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言靠在床上, 一手玩着个黄金桃子,一手拿手机,优哉游哉地说:“你没问题吧?还帮你?容妄之醒了, 我巴着他都来不及, 有空理你?”
项景洲原本还强压着焦灼的语气,装出副深情款款样,听到这话,不禁装都装不下去,急道:“言言,我知道,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前段时间没怎么联系你,那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在努力啊。言言,你是生我的气了吗?你不要怪我, 我想的从来都是赚够了钱,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啊!”
程乐言:“容妄之比你长得帅,比你有钱,我还正大光明和你在一起, 我图什么啊?”
项景洲:“言言你这是在说气话!”
程乐言:“你不是拿到钱了吗, 飞黄腾达了吗,还给我打电话干嘛。你不知道我在容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被挤兑得多惨。容妄之他妈看不上我,想把我赶出门,我在容家受尽白眼, 他们吃澳龙都给我最小的好吗。”
项景洲:你踏马还有澳龙吃!
不过原本心都吊起来了,这么一听,又觉得, 有戏。
他赶紧拿出了十分的精神,各种哄了半天,终于勉勉强强地哄好了一点,结果就听着程乐言来了一句:“你打自己一耳光,我就原谅你。”
项景洲:……我踏马的。
左手打右手。
程乐言:“什么啊,你是不是拍手呢,还骗我,你当我傻啊。”
项景洲牙都要咬碎了,拼命给自己心理建设,后来就真的用力打了自己一耳光。
程乐言就:“哈哈哈,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真打啊。”
项景洲:…………
真的想发飙,对方下一句就轻飘飘地来了:“哥,你让我帮你最后一件事,什么啊?听听呗。”
项景洲深吸口气,毫不犹豫:“言言,明天下午来我公司,有些文件要你签。”
程乐言:“什么文件?卖了我啊?”
项景洲:“怎么会。这公司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现在是时候转给你了。”
真正说出这句话后,此前所有的焦躁和不安,反而散去。
这段时间,项景洲的人生恍如过山车。
上次容二叔的宴会上,容妈妈做局,容礼之推动,这人入了容志显的眼,容志显想要给他那小破公司投资。
但容志显整天还要忙着花天酒地,这件事是容志显一个心腹在跟进。
那位心腹始终不冷不热,项景洲使了浑身解数,对方后来才勉强说,感觉项景洲公司竞争力一般,财务评估不行,但如果自带一份大额应收账款,再来份供货商年单合约,那问题不大。
项景洲都无语了,心想这特么还用你说!我还不知道吗!结果那位心腹给他指了条路。
很快,项景洲伪造了一份1000万的应收账款,和一份过千万的外贸年单合约。
本以为稳了,结果中间容妄之突然醒来,容志显那边一片兵荒马乱,顾不上他。
项景洲急得没办法,又想起了程乐言,甚至还跑医院想看看对方,但被容妄之的保镖拖走。后来更是想靠近程乐言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说那几天,项景洲恍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却没想到,一切突然峰回路转,顺利得简直难以想象:他成功拿到了容志显的投资,金额高达3000万,其中1500万用于购买他手中部分股份,1500万用于公司运营和业务拓展。
相当于成功套现1500万。
项景洲,终于,发 达了。
甚至容志显那边打钱都很利索,他意想不到的利索。钱到账的那一刻,他反复刷新手机银行,去看余额,十几分钟之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
他发达了。
一切顺利的不真实,让他有种恍如隔世感。
此前所感受到的煎熬、压力、挫折和屈辱,在这刻全部烟消云散,化成了极致的自大和激动。他只想把过去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出来,第一件事是约了个他一直试图勾搭、但对他爱理不理的小男生,带着对方去商城大买特买各种装逼,又去提了辆车。
他收获了对方崇拜的眼神、热烈的追捧和各种“项哥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等贴心话语,非常飘飘然且膨胀,之后很自然地打算去酒店。
但这样得意的时刻只持续了三个小时。三小时后,他从天堂跌落到地狱。
一份文件送到他手里,里面是他伪造应收账款和年单合约的全部证据,看下来清晰明了。
他慌忙想要联系那位“心腹”,对方却是矢口否认,拒不承认其中有自己引导,反咬一口让项景洲去自首。
项景洲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找他谈事,是约去洗桑拿的,压根没有留下录音的机会。
他被下套了。
虚构交易骗取融资已经构成合同诈骗罪,刑期5年起,更何况他的钱刚刚到手,他的未来刚刚开始,他怎么容许自己从一个商界崭露头角的天之骄子,重新跌落回泥坑里?
