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皇爷,不会有结果……
夜色之下,窗户半开,月光瀑布似的洒在皇帝打赤的上半身,将他左侧肩头那道被人新咬的牙印照得异常显眼。
而他身下,赫然是个女子,那女子被他压在窗台上,只露出一头散乱的青丝,在空中不停地回荡,口中发出微弱的娇吟,似欢喜,又似悲鸣。
即便不知人事的人听见,都要脸上一红,知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或许是受不住,又或许是觉得羞涩,那女子原本握在窗棂上的手忽然转换了方向,朝皇帝的脖颈而去,然而终究是失了准头,手落在他臂膀上,指甲陷在皮肉里,不消片刻,皇帝臂膀上便留下几道分外显眼的带血划痕。
皇帝的龙体断乎损伤不得,否则便是不敬,可被划伤后,皇帝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神情越发柔和,将女子那只手握在手心里亲了一下,与之十指相扣,俯下身去,在女子耳边说了什么。
她这才渐次放松下来,往皇帝怀里钻,就着这个姿势,仰头与皇帝亲吻。
皇帝向来不是个喜欢亲吻的人,如今却同身下人亲得异常投入,甚至特意去捧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唇,与她唇舌追逐。
淑妃呆呆望着这一幕,忘记了反应,直到皇帝动作停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抬头往这边瞧,方才猛地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一旁的石像后。
“娘娘......”陪她过来的宫人早已经吓傻了,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淑妃指尖发凉,双眼望着虚无处,久久没有反应。
“这可怎么办才好?”宫女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只觉得惊骇万分。
皇爷不把娘娘当回事,撇下她跑这里来同人私会就算了,毕竟堂堂天子,爱与哪个女人亲近都是他的权利,旁人管不得,可这些女人里,绝对不包括此刻正在同他颠鸾倒凤的那个。
她那样的身份,皇爷怎么能同她厮混在一起?若不是亲眼瞧见,打死她都不会相信。
这太荒谬了,叫人难以置信。
可她家娘娘却好似还打算欺瞒自己,道:“晚上太暗,镯子明日再寻,先回去。”
“娘娘,那分明是——”
她简直不敢想,若今日发现这一切的不是她们而是宁王的话,宫中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住口!”淑妃低声斥责,闭上眼睛,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今日之事,需烂在肚子里,记着,要想保住小命,这是唯一的法子。”
然而淑妃嘴上说着这话,脸上却没什么血色,接过宫女拾起的帕子紧紧攥在手里,指甲陷入皮肉里都没发现。
皇爷他,竟同沈荷回,这个要成为他儿媳的人,有私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这半年来皇帝的不对劲,从皇帝看上一个秀女却不封位份,到他不招幸妃嫔,再到他数次对沈荷回的破例......一双手握得越发紧。
本以为他是因为太后才对沈荷回这般好,如今看来,全错了。
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宁王,也不是因为太后,而是因为沈荷回是他的情妇,他们从一开始,就勾搭上了!
难怪庆嫔忽然间便没了,怕也是发现了此事,惹着了皇帝,才遭至灭口。
想到方才瞧见的香艳场景,淑妃一口气险些没抽上来,竭力忍着,才没立时晕过去。
这厢荷回察觉到皇帝的动作,缓缓睁开眼,问:“怎么了?”
黑夜中,几株红梅在寒风中微微打起颤来,上头的雪花扑簌簌往下落,被风吹着,飘到皇帝眉宇间。
“没什么。”皇帝收回目光,说,“方才太大声,怕是招惹了小猫小狗。”
话音刚落,便有猫叫声响起,却是玉小厮来寻主人来了。
它跳到窗台上,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睁着一双眼睛 ,好奇地张望。
荷回借着月光瞧见了它,瞬间脚趾蜷起。
“不过是只猫而已,便惹得你这般。”皇帝呼吸沉重,手捏着她耳垂,声音喑哑。
荷回红了脸,趁着喘息的空档搂上皇帝的脖颈,低声求他,“......把它赶走,到里头去,冷。”
皇帝于是单手抱起荷回,将窗子关上,那猫却思主心切,硬是在窗户闭死之前,从缝隙里钻进屋子里来。
皇帝并不理会它,只是重新抱着荷回往榻边走。
随着两只脚一起一落,不过几步的功夫,荷回便咬着皇帝的肩膀瞳孔失焦,不知身在何处。
有什么东西淋淋漓漓落到皇帝鞋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猫闻见气味,直叫唤。
皇帝手抚在荷回脊背上,调侃她,“路还没走一半,离榻还远着,这可如何是好?”
