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文案)
这要求太要命,荷回闻言,下意识便要拒绝。
然而似乎早预料到她是这种反应,皇帝与她对视片刻,便立刻垂下眼帘,十分恰当地向她露出眼底的那丝失落。
“果然。”
只不过短短两个字,连语气都与寻常别无二致,可不知怎么的,荷回却仿佛从里头听出些许感伤的味道。
“还是不成。”皇帝作势就要松开手,“你这就出去吧,朕待会儿就把圣旨收回,照旧给你同净儿赐婚,全了你的心愿。”
突如其来的转变,叫荷回有些发懵,见皇帝口口声声要替自己和李元净赐婚,她连忙拽住皇帝的手臂,“......皇爷?”
她已经同他这般,哪里还能再嫁给李元净?
皇帝被她拽住手,动了两下,便似没力气似的不再挣扎,沉声道:
“朕知道,相比朕,你还是更喜欢净儿,什么害怕无奈,都不过是诓朕的借口罢了,既如此,朕又何必再逼你,惹你厌烦,还是趁早成全了你们为妙。”
“不是。”荷回下意识辩驳,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叫外头人听见,连忙瞧了一眼窗子,低声道:“我......我对小爷并不像皇爷想得那般。”
从前对李元净示好,不过是为了生存,被逼无奈,她何曾有一点心思在他身上?更谈不上‘更喜欢’三个字。
她怕皇帝当了真,真给他们赐婚,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一想到自己与李元净躺在一张榻上的场景,便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女人同父子二人都有肌肤之亲,这算什么事儿?
还不如出宫去。
即便她这般说,皇帝却还是那副神情,“可你不肯出声,怕他发现什么伤心。”
“不是。”她低声否认。
她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干系。
闻言,皇帝的眼睛却亮了亮,手指在她粉颊上轻轻摩挲着,低声哄诱,“那就证明给朕看。”
荷回已经经过一遭,好容易鼓起勇气在上位,正在要紧之处,却被皇帝打断,整个人除了腿脚酸软,连脑袋都是懵的,仿佛被扔在热腾腾的迷药罐子里,晕乎不知去向,自然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况且,他又不像话本子里那些恶霸,凶神恶煞,为达目的吹胡子瞪眼的,而是采用一种十分温和的方式同她交谈,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更是难得带着一丝被辜负的挫败感,叫荷回下意识便觉得是自己做错事,心里只剩下愧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于是就这么晕晕乎乎同意了他的提议。
“......那,您别吭声。”
皇帝重新将手落在她的纤腰上,大手悄然覆盖住不久前才印到上头的粉红掐痕,“唔。”
却说殿外的李元净,见自己在外头喊了几声,里头都没有丝毫回应,不免蹙了眉。
沈荷回当真在里头?
她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从前自己亦不是没有在她不便的时候过来过,即便是已经睡下,听见他声音,她都要起身穿戴好衣裳,出来与他相见,请他到明间吃一杯茶。
怎么今日却这般拿乔?
难不成是病了,起不来床?
然而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半个时辰前她离开慈宁宫之时,脸色还分外红润,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病成这样,连应他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更何况,若她当真身子不适,此时便该有医婆在这里为她诊治,她的宫女方才也会直接将实情告知于他,而不是闪烁其词,只说什么她此刻不便的话。
可既不是生病,那又是为何?
李元净一时没了头绪。
不过他此次来,乃是为了通知她一件事,同她在外头讲也没什么,即便她没听见,她的贴身宫女知道了,晚些时候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不久前她离开慈宁宫,太后便拉住他,询问他意见。
“怎么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跟沈丫头的婚事,你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李元净心里也是乱糟糟的,被太后这么一问,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来,只道:“您不是已经替孙儿决定了么,孙儿都听您的。”
“你的媳妇儿,自然得你自个儿满意,否则将来成了怨侣,可不要埋怨我老人家。”
太后没好气地开口,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方才我叫你爹爹赐婚时,你不说话,是怎么个缘故?上回万寿节上,你可不是这样。”
李元净懦懦道:“孙儿还没想好。”
太后提起眉头,问:“你还真看上那些秀女了?还是......”
她拉长了声音,“还想着姚司司?”
“你可别糊涂。”太后提醒他,“你爹爹迟迟不给你和沈丫头赐婚,分明是为了考验你,你还没封太子,你爹爹在朝堂上又屡次斥责你,若是在此事上再惹他生气,可真要当心挨板子了。”
李元净嘟囔道:“爹爹同这事有何关系?”
太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茶水呷了一口。
“你还看不出来,你爹爹,很喜欢沈丫头。”
这话一出口,李元净眼皮便下意识的跳了下,“......喜欢?”
