之后可以多多观察。”
秦游等他说完,让目标安心,才道:“好了。都出去吧。”
“……”齐晏暗自嘀咕一句,示意管家送医生离开,自己也和裴笙一起转身。
裴笙回头看了看,对他说:“我去拿葡萄糖水。”
齐晏说:“让人送过去不就行了。”
以秦游对他们两个的态度,裴笙做得再多也是白费,要他说,何苦再凑上去找不自在。
裴笙摇头:“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
齐晏也了解他的性格,耸了耸肩,和他在门前分手。
—
门内。
前厅。
秦游看向严庭深:“现在放心了?”
严庭深看着他。
在室外,秦游借口不冷,连手里的外套都不打算穿。
到了室内,分明热得像在发烧,反而穿戴整齐。
何况,是什么样的病,只凭新陈代谢就能缓解?
房间里突然安静,秦游也看着沉默不语的严庭深,看他一错不错的眼睛,看到他微抿的唇——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秦游移开了视线。
他闭了闭眼,下颚略略绷紧片刻,才说:“没什么。那件小麻烦的副作用。”
被人设计这种丑事,还不值得拿出来当谈资。
以目标的性格,也不会对旁人的隐私刨根问底。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目标却在追问:“什么样的副作用?”
秦游回眼看他。
严庭深说:“齐晏告诉我,是祁向赫又想对你动手。”
秦游意外他今天难得充裕的好奇。
不过既然他想知道,也没什么难以启齿:“嗯,他在我房里藏了一个女人。”
严庭深眸光微凝,略坐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齐晏的确说过,在你那里见过一个穿着浴袍的女人。色诱?”
秦游说:“差不多吧。”
严庭深动作顿住,微侧过脸,没有看他,只问:“你中计了?”
秦游笑说:“怎么会。如果我中计,现在还会坐在这跟你聊天吗?”
严庭深转身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那是怎么回事?”
看出他今天是必须要问出结果,秦游只好如实告诉他:“除了女人,他还在房间里下了药。”
严庭深皱眉:“什么?”
秦游接过他的水:“放心,我刚才也说了,都是微量,对我影响不大。”
对这句话,严庭深并不尽信。
真的影响不大,就不会一反常态,入夜还想在室外久留。
但既然医生诊断对健康无虞,秦游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他没必要多说什么。
转眼见秦游把水杯放下,他才看回秦游的双眼。
秦游解释一句:“我需要冰水。”
严庭深对一旁管家示意,又看到他鬓边隐隐的汗迹:“外套,脱了吧。”
秦游沉默。
他对严庭深说:“我不热。”
严庭深语气平淡:“你在出汗。”
秦游说:“心静自然凉。”
严庭深往下扫了一眼,没再开口。
祁向赫用女人设计秦游,会在房间里下什么药,不言而喻。
秦游也没深入这个话题:“你去忙吧,我在这休息一会。”
严庭深说:“在这怎么休息?先上楼。”
这时管家送来冰水。
秦游抬手接过,几乎一饮而尽。
借这股冷意,他想了想,颔首说:“走吧。”
严庭深和他一同起身,但见秦游还没站定,忽然抬手按住沙发扶手。
“秦游?”
秦游张手按了按太阳穴。
室内暖气太足,对缓解药效不利,他是该尽早休息了。
严庭深本想扶住他,想到导致他不适的原因,还是收了手,转而把他肩颈的围巾取了下来。
之后对管家说了一句:“让餐厅送一碗姜汤过来。”
“两碗吧。”
秦游说完,对严庭深笑说,“有福同享。”
管家看向严庭深。
严庭深说:“送两碗过来。”
管家说:“好的。”
秦游已经继续走向楼梯。
严庭深走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最后两层台阶,见他忽然住脚,才往前几步,顿了顿,抬手托起他的右臂,扶他上去。
秦游低头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
严庭深看他:“笑什么?”
