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要了命了。

空荡荡的密室里,悄无声息,只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

皇帝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松开荷回,转身坐到榻上去。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将语气把握得极好,既不太轻,显得自己不重视,又不会太重,显得太过急切,吓着了她。

荷回点头:“......知道。”

“不后悔?”

“......不后悔。”

皇帝沉默良久,须臾,拍了拍自己身畔的罗汉榻,“过来。”

密室逼仄,他声音出来,仿佛落入空旷的山谷,越发显得清晰。

荷回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东西可带来了?”皇帝问。

荷回点头,从袖中将那春宫图拿出来。

“打开。”他又道。

忍着羞耻,荷回掀开第一页。

皇帝垂头瞧了一眼:“开始?”

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询问她的意见。

荷回:“慢......慢着。”

皇帝垂眼瞧她,“后悔了?”

“......不是。”荷回硬着头皮道:“皇爷,咱们可否先说好,就只是摆姿势,旁的都不做......”

皇帝静静望着她。

荷回不知道提这种要求皇帝是否会感到冒犯,心中忐忑,努力调整心神,抬头与他对视。

皇帝忽然淡然一笑,问:“朕只是在教你东西,不是本该如此么,能做什么旁的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荷回闹了个大红脸,低下头去,“民女失言。”

她看了眼春宫图,率先脱鞋上榻。

在无尽的等待中,耳边传来罗汉榻微微晃动时发出的轻响。

皇帝上来了。

荷回缓缓躺下,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须臾,她感受到他身躯压上来,鼻端满是龙涎香的味道。

皇帝察觉到她身体僵硬,直挺挺躺在那儿,好似呼吸不过来。

抬眼,又见她双眼紧闭,因为紧张,长且浓的睫毛在眼下不停轻微颤动,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殷红中露出一点白,霎时惹人爱怜。

当真是被吓坏了。

皇帝抬手轻捏她的下巴,柔声道:“睁眼。”

荷回呼吸微滞,缓缓掀开眼帘。

只见皇帝整个人伏在她身体上方,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朕很可怕么?”他问。

荷回没吭声,可闪躲的表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心神。

皇帝于是起身,“既如此,便算了吧。”

眼瞧着他要走,荷回却急了,连忙起身抱住他手臂,“您别走,方才您答应过我的。”

皇帝:“可是你不喜欢。”

“......民女没有不喜欢。”荷回解释,“只是有些紧张而已,您给我些时间适应。”

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同男人做这样的事,即便是假的,也一时难以接受。

闻言,皇帝坐在那里良久,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脸,“荷回,朕不会伤害你,相信朕,嗯?”

荷回望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他这话好似有魔力般,叫她慌乱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嗯。”她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腿分开。”他的手落到她支起的膝盖上。

荷回不再像方才那般羞耻,听话照做。

皇帝重新覆上来,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

身体大咧咧地向他打开,到底有些难为情,但瞧见皇帝的动作和神情不带任何旖旎之色,荷回身体里的那股紧张也就淡了许多。

“好了。”

不过片刻,他便从她身上起来,问:“瞧明白了?”

荷回没想到第一个动作如此快,她还以为他会同那图册上画的一样吻她,谁知却没有。

非但如此,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用手指导她动作,后面更是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好似当真只是在认真教她而已,未曾有任何多余的念头。

就在她怔愣之时,皇帝提醒她,“第二页。”

“......哦,好。”荷回连忙起身,将春宫图再翻一页。

这回的画面比方才那副可要香艳许多,但神奇的是,荷回却再不像方才那般紧张,至少,在皇帝叫她侧躺下去,自己抬起上面那条腿时,她的身体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

皇帝躺在她身后,手落在她抬起那条腿的腿弯。

“松手,你不必用力。”

荷回脸红了下,将手松开,整个腿的重量落到皇帝手上。

好似还差了什么,荷回抬眼,瞧了下床头的春宫图,提醒皇帝,“......皇爷,手。”

皇帝像是才发现似的,闻言,将另一条手臂从她侧腰下穿过,手掌落到她身前。

这个时候,他的这只手掌应该在......

荷回又瞧了一眼那副画,耳朵腾的一下烧起来。

应该在她的胸脯上。

荷回呼吸微重,眼见着眼前那只手微微抬起,一颗心再次跳起来。

须臾,却见它只是稍稍往下挪动少许,

便不再动了。

没有覆上来。

荷回说不准是庆幸还是失落,望着他宽厚的掌心,垂了眼。

“皇爷。”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同他说说话。

皇帝闻言,眼底有些意外,嗯了声,“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荷回闻着从他身上飘过来的龙涎香,淡淡开口,“您的手上,好多茧子。”

皇帝:“平日里要练习拳脚、刀剑和骑射,手上就留下了这些东西,弄疼你了?”