父皇他......喜欢沈荷回?
太后点了点头,“你爹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虽然这些年,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但脾性我还是知道的,若不是喜欢她,即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这般看重沈丫头,这说明什么?”
李元净不解。
太后笑道:“这说明你爹爹心里想的,就是让她做咱们李家的儿媳妇儿,你这傻孩子,可千万别同你爹爹憋着气打擂台,选了其他人,可明白?”
李元净点了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知道皇帝对沈荷回好,但只以为他是为了孝顺太后而已,可方才太后用上‘喜欢’二字,却好似叫他们的关系突破了寻常长辈与晚辈的界限,变得有些不可捉摸起来。
他知道,这不过是他错觉罢了,父皇那样英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沈荷回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关系?
不过是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所以想得有些多罢了。
他这段时日确实过得不大好。
除了早先被流放的近身官员,近日,又有一个同他交往甚密的官员被斥责,虽然知道父皇此举,不过是因为那官员自己做错了事,同他没有干系,但他仍旧是心有戚戚焉。
这么久了,太子之位仍旧没有着落,身边的官员又一个接着一个被皇帝责备,他自然心中惶然。
想同人倾诉心中苦闷,可安王已经回藩,姚司司又总是埋怨他近日不可陪她过生日,说不两句就要哭诉,他心里的憋闷无处可撒,只能时不时去寻沈荷回。
从前并不将她看在眼里,如今却不知怎么的,看她在身边坐着,怀中抱着猫儿玩耍,即便说不上几句她便有意无意地赶人,他心里却也不脑,反而意外地平静。
他想,无论是为了讨爹爹喜欢,还是为了旁的,让荷回当自己的王妃,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祖母说的是,还是让爹爹早些赐婚为好。”
就这么着,他与太后两人,将此事说定。
在他看来,一旦他点头,皇帝的圣旨是一定会下的,因此此刻在他心里,便已经当将这桩婚事彻底定下。
他不知别的男子在订婚时会做什么事,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到储秀宫来。
他想叫沈荷回知道。
他愿意娶她。
在来的路上,他反复思量着等见到沈荷回,自己要用何种语气,摆何种姿势,才能将话说得利落又漂亮,既能准确传达事实,又不至于叫她觉得自己上赶着。
反复想了不知多少话语,到了跟前,却是这种情形。
她闭门不语,究竟是为何?
李元净忽然想起来时,西二长街上,那些宫女太监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抿了唇。
那些宫人从前瞧见自己只会上前请安,可方才,他们却好似被什么绊住脚似的,懦懦嗫嗫,半点不敢上前,甚至在行礼之后,飞快起身想溜,眼睛时不时瞥他一眼,像是瞧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看又不敢看。
有嫔妃见着他,也是同样的神情,闻听他要到储秀宫来,立时好似被噎住了似的,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终究只是摆了摆手,劝他:
“小爷......您还是到别处去为好。”
他当时没当回事,如今想来,这里头却大有文章
。
脑海里想到什么,李元净张开口,冲里头道:“可是有人欺辱了你?”
必定是欺辱得紧了,否则沈荷回不会不理会他,那些人也不会是那番神情。
见里头还是没有声响,李元净便道:“你等着,我去叫太后替你主持公道。”
两人的婚事往后再说。
“小爷!”一听他要去找太后,荷回连忙张口,“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李元净一听里头有了响动,刚抬起的脚又立马折了回去,站在廊下窗口边问:“当真?”
“......当真。”里头又传来微弱的声响。
她的声音有些酥软,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轻颤,但因为隔着窗子,李元净并没有察觉到。
“那便好,只是,方才你为何不做声?”
荷回半边身子倚靠在屏风上,另外半边贴着皇帝的胸膛,素手落在他臂弯里,回头瞧了他一眼。
皇帝抬手,理了理她鬓边汗湿的乱发,示意她继续。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皇帝面颊上,在他英挺的鼻梁上留下一道光晕。
不知是不是身子没被满足的缘故,荷回的心也跟着一起不平静起来,险些瞧痴了去。
真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边逼着人做坏事一边还能这般好看。
“沈荷回?”李元净提高了声量。
荷回连忙回过神来,转过头去,不再看身后的男人。
“我方才沉睡未醒,所以没听见。”
似乎是相信了她这句话,李元净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说道:“那我等你收拾好再同你说话,你如今可方便?”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变的有些缓慢。
荷回只想快些打发了他,便道:“恐是不大方便,小爷可有事?”
李元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嗯,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什么话?”荷回只以为同寻常一样,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哪知他却道:“是......是咱们两人的婚事。”
荷回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察觉到身后男人落在自己腰上的手忽然力道加重。
荷回没想到李元净是来说这个的,便道:“小爷,此事往后再说,咱们的婚事,我会向皇爷说明情况......呃——!”