荷回在黑暗中低声啜泣,声音也跟猫似的,娇娇怯怯,挠人的紧,“......都怪你。”
“唔,都怪朕。”皇帝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继续走,将人放到榻上翻了个身,手落在她脊背上,抚摸那些被压出的红痕。
“疼吗?”他声音沉稳,一点都听不出他如今在做什么。
荷回却没他这样好的定力,整个人如坠云端,半张脸伏在鸳鸯枕上,浑身都是汗。
因为夜里瞧不见,身体便更加敏感,只是一点动静就叫她连自己都忘了,好半晌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本是不疼的,可她就是想让他着急,“......疼,下回您轻些。”
皇帝一颗心化成水,翻过她身子,捞起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面对面抱在怀里。
“这样呢,算重还是轻?”
荷回还在拿乔,说重,皇帝便立时不动了。
这可害苦了荷回,不多时,她便再次低声啜泣起来,说,“您欺负我。”
皇帝不解,“是你嫌太重,朕都是依着你的意愿。”
荷回咬唇,知道这回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只能认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太多了......不好。”
“那是朕错会卿卿的话了。”皇帝干脆松开她,从里头出来,“卿卿说得对,这种事,需得节制,做多了伤身,对你我都不好。”
荷回哪里能预料到是这种情形,这人把火点着了,却不管灭火。
“不是......我说的多不是那个意思......”
她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只能慌忙用脚勾住皇帝的劲腰。
“那是何意?”皇帝转头看她,半晌,缓缓俯下身去,捧住荷回的面颊,轻声问:“卿卿许得仔细告知朕,否则朕不明白。”
这人太坏了,偏要叫她说出口。
荷回终于败下阵来,“......我错了,您想如何便如何,只别扔下我不管。”
“想如何便如何......”皇帝低声沉吟,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般也可?”
荷回羞得脚趾蜷缩,“......可。”
皇帝在荷回唇上轻啄了下,“朕的小荷花,怎得这般好?”
话音未落,人已经再度将她抱紧。
荷回惊呼一声,下意识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月光更盛,将床头的欢喜佛照得一清二楚,即便荷回眼神儿不好,也能瞧个明白。
皇帝在她耳边道:“你瞧,咱们如今可同他们一样了。”
荷回听皇帝这般问,竟当真将视线落在那尊欢喜佛上,见上头两个小人儿赤身裸体,仿佛活物一般,正随着摇晃的床榻抱得越发紧,竟一时之间难以离开视线。
皇帝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笑,低头在她脖颈上留下一连串的印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荷回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出言阻止,反而将他抱紧,主动在他面前扬起脖颈来。
望着眼前的她,不知怎么的,皇帝忽然就想起李郢的那句诗来: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①
他想同他的小荷花,百年长久。
他忽然用力。
荷回睁开眼,两只藕臂弱弱挂在皇帝身上,时刻要落下去,“......皇爷?”
皇帝吻她,“荷回,离咱们的三月之期,只有五日。”
荷回闻言,这才惊觉时间这样快,抱着他,低低哼了一声。
“可还记得从前朕对你说过的话?”
荷回一阵恍惚。
她想起三月前,自己对皇帝提出的所谓三月之期的不屑一顾,这才过了多久,自己就已经如他所料,全然被他俘获,将身子和心都交给了他。
怕吗,自然是怕的。
她这样的身份,一旦答应皇帝,成为他的妃嫔,所遭受的流言蜚语绝不会小,可如今她能如何?
在同皇帝有私情的情况下,顺应太后的意思,嫁给李元净?