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在背后搞他的人是谁!!
那小男生还在浴室里洗澡,项景洲全身都抖如筛糠,衬衫背后已经湿透,哪有心思想别的。
这时偏偏容志显的儿子容礼之又打来电话,表示他爸让他管这个小公司,财务团队对其中一些内容有疑虑,要找项景洲面谈。
他怎么可能去面谈!?
项景洲焦头烂额。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显示为境外的号码打了过来。
对方说得直接,表示容妄之醒了,容妈妈想把程乐言赶出家门,但对方毕竟冲喜有功,她不想明面上做的太过分。只要项景洲把程乐言拖下水,他伪造款项的事就此揭过,还会帮他搞定容礼之。
项景洲这才想通了关节。
容家大房想搞程乐言,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他打电话给公司的兼职法务,问了些事。那人也是他朋友,认识很久了,聊完后还问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说自己有特殊门路,可以送他出国躲一躲。
项景洲面临抉择:是真的带着这1500万出国,还是留在这里,帮容妈妈搞走程乐言,然后让自己的公司继续下去呢?
他抽了一根烟,犹豫了五分钟。
……不对,他其实都没有犹豫,当时只是莫名其妙地抽了一根烟。
然后就拨出了给程乐言的电话。这就是程乐言今天接到这通电话的始末。
听程乐言电话里说“容妈妈要把他赶出家门云云”,项景洲更是确定自己想的没错。
他对程乐言自然不会说得很清楚,只说:“言言,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赚的每一分钱,都是给你的。你之前给了转了那么多钱,都是为了我们的公司。这公司本来就有你的一半。言言,现在我拿到融资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程乐言:“哇,还有这么好的事?”
项景洲:“当然!就是我之前为了公司发展贷过些款,现在和银行那边还在搞,中间有点问题。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件事。我们签订一份股份代持协议,好吗?这件事情我会安排,你只需要签字证明就好。这样,我就算作公司的显名股东,你算隐名股东,你过去给我转的所有的钱,都会算作对公司出资凭证。”
程乐言:“过去?”
项景洲:“对,这份股份代持协议需要签订在一年前。”
程乐言:“啊?这怎么搞啊?穿越去签?”
项景洲:“我会安排,这些我都会安排。言言你只需要签字就好。言言,你不相信我吗?我只是想把你应得的一切,全都还给你啊。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就去结婚,好不好?”
程乐言:“哎呀我也不知道,哥,我当然都相信你,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呀,好麻烦哦。我还得带儿子呢。”
项景洲:……都踏马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提带儿子的事了!!
他几乎就要抓狂,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都说出了口,各种地哄,后来就听程乐言打了个哈欠,说:“好嘛。”
项景洲也说不清楚,但他这个时候突然觉得心痛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给程乐言读诗的样子。
他其实……他好像……
他也是曾经喜欢过这个人的吧。
但什么都比不过自己的未来。
他说:“明天下午三点,你过来我这里签订协议,好吗?”
程乐言:“可以哦。反正就是签字是吧。那我过去。”
项景洲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现在哪有闲心去管那个约来的小男生,他赶紧回公司,开始着手准备。
如今他套现已经到手,只需要将“股份代持协议”伪造到一年前,同时把一些其他的授权文件混在其中,哄着程乐言签字,再毁灭掉一些证据,就可以把伪造账款合约的事推到程乐言身上。
这样,他再报警追究程乐言的法律责任,最后程乐言只会坐牢收场。真正的证据握在容妈妈手里,对方巴不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把程乐言踢出门,根本不可能插手。容志显的融资在这里属于“善意第三人”,追究的责任都是程乐言的,融资已经到账,他还有程乐言的授权书,一切都有回转余地。
他安慰自己:这不怪他,这是容家要搞程乐言,跟他无关。他是被连累的。
再说,程乐言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了啊!