‘求他作罢’几个大字还未出口,她便猛地趴在屏风上,来不及止住声响,腰肢塌陷下去。
因为事出突然,她身子本来就渴着,哪怕一丁点火星子就能烧着,更何况是皇帝这般作弄,因此声音又高又媚。
李元净在窗下乍然听闻,只以为她被什么东西砸了,或是跌倒伤着了脚,因此立马转身,在姚朱没反应过来之前推门而入。
听见明间的门在耳畔‘吱呀’响起,荷回立时呆愣住,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心不自觉提起。
她望向皇帝,眼睛里满是错愕。
他们竟忘了落上门闩!
皇帝也意识到此事,动作下意识停了下来。
寝殿里十分安静,除了李元净的脚步声,便只有皇帝与荷回那灼热的呼吸,在彼此耳畔响动。
皇帝要退出来,却被荷回猛地攥住臂膀。
她如今受不得一点动静,整个人好似一个蓄势待发的烟火,任何一点微弱的火花
都能点燃了她。
“您......您别动。”她在他耳边低声哀求。
他被她攥紧,自然能清楚意识到她此刻的处境,离得这样近,但凡她经历的,他都能几倍感受到。
他抿唇,声音低哑,“......放轻松。”
荷回何尝不想,但如今这般情况,想要做到又哪里这般容易?
只能捂着唇,忍着不叫自己发出声响。
这架山水花鸟屏风是皇帝私底下专门吩咐御用监给她送来的,因为怕她来回进出不小心碰到被砸着,便吩咐宫人在底下加了一座大理石做的底座,上头用东西加固,因此便是他们如此这般,也不必担心它倒掉。
屏风上,喜鹊站在枝头,眼睛滴溜溜地瞧着荷回,仿佛将两人的一切隐秘都尽收眼底。
“你怎么了?”李元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荷回落在皇帝手臂上的那只手用力,指尖险些陷入他皮肉里。
“......别过来!”她轻咬舌尖,终于保持一丝清醒。
李元净闻听她这般声响,下意识将脚步顿住。
他粗了蹙眉,有些不明所以。
沈荷回给他的印象一向温温柔柔,从未同人红过脸,在他面前更是谨小慎微,半句重话都不敢,如今却这般高声阻止他,难免叫他心里有些不舒坦。
她今日怎么这般反常?
“......小爷恕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容易叫李元净起疑,荷回竭力忍下身体里那跳动的汹涌,艰难启唇。
“只是被猫挠了一爪子而已,我如今衣衫不整,怕是不便见小爷,还请小爷赶紧出去为好。”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玉小厮仰头叫唤了一声,立着尾巴出去。
李元净见状,这才放下心中疑惑,道:“伤得重不重,可要请御医来看?”
荷回只想他赶紧走,因此道:“......多谢小爷关怀,不打紧,不必麻烦御医。”
“哦。”李元净点点头。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荷回的声音有些不大对劲,娇娇哑哑,还带股说不出的魅惑。
她平日里声音,从不是这样。
李元净又问,“你当真无事?”
荷回从来不知,李元净竟这般难缠,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她同皇帝都已经忍到极处,若再如此下去,当真不知要发生何事。
“......当真。”她道。
这一回,她的声音比方才更明显。
李元净想上前一探究竟,免得她万一当真有什么事却不说,耽误了她自己便不好了。
然而刚走两步,脚下便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瞧,却是一只绣鞋。
再往旁边看去,是一只雪白的罗袜。
他的脸登时就红了起来。
这种隐秘的物件儿,她怎么随意丢在这儿?
“......那成,我走了。”
然而人刚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对着屏风道:“有些事情,还是今日说了为好,免得将来再跑一趟。”
屏风这边,荷回已经彻底抵不住,被皇帝抱起,往榻上去。
而此时的李元净,正全身心落在自己要说的话上,并未注意到里头的动静。
“我已与皇祖母说了,等过了明路,咱两儿的事儿就算彻底定下,成婚后你需得收起你那乡下做派,别给我丢脸,知道吗?”
这么说,应当不丢自己的身份。
然而他这话说完良久,她却并不答话。
李元净疑心她没听见,便又说了一次,期间,宫人进来唤他出去,他都恍若未闻。
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就是没有回应。
李元净蹙起眉头,转身绕过屏风进去,“你哑巴啦?”
话音未落,却是一愣。
只见荷回身着里衣,衣领松散,露出锁骨处的一点红梅,正着急忙慌往榻上盖被子,而她腰间晃荡的那根明黄汗巾上的团龙纹样,分外显眼。
那是只有他的父皇,大周皇帝才能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