自然是不成。
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她喜欢皇帝,想要一直陪着他,不想做他见不了光的情妇。
“记得。”荷回仰头,望向皇帝的脸,“三月之期到,无论我愿与不愿,您都不会难为我。”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皇帝手指收紧。
荷回受不住,不想叫他太得意,刚到舌尖上的‘答应’两字便重新被她吞入腹中。
“......到时您自会知晓。”
皇帝闻言,无声而笑,满足她捉弄自己的心思。
左右不过几日的功夫而已,他等就是。
“小荷花也学坏了。”皇帝目光闪动,扯下帐子,将人彻底压在身下。
荷回‘哎呀’一声,满口告罪饶命,却仍旧没用,被皇帝重新拉了回去。
玉小厮听着两人的动静,跳上四方桌,歪头瞧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不理解两人在做什么,舔着爪子,最终趴在那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待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月上中天。
皇帝亲了亲荷回的鼻尖,起床套上寝衣,王植正在门外等着,一见他出来,便连忙道:“主子。”
皇帝‘唔’了声,神色中带着一股餍足感,脖颈里更是遮不住的牙印,看得王植止不住暗自啧啧称奇。
能这般损害龙体的,也就只有里头那位了。
“安王还是没有动静,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
“嗯,一旦他有所动作,即刻报与朕。”
“是。”
王植正要走,却听皇帝叫住他,“主子还有何吩咐?”
“送些吃的过来,不要油腻的,粥和小菜即可,旁的她吃了要积食。”言语间事无巨细。
王植这才意识到皇帝的吃食是为沈姑娘要的,不免微微一愣,等到皇帝的眼风扫过来,方才连忙应是。
皇帝转身进屋,怕自己冰着荷回,在炭火边烤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上榻。
荷回迷迷糊糊听见动静,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皇帝摸着她的脸,目光沉静,只觉得一颗心无比熨贴。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缓缓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
随着与皇帝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荷回越发紧张起来。
她深知两人之事一旦被众人知晓,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旁的不说,单就太后那里,她就没法交代。
选定的未来孙媳妇儿同自己的儿子有了首尾,变成了儿媳,她老人家不知作何感想。
至于李元净,他原本就不喜欢自己,自己跟了皇帝,同他就没有
了干系,他自然高兴。
然而事实好似与荷回想的有些不同,在荷回紧张地等待着同皇帝的约定时,李元净不止一次地到储秀宫来找她。
“你这些日子,怎么总躲着我?”
荷回说哪有,“小爷多虑了,我只是身子不舒坦,不大想出去罢了。”
“我?”听见她的自称,李元净不免蹙了眉,“你究竟怎么了?如何就不自称‘妾’了?”
荷回略有些尴尬地想,自己是要当他母亲的人,怎么还能同从前一般在他跟前说话?自是要换个称呼。
然而这话此时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扯些旁的东西转移话题。
而李元净却只是直直望着她,不发一语。
荷回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免问:“小爷这是怎么了?”
李元净别过脸去,有些别扭地开口:“......你当宁王妃也挺好的。”
他声音太小,荷回没听清,凑过去问:“小爷说什么?”
“......没什么。”似乎是被她的忽然凑近吓了一跳,李元净耳朵有些红。
“哦。”荷回点头,忽然想提前试探试探他的态度,踌躇片刻之后,问:“小爷,若是将来,我不嫁给您,而是嫁给一位同您十分亲近的人,您待如何?”
李元净一时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懵,半晌,忽然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想做小爷王妃的人大有人在。不缺你一个,我待如何?自然高高兴兴娶旁人去了,你不嫁给小爷,小爷乐见其成!”
虽如此说,李元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嫁给他,她还能嫁给谁去?
转念一想,大抵明白是因为自己从前那番作为,叫她没了安全感,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试探自己心意。
这般想着,李元净心头那些异样便也慢慢消失,与此同时,自然也就忽略了荷回口中要嫁给他一个十分亲近之人的话。
“你莫要再想别的,安心等着就是,小爷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李元净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说道。
荷回闻言却有些发懵。
交代?什么交代?
