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刻字

26.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新春一场雪下了足有两日,第三日才把各处城门的道路清干净。方负雪为此还专门问过意书:“快速融化这冰雪,姑娘可有偏方?”

“有倒是有,只是太贵重了。”意书裹在披风里,双手揣入口袋内,“殿下要是舍得,就拿出盐来洒在积雪道路上,保准不到半日便化了。”

就算是方负雪身为根正苗红的皇家子弟,也不敢洒盐来化雪:“那还是算了,本王多加人手,去帮父皇的忙,早日把路铲开。”

意书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到了道路完全清干净,只剩下房檐与枝头上还有积雪时,府上的大夫才肯让她出门。刚能走动,她便去找方负雪,询问年前几项大事现在都处理的如何了。

她进门时,方负雪冲她摇了摇手中的茶罐:“你来的正好,上次带你去的那山上面的高人,给我回了个礼。这是上好的小青柑,里面是熟普洱,过来尝尝。”

意书欣然点点头,她本身不喜喝茶,事实上更喜欢奶茶果茶。只是来到书中之后,意书喝得最多便是中药,与之相比茶叶显得可口多了。

“我知道你来是为什么,”方负雪看着下人端上茶、关门出去后才说道,“皇兄的人接管府上一并事务已有十天,无任何假公济私。昨日几位大人同我讨论了一下,还给了我几个问题。”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份折页贴,递到意书眼前:“姑娘说的对,我们的对手确实扎根很深,兴许在我出生之前便计划好了一切。”

意书眉头微蹙,展开一看。上面详述方负雪这几年以来,每次回到皇城都遇到的意外事故。这些事都不算大,甚至有几样根本上不得台面。例如突然被人撞进河里等等这种后宫勾心斗角似的手段。

只是这些意外发生的时间都在方负雪回城后不久,且这些始作俑者都能靠近二皇子身边。意书指着其中一件,忍着笑意问道:“被野猫挠了一下,你也写上去?”

方负雪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很喜欢猫。”

“母后喜欢,”他补充了一句,“三弟四弟也很喜欢。”

意书了然地点点头,他后妈一家都喜欢猫,方负雪自然同皇后拧巴着,以此来记住自己并非是皇后亲生。

“看着都是小事,”意书把自己的总结讲了出来,“可实际上,能办到这些事情的人都是知道殿下行踪,且对殿下的日常很熟悉的人。除了齐王府,殿下有查过自己的手下吗?”

虽说方负雪治兵有方,纪律严明到就算齐王殿下本人去大门口随地大小便,守门人都目不斜视接着站岗,但意书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上一句

看来方负雪出生就自带仇恨值,朝堂风云变幻,不知道下一道雷会劈在谁身上,方负雪天天打着伞戴着护目镜,对政事不闻不问,也还是难逃被人盯上。

意书心里再次冒出和上次一样的困惑:为什么会有人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加害一个皇子?

难不成太常太卜在方负雪没出生之前发现他八字太过凶恶,告诉了周围人,那些人便为了天下太平想弄死他?

意书越想越糊涂,秉承着这个时代的原则——人人都信点这种鬼话,她便问道:“殿下的生辰八字,不会……”

“那倒没有,”方负雪道,“那确实没有。我是瑞雪兆丰年,四月飘雪,以为罕见。父皇高兴得要命,并没有其他说法。”

意书点了点头,又开始回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方负雪生前的信息。

她猛地想到这位殿下的神秘生母,妙贵妃。

这个女人入宫之前,是江湖久负盛名的棋圣之女,入宫之后生下皇子,可死后不久却连个碑位也没有。

莫不是问题出在这上面,意书怎么也问不出口,她总不能对方负雪说:殿下,你亲妈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坟头。

方负雪见她久久没有动静,便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皇兄之言,是让我把这些人的来路全都揪出来,连根拔起;府上现有的这些,分批处理,情节严重的要有牢狱之灾,情节较轻的,就给他们钱让他们回家,从此不能再进到京城来。”

意书觉得有理:“殿下可会照做?”

“瞧你讲得,”方负雪笑道,“难到在姑娘眼里,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

他好像并未把刚才意书的反应放在心上,接着说了下去:“情节严重者,譬如传递府上重要消息给外面,以及伪造王印、想要谋害本王的人,按照律法处理;那些并未有过动静的暗桩,分批逐出,再招新人。”

意书眨了眨眼,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殿下,初桃现在何处?”

