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您究竟为何要抢走儿子的……

寝殿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垂落在地的水红床帐上,像洒落的蔷薇粉,更加映衬出室内的旖旎生香。

李元净已经呆愣住,目光紧紧落在荷回腰间的那根汗巾子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他想,他大抵是眼神儿不好,不然怎么会在沈荷回的腰腹间瞧见父皇的东西?

还有她身上的那些红痕,分明是......

还待要再看清些,床榻上却有了动静。

好似一颗巨石狠狠砸向湖面,水花四溅,李元净被弄得满身是水,狼狈不堪。

石破天惊。

寝殿内的平静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打破,有人伸出一只大手来,用被子将沈荷回整个人盖住,随手落下那半边没来得及放下的床帐。

那只手骨节分明,十分宽大,分明属于一个男人,而且他下意识察觉到,这个男人他还十分熟悉。

他又想起方才瞧见的那方绣着团龙纹样的汗巾子,抿了唇。

难不成里头的人当真是......

李元净不愿再想下去,心头咯噔一声。

他下意识想逃,脚下却似生了根,半点动弹不得。

仿似过去千万年之久,他终于听见里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响。

若是可能,他多么希望自己此时即刻聋了,如此,就能阻止那人的声音进入自己的两只耳朵。

“出去。”

不过短短两个字,却已经昭示里头男人的身份。

那是他的父亲,同样也是这大周的天子。

恰如头顶响起一道焦雷,将李元净的脑袋劈得晕晕乎乎,险些要站不稳。

还是姚朱进来,慌忙将他拉了出去,站在院中被冷风一吹,方才有了一两分的清醒。

他抬头,望着被重新闭紧的殿门,只觉得浑身冷得直打颤。

明明已经是快二月的天,头顶的大太阳已经战退了乌云,持续向大地散发起温热,可不知怎么的,李元净却好似还身处数九寒天里似的,浑身冻得直打哆嗦。

殿门上的菱花落在他眼中,叫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脑海中只缓缓浮现出一句话:

他的爹爹,在沈荷回的屋子里,正与她同卧一榻。

难怪要大白天关闭房门,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想起方才他进去时,那散落在明间的鞋袜、沈荷回同他说话时那不自然的嗓音腔调,以及弥漫在寝殿内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沈荷回同自己父亲之间那肮脏的、不可告人的关系。

或许,就在他满心满眼地要将自己同沈荷回的婚事告知她,在外头与她说话,担心她是否身子不适时,她也许,正在同他的父亲欢好。

不,一定是。

她锁骨处的齿痕、脸上未曾散去的红晕,以及眼角眉梢间散发出的属于妇人的欲求不满......都明明白白昭示了她正在经历什么。

或者,方才正在经历什么。

画面的冲击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即便他心中不愿相信,但如今仍旧不得不确定一个事实——

他的父皇同他的未婚妻有了首尾。

瞧着眼前情形,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他于万寿节上拒绝同沈荷回的婚事之后,还是外出狩猎那一回,两人勾搭上的?

他想起那回沈荷回不见,皇帝坐在马上将她抱在怀中带回行营时的场景,浑身开始发凉。

难不成,当真是那一次?

他当时只觉得父皇身为长辈,抱沈荷回的姿势有些太过亲密,但因为沈荷回受伤的缘故,他也没来得及多想。

后头安王提醒他沈荷回的状态不对,已经隐隐有了妇人的娇媚之态,他也没当回事,反而内心有些怨怪这位皇叔嘴巴有些不干净。

私下议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说出那样充满暗示的话来,到底有些不妥。

然而,却没想到,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他的这位二叔怕是早早便发现了不对劲,所以委婉提醒他,可他却猪油糊了心一般看不清,反而错怪他,以至于被瞒到今日,做了那供人取笑的跳梁小丑。

皇祖母说的对,父皇是喜欢沈荷回,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喜欢。

他是看中了她,要让她做他的女人!

可究竟是为什么?

父皇那样英明神武一个人,看上谁不好,偏偏就看上了沈荷回?

她是皇祖母为他选的未婚妻,他的未来儿媳呀。

即便自己与他的婚事还未过明路,但满宫有谁不知,她是他的人?

可他从小敬爱的父亲,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同她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这般所作所为,欲至他于何地?!叫天下人该如何看他?

他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为何要这般对自己?

想到方才一路过来时,那些宫人们看他的眼神,他牙齿便止不住打起颤来。

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成了全宫的笑话。

而促就这一切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风越来越大,李元净的衣袍被吹得飒飒作响,然而他却毫无知觉似的,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多时,姚朱过来对他行了个礼,提醒他,“小爷,皇爷叫您去前殿等他。”

李元净也不知听没听见,缓缓点了点头,漫无目的地转身,顺着长廊往南走,脚下却没注意,险些摔了个趔趄。

“小爷小心。”他的管事牌子见他面色不对,上前搀扶住他,却被他猛地甩开臂膀,从身后踹了一脚。

“狗奴才。”

管事牌子爬起身,诺诺不敢言语。

余下跟着的宫人见状,一个个噤若寒蝉。

小爷究竟在里头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怎么这般动怒?

而知道内情的姚朱望着这一幕,心中同样不免浮上几丝担忧。

小爷这般反应,若是闹起来,皇爷同沈姑娘的事怕是不好收场。

然而想了想,终究是觉得自己多虑了。

有皇爷在,小爷便是有再大的不乐意,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又敢翻出什么花样来?

更何况他对沈姑娘也并不十分喜爱,被皇爷截了胡,应当也不会多在乎。

方才那一幕,不过是他乍然发现真相,有些震惊罢了,很快就会好的。

姚朱这般想着,定了定神,终于将视线从李元净收回。

却说李元净进前殿之时,皇帝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他。

或许是因为朝服没法穿,而储秀宫又没有他的衣裳的缘故,皇帝只着了一件中衣,衣领微微敞开着,能清楚瞧见他脖颈间的红痕。

李元净甚至能想象到,沈荷回是怎样被他抱着,在他身上留下数道痕迹的。

李元净跪下去,冲皇帝行礼,“......父皇。”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身上,看着这个如今还处在震惊中的儿子,眸色漆黑如墨。

“可有什么想问的?”

李元净跪在地上,默然无语。

他是他的父亲,是大周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是做出这种事来,他又能说什么?

“净儿。”皇帝再次开口,这一次,直接唤起了他的乳名,“朕再说一次,有什么想问的。”

或许是这句话给了李元净勇气,他缓缓直起身,滚了滚喉结,竭力让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

“既然爹爹让儿子问,那儿子便开这个口。”

“爹爹。”

他抬头,就那么直直望向皇帝,与他对视。

“您究竟为何......”

“要抢走儿子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