正要询问,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动静之大,便连李元净也被惊动,站起身来出去瞧。
“姑娘。”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植,他瞧见李元净出现在这儿,不免微微一愣,“小爷也在。”
“大伴,您这是......”李元净有些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他父皇的近侍如何会出现在沈荷回的宫里,在他看来,这两人在宫里,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话音落下,李元净这才瞧见王植身后一大帮涂脂抹粉的小唱,以及他们手中皮影箱,不免微微一愣。
王植也不瞒着,道:“皇爷听闻姑娘想听皮影戏,便特意嘱咐奴婢将戏班子带来,演给姑娘听。”
“父皇?”李元净闻言,更加有些不明所以。
宫中的戏班子由钟鼓司掌管,一般宫里人要听戏,都是到雨花阁,除了太后,还没谁有权利将钟鼓司的人叫到自个儿宫里来演戏。
父皇平日里并不好这些东西,一个还没嫁进皇室的平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留心,甚至破例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荷回在一旁瞧着,略有些尴尬,自从她对皇帝表情心意,他就好似不想藏了一般,底下人进贡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叫人送到她宫里来。
昨晚上她不过随口提了一句儿时喜欢看皮影戏,他今日便叫人过来演给她看,还这样凑巧,偏偏就叫李元净碰上。
也不知他作何感想,有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儿。
荷回正要说话,便听李元净道:“父皇待你真好。”
皇帝是待她很好,却不是他想的那种好,荷回想说什么,然而刚张开口,便听李元净接着道:“往后,你要同我一起,好好孝顺他老人家才是。”
荷回满腔的话,瞬间便堵在了那里。
她想起皇帝在榻上的动静,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人家?
那份生龙活虎的劲儿,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似的,跟这三个字怕是搭不上边。
好容易打发走了李元净,荷回抬手叫钟鼓司的人也都回去。
她知道皇帝想对她好,可她终究不想这般显眼。
这日,荷回给太后请过安,刚要回去,便听她道:“快开春了,你同净儿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这几日皇帝忙,等闲下来,便叫他给你们下旨赐婚。”
过两日便是到了与皇帝约定的日子,荷回此时乍然闻听太后的话,神色不免有些异样。
太后一直不知道她同皇帝的事,还满心满眼地想着将自己和李元净凑一对儿,荷回想到太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心中愧疚。
“小爷不是还没选好?”
太后是知道皇帝准许李元净从众多女子中挑选王妃的事的。
太后闻言,却拉着她的手笑,“从前净儿不懂事,皇帝此举,不过是安抚他罢了,最后除了你,他还能选谁?”
“好孩子,你别多心。”
荷回手心发凉,指尖有些泛白,想着要不今日便将事情透露一二,免得来日皇帝说出真相时,打得老人家措手不及。
“太后......”
“沈姑娘。”正当荷回刚要张口之时,一旁的淑妃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太后这样替你操心,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人要惜福,还不快快谢恩?”
荷回微微一愣,望着直直看着自己的淑妃,又瞧了眼含笑望向自己的太后,喉咙发紧,半晌,终究还是磕下头去。
“谢太后恩典。”
罢了,等过几日皇爷亲口与太后说就是。
起身,又同太后说了几句话,荷回便与淑妃一同出了宫,正待要同淑妃告辞,却听她开口道:“姑娘若不嫌弃,同我一道走走。”
自己同淑妃一向并无交情,乍然被她这般邀请,荷回颇感意外,但也只是愣了下,便缓缓点头。
“是。”
两人沿着宫墙夹道往前走着,很快便来到一座装有门窗的亭子。
淑妃摆手,叫身边宫人都退下,带着荷回进去。
“坐。”淑妃在上首落座,指了指身边的太师椅。
荷回谢过礼,缓缓坐下。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亭子里一时十分安静。
注意到淑妃落在自己身上,一直不曾移开的眼神,荷回缓缓抬头。
淑妃笑了下,“当真是不一样了,姑娘刚进宫时,面对这种情况,可不会这般镇定。”
荷回:“娘娘谬赞。”
淑妃:“姑娘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再过两个月,民女便满十七。”荷回有些不明白淑妃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十七。”淑妃望向窗外,神色恍惚,“真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宫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容易做错事。”
荷回听她话中意有所指,下意识抬头。
只见淑妃安静坐在座位上,直直望着自己,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剜在她心口上:
“你同皇爷,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