她说出口后便知道不妥,只是覆水难收。

初桃所做之事,不是她一句话就能赦免的。况且当时,这丫鬟想要行刺之人是她,而不是方负雪。

方负雪在她的身后,一只胳膊紧紧揽住意书的腰,轻而易举把意书抱了起来,而后右手长剑向前,为她抵御下所有的攻击。

意书站起身来,行礼道:“我……十分抱歉,殿下接着往下讲就好。”

“初桃在府上待了十余年,”方负雪放低声音,“是对手重要且关键的一员,我活了十九年,尚未察觉有人在暗中想置我于死地,现如今终于揪出敌人的一点端倪和线索,本王怎么处置,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意书乖顺地点了点头,她又想起年前,方负雪给她出的那道难题。

她先是欢喜,方负雪没有因为洛川水的“丢失”而怀疑她,而后又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试探。

试探的目的未知,但是方负雪显然忌惮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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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书上一次去城隍庙,是同青杏和初桃两个丫鬟。这一次孤身前往,她对府上说想出门散心,顺便逛逛市集,买些府上没有的东西来。

大夫一听甚是不愿意:“这是齐王府,二皇子的住处,姑娘要星星都能要得到,还上市集买什么?”

“我要星星,殿下可没那么本事给我摘下来。”意书跟他拌嘴,可怜兮兮地替自己求情,“我已经好很多了,三日没咳嗽,一整天都不头晕了。您就让我去嘛。”

还有,她在心里吐槽。距离地球最近的卫星是月球,平均距离有三十八万四千四百公里,方负雪还真没那个能耐给我把星星摘下来。

意书好一顿磨蹭才成功出府,她走到朱雀大街,招手叫了辆马车,赶往城隍庙去。

从她上车的不远处,方负雪和池见星在茶楼窗槅下探出头来,前者轻轻皱了皱眉:“池大哥,你有没有觉得,意书好像有点怕我。”

池见星兴味索然,用茶勺柄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茶叶:“我倒觉得,是殿下有点怕意书姑娘。”

方负雪骤然收回目光,有些不满地看着池见星:“我怕她干什么,我又不是打不过她。年前我带她去扶苏先生的悬崖下玩,还得我背着她上去。”

“所以才说你怕她嘛。”池见星一口饮尽茶水,咂了咂舌,挥了挥胳膊叫道,“小二,给我来二两烧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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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前灯笼摇曳,道士们在台阶下搭了一只木桌,桌上摆满红色纸笺,铺成一片喜庆之色。

前来烧香祈福的百姓进进出出,千万缕红丝飘逸,树上系了满枝头的祈福红绸。意书走在人流里,迎着寒风却没有冷意。

年尾的皇城仍旧沉浸在阖家团圆的幸福氛围当中。意书绕过许愿树,来到庙后面,她经过了上次偷窥中书舍人元半琼的水池。当年来时池中水清澈见底,现如今结了一层厚冰,些许残雪还覆盖在冰上。

她上次拿着腰牌来查齐王府的名册,是明察。这次想不动声色,再从这里发现点妙贵妃的痕迹,难度就大上许多。

意书住在齐王府上也算是半个主子,平日穿金戴银,同那些贵人无异。她便跟着不知道哪位大人的夫人身后,一并进了上次来过的放海灯的屋内。

那些海灯有大有小,旁边写着某某王妃或者某某夫人为自家祈福,底下还各有一小段祝词。各个王府的海灯都在同一侧,一溜下去数齐王府的最小,意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负雪对这种事情实在是不上心。毕竟他是个实打实的实业家,火烧连营靠天气,鼓舞士气靠将领,打赢胜仗靠谋略。往城隍庙点上再贵的海灯,供奉再贵的檀香,也不如带着胜利的喜讯班师回营。

意书走到齐王府那盏海灯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和旁边的海灯对比了一下,除了刻的字不同,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把手处有机关。】系统突然开口。

海灯并没有把手,只有一处类似发条的东西,用来让香油注入,点燃里面的酒精灯。意书拿出一条丝帕,裹住那发条一样的开关,摸索到上面有几个字。

“我不认识,”意书请求场外援助,“这上面写的什么?”

【写的是骊珠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支持偶捏该!

浮生只合尊前老出自:《虞美人.寄公度》舒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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