荷回摇头。

她喜欢他手上这些轻薄的茧子,叫她总是忍不住想象,他在战场上,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一定吃了许多苦吧。”

她又想起那回替他更衣,在他身上瞧见那些刀疤,那么深,被砍中时,定然很疼。

似乎是未曾料到小姑娘忽然问起这个,皇帝不免微微一愣。

从小到大,他甚少得到别人的关心。

他是皇爷爷钦定的好圣孙,所以自小便必须要比别人做得好,读书写字、拳脚骑射,一样都不能落下,做得好是应当的,做不好,便要受罚。

在他的记忆里,父皇母后甚少因为他做好一件事而夸奖关心他,只是叫他自己分析不足,看下次能否做得更好些。

他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

后来成为太子,再后来登基称帝,他便成了这大周的天,天生来就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没人会关心天受没受过苦。

他从未想过,头回听到这话,是从怀中这个小姑娘的口中。

心里升腾起一丝陌生的暖意,将下巴抵上小姑娘的鬓角。

“嗯,应该吧,不记得了。”

荷回听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此事,心里竟升起一抹怜惜之意。

太荒谬了。

她竟会对当今天子产生这种情绪,当真是吃错药了。

抬手摸了摸他的手,指尖轻轻在他手心的那些茧子上扫过,然而不知为何,身后的皇帝忽然呼吸加重,哑声开口:“别动。”

荷回动作一顿,立即就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的不对劲。

他们如今这样的姿势,身体离得极近,稍稍有什么动静,另一个人便能很快感知到。

荷回脸色发烫,连忙将皇帝的手松开。

他怎么......

这回,她再不能像那晚那样帮他了。

“荷回。”皇帝唤她。

荷回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他叫出来,怎么就这样好听。

“嗯?”她没有跑开。

“朕想亲你。”

荷回脸红如血,他们这个姿势,他还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她怎么招架得了。

荷回侧过头,缓缓点头。

皇帝低下头去。

先是轻啄,后来变成了深吻。

荷回想,这个姿势是应该这样么?她下意识动了动,被他按住,唇落到她耳朵上去。

要了命了。

荷回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耳朵比双唇还要敏感,他这般对她,叫她的身体也好似不对劲起来。

她双眼朦胧,忽然问:“只是这样么?”

夫妻欢好,就只是这般摆着姿势而已么?

“想知道?”皇帝在她耳边开口。

荷回忽然想放肆一把,来止住她身体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痒意。

荷回伸出手,一只臂膀向后,落到皇帝脖颈上。

皇帝眸色微沉,下一刻,将彼此拉近。

荷回睁大眼睛,“......皇爷?”

明明隔着衣衫,明明他们连碰都没碰到,却叫她这样丢魂。

“瞧明白了么?”他问。

荷回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帝怕吓着她,没再继续,从身后抱着她,呼吸微沉,“......荷回。”

“嗯?”

皇帝却没再说话,只是同她静静在那里躺着。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可他们不能。

到如今这一步,已经够了,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

两个人在里头又待了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离去前,他问她,“过几日秋猎,你跟着去瞧瞧,别成日在屋里闷着,没得憋出病来。”

荷回原本想着除了学东西,平日里离皇帝远些,便道:“民女就不去了吧。”

皇帝道:“朕这一去就是快一个月,你当真不同朕一起?”

荷回讶然:“要这么久?”

皇帝点头:“秋猎不单是狩猎那么简单,更要紧的,是接见犒赏戍守边关的王公大臣,一路上在各处行宫歇脚,接见当地官员,听他们汇报朝务,花费的时间自然会久些。”

荷回听着,在心里算了算,照他这么说,他要到十一月才能回来。

到时候,他们约定的三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半。

皇帝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宫里人几乎都去,只你一个留下,有什么趣儿?”

荷回下意识问:“小爷也去?”

皇帝抿了唇角。

荷回问这话,只是惦记着李元净还要教她写字,因为照皇帝方才所说,秋猎肯定要带走大半宫人,那些读书识字的女官定然是要都跟了去的,李元净再一走,她就连个问问题的人都没了。

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跟着沉默起来。

索性皇帝并未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微微颔首:“他自然是要去的。”

荷回想了想,终究点头,“那民女也跟着去就是了。”

皇帝只觉得一口浊气憋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方才在密室里的那点缱绻全化作了虚无。

他要哄她出去,竟要用李元净做诱饵才成。

荷回见皇帝一直注视着自己,有些莫名,“皇爷?”

皇帝没吭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半晌,道:“回去吧。”

到了储秀宫,荷回仍旧在想着皇帝方才的神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好像,生气了。

是因为她问了李元净?

荷回叹口气,对自己如今同这对父子的关系,感到心烦意乱。

-

到了出发前那夜,荷回在太后宫中忙着帮她收拾箱笼。

太后心疼她,道:“叫底下人收拾便成了,你忙什么,仔细累着。”

荷回笑道:“多谢太后关心,不过是还有些小物件儿没收起来,哪里就累着了。”

太后道:“那也该坐下喝口水,今日你都在我宫里忙了一天了。”

又问:“你自己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荷回颔首:“早收拾好了,这才敢到太后您这儿来,不然倒没的给您添乱不是?”

太后指着她笑:“你这孩子,如今一张嘴是越发会讨人喜欢了。”

跟她才进宫来时,当真是大不相同。

那时,她当真是个乡下丫头,笨嘴拙舌的,老实得过分,如今再瞧,却发现已经不知何时出落成大姑娘了,举止神态间竟比皇帝的那些后妃不逞多让,甚至还要更娴雅些。

她是从何时变化这么大的?

好似......是从皇帝回銮后?

正恍惚间,忽见荷回放下东西过来,好似有话要说。

太后抬手,叫殿里的宫人出去。

“好孩子,何事?”

荷回有些难以启齿。

方才,她忽然想起春宫图一事,想着既然要出去,在外头多有不便,便想求太后好歹宽限些日子,等回来再说。

“......太后可否将考试推迟些?”

太后一头雾水:“考试,什么考试?”

荷回便道:“......就是那春宫图。”

太后狐疑道:“好孩子,你糊涂了,这东西哪里有什么考试?谁告诉你的?”

闻言,荷回呆愣住,心头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