等他坐牢出来了,自己也不会不管他的。
虽然不能真的和他结婚,到时候给他几个钱,让他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项景洲越想,越是坦然。
然而还在公司里伪造证据呢,刚弄好,程乐言电话又过来了:“哥,烦死了,容妄之知道了我之前给你转钱的事,说我花钱养小三,现在要去法院告我们呢。我跟他之前不是领证了吗,婚姻续存期间花的钱,好像他真的去告的话,他能追回一半啊?这怎么办,你懂法吗?”
项景洲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先哄着道:“你不用管这事,明天直接来签字就好。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程乐言:“那他不让我出门啊。要不就先这样吧,哥你找个别人给你签字得了。诶,我儿子又在叫我了,挂了啊。”
项景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赶紧说:“别挂电话!言言,这样,你跟他说,你转的钱是给公司的投资,不是什么花钱养小三。你说你就是公司的隐名股东。”
程乐言:“哦。”
过了一会儿,又打电话来了:“哥,他不信。你拿到套现的钱了是吗?你转我嘛,你转我他就信了,也不会跟我闹。”
项景洲:“……言言,那是1500万,不是1500块,转账需要和银行预约,也需要时间。明天你先来,你签了协议,之后我们去银行办理,好吗?”
程乐言:“不是,哥,我之前那么多钱都转给你了,你还信不着我吗。先转过来,容妄之那边没问题了我再转回去给你呗。你担心手续费啊?算我的。”
项景洲:“可是——”
程乐言:“要不还是算了,好麻烦。我好困啊,还想睡午觉呢。”
项景洲脑子都嗡嗡的。
后来他说:“钱转给你,你能搞定容妄之,明天下午来签字?”
程乐言:“当然。你还以为人家在意你这点小钱吗。他要什么没有。”
项景洲:“他为什么这么关注你的事?”
程乐言:“我感觉他对我有点意思呗。”
听到这话,项景洲之前的一些疑虑也得到了解释:容妈妈想搞走程乐言,为什么还要迂回地通过自己,原来是因为容妄之。
他再无怀疑,道:“明天。明天中午之前,我转给你。你搞定他,来我办公室签字。”
程乐言:“行吧。”
项景洲赶紧去了银行预约。第二天上午,款项汇出。
他给程乐言说,程乐言回了个“好的”。
项景洲:“我们下午见?”
程乐言:“我们下午见。”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两点钟时,他等待的已是坐立不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
他相信程乐言爱他,当然相信,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相信”从何而来,好像是刻印在他脑海中的一种思想钢印,让他就是相信,就是笃定。
他毫不怀疑程乐言会把那1500万再转回给他,毕竟从前对方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自己到底是在不安些什么呢?
两点半,程乐言给他发微信,说出门了。
三点钟,程乐言没有来。
三点十分,还是没来。
他打去电话,发现自己已被拉黑。
项景洲脑子嗡一声响。
怎么回事?是容妄之吗,是容妄之又把程乐言扣下了?
他要怎么办?
这时他接到律师电话,对方急匆匆地说,收到了一些记录,是项景洲公司这些年间各种偷税漏税、规避出口管制等违法行为的证明:“搞什么啊,项总,这都是真的假的!?你会坐牢的啊,刑期都是十年起步!”
项景洲拿着电话沉默地站在原地。
一切都乱成一团。他以为他从天堂跌落地狱,然后发现,他跌落的其实是更深一层的地狱。
他继续想去找程乐言,对方全网将他拉黑,他找不到。
他想联系容妈妈,更是找不到。
他想找的所有的人,他都找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能坐牢,绝对不可以坐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赶在一切之前,离开这里。
他最后咬了咬牙,道:“你之前说有特殊门路出去躲一躲,怎么躲?”
对方道:“200万,我给你安排。”
第二天的晚上,项景洲上了那条对方给他安排好的船。
天空飘着细细的小雨。他不断地想,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可以的,他一定还会回来,回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一切。一定。
船慢慢驶离。
正在这时,感受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回头,然后看到了码头上的一个人。
穿着件黑色的风衣,背后有人为他撑一把伞,那人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
有点熟悉。他好像见过,但一时想不起。
是谁呢?