秦游笑说:“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严庭深也垂眸扫过。
的确,这像是不久前在泽水湾时的身份,今天正好互换。
从秦游帮他,换成了他帮秦游。
秦游自认没有严庭深的固执,被他托了一把,顺势借力上完这层楼。
到拐角,严庭深刚收手,见秦游没注意到身旁的摆件,抬手又扣在他臂弯,往一旁带了一步。
秦游没有防备,脚下一错,往身侧多走一步。
严庭深没来得及避让,被他轻轻撞了一下,不由转手扶在他腰后:“你怎么样?”
秦游原本已经转身。
但目标说话时的气息轻扫过耳畔,似乎正往衣领里钻——
“秦游?”
秦游闭眼停在原地,感觉到他再度开口,低声道:“……让开。”
离得这么近,严庭深还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正要再问,转眼看他神色有些许变化,才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可惜迟了。
久久压抑的躁动堪堪纾解,贴近的热源却忽然退却。
秦游皱眉,反手扣住严庭深的手腕,把人拉回身前。
严庭深正要挣开他的手,又被他按在一旁墙面——
“秦游!”
秦游抬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隐怒黑眸,手上动作微停。
严庭深被迫困在秦游怀里,行动受限,被他左手按住的右臂稳得出奇,身前的胸膛也纹丝不动。
对上秦游的视线,他气息微重,接着说:“放开我。”
秦游的左手按在严庭深腰后,手臂微紧。
分明温热的身体,却比冰水更有作用,贴得越近,纾解越多。
理智告诉他,应该听取眼前人的建议,把人松开。
可身体的感官难以忽略,稍有混沌的意识,也在体内愈渐灼热的温度里渐渐沉沦。
“秦游!”
秦游目光扫过严庭深开合的嘴唇,再看向他的双眼。
对视间,严庭深不觉避开他此刻的视线:“放手。”
秦游笑了一声。
他两指扶在严庭深下颌,转回这道移开的视线。
严庭深挣脱不开,见他全然不像神智不清,语气微怒:“秦游,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秦游看着这张难得生动的脸。
蓦地,他倾身往前,隔着呼吸,噙笑问他:“这样就动气?你不是说过,我有任何麻烦,你都会帮我。”
严庭深脊背绷紧,按在他右臂的手也越收越紧:“我指的不是这种麻烦。”
“那怎么办?”
秦游轻声又问,“我现在就需要帮忙。”
严庭深抿唇不语。
良久,秦游笑了笑:“好了,跟你开玩笑的。”
话音落下,他松手正要拉开距离,严庭深眼底却怒意更浓,按住他的手不由用力。
“你——!”
秦游往后的力道被他拉回,往前更近一步,动作牵绊间,直直吻在他还在说话的唇上。
严庭深瞳孔猛地缩紧。
秦游也顿住。
不多时,严庭深按在秦游肩膀,还没把人推开,一只手却先锁在他颈后,牢牢把他按回墙面,吻了上来。
“秦——”
也许药效在发作。
秦游压住怀里渐渐无力的挣扎,抬手划过严庭深腰间,堪到领口,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宿主别亲了,主角来了,快完成任务!】
提醒响在脑海,秦游猛地回神。
他停下动作,转眼看到满脸震愕的主角果然站在拐角,正看过来。
严庭深还没察觉。
他后知后觉,脸上的余怒几经波折,只剩空白:“秦游,放开我!”
系统正在面板展示原文。
【阿笙,我真的太爱你了!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接受我好不好?离开钧闵,到我这里,相信我,严庭深能给你的一切,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多!你只能是我的,也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一旁,裴笙无知无觉,撞到这样的场面,他手里攥着葡萄糖水,骨节用力得发白。
秦游收回视线,看向严庭深。
已经强迫目标到了这一步,多说一句话,无关痛痒。
“阿笙。”
他的声音在滚烫烧灼的呼吸里沙哑低沉,严庭深抿直薄唇。
“……我真的喜欢你。你——”
说到这,秦游顿了顿。
裴笙僵立在原地,听到这句话,正要离开,却看见秦游的视线又扫过来。
那双凛然的点漆眸光,平常还算遮掩,今天不知为什么,看向他时仿佛恢复本色,侵略性十足,锋芒毕露,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和秦游对视。
幸好,这道眼神没有停留,只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回庭深的脸。
那样专注的目光,和刚才大相径庭。
他听到秦游接着说。
“——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