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加浓重。
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那边,一个听着甚至还有点愉悦的男声传出。
他说:“我来送一程。走好。”
项景洲:“你他妈是谁啊你!?”
那人语调轻快道:“乐言的老公。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在你做了所有的一切之后,我会放你就这么离开吧?我看起来像什么?慈善家?”
各种蛛丝马迹突然连在一起。直到这刻,项景洲才意识到,这一切的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安排好的,都是安排好的……
让他从天堂跌落地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逃生却是置之死地,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不能上这条船。
不能上这条船!!!
他下意识就四面望去,夜晚的海面波涛汹涌,好像能吞噬一切。他真的,还有路可逃吗?
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手机,不断哀求着,几乎是口不择言:“我求你,我求你了,你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还有钱,我还有用,是为了言言吗,你想要言言是吗,我给你啊!我不会跟你抢言言,我再也不会联系他……”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没挂电话,项景洲说了很多很多,后来突然懂了:没用的,那人没挂电话,只是在听他的恐惧和绝望。
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他大吼一声摔了手机,跑到前面去抢船长手里的方向盘。
有水手在他后面敲了他一下。
终于,一切归于黑暗。
……
容妄之心情很好。
到家了,就看到一楼大厅里,程乐言正在开派对。
对,派对。邀请了诸位帮佣保镖大哥大姐一起参加,程乐言超级大方地每人封了红包。
当初张妈的事件之后,容妈妈换掉了这里几乎所有的阿姨;待容妄之醒来,又把全部的保镖换了一遍。现在基本都算自己人了,收了红包的大家都是喜气洋洋,派对氛围非常热烈。
见容妄之进门,程乐言火速奔了过去:“老公回来啦,老公工作了一天辛苦了,来来来我帮你拿衣服。这里是热毛巾,来擦擦脸。老公渴吗?要不要喝点小酒?老公累吗?要不要给你双击?”
超殷勤地帮容妄之脱大衣,然后各种嘘寒问暖。
容妄之望着他道:“老公不渴也不累。发出去了多少钱?老公补给你。这是什么派对?”
程乐言:“讨债成功派对!耶!!我靠我之前想到我有那么多钱没要回来,简直要夜不能寐,觉都睡不着,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啊!现在钱终于要回来了,我太开心了哈哈哈!”
又道:“咦,老公你心情也不错呀?”
容妄之:“不错。不对,很好。”
程乐言:“干什么了心情这么好?”
容妄之:“我去了海边。”
他说的坦然,眸子里也是不遮不掩。
程乐言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容妄之干嘛去了。
这人下了钩,还是各种的钩,等项景洲咬哪个。结果渣男硬是咬了最惨的那个。
认真地说,程乐言其实觉得钱更重要,要回来就好,那位垃圾怎么回事,他懒得多管。
但他真没想到容妄之居然会自己跑去海边。
所以容老板其实是愉悦犯那挂的吗?
这些天的相处,慢慢也能习惯了对方的短头发的样子。
本来觉得容妄之看起来就是侵略性极强,甚至有点控制狂的性格,有时候他的眼神根本就让人受不了,只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的,都做好了对方会不会有什么过界行为的准备。
比如哪天容老板突然搞了个黄金大房子给他说“乐言你喜欢的吧你喜欢住在这里的吧”,程乐言都觉得好符合对方人设。
但其实没有,都没有,人家容老板挺好的。
基本不怎么管他,只一味打钱。
总之真的是直到这一刻,听到“海边”,程乐言才想,原来容老板这么烦项渣渣啊,之前他都没发现。
程乐言抱着他的大衣,他身上还有一种凛冽的气息。
他说:“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去海边。挺好的,想去就去呗,下次也再去嘛。”
想了想又道:“见者有份,谢谢容老板帮我讨债,钱分你一半。”
容妄之就勾了勾唇:“这么好。”手又轻轻摸了摸对方头毛。
程乐言现在不会躲了。
后来他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手挪开。
“不用分。都是你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