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骊珠楼彻夜灯火通明。
意书没觉得热,可她一直在出汗。
她已经快撑不住自己手腕上的力气了,意书全力克制自己的手腕不要颤抖。她用刀怼着南画萤的脖子,那位公主面如冰霜,眼眸中怒气不可掩饰。意书觉得自己嘴唇干涩,但她不敢抿。
她怕自己稍有动作,这股子气势便塌了下去。
方负雪也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坐在一旁一时间没想出个缓解气氛的话来。
南画萤倒成了最先接受这个变故的人。这位美人上一秒还怒气冲冲,恨不能把意书碎尸万段,洗下一秒便盈盈一笑。:“我就知道齐王殿下身边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这位毫无武功的姑娘也不例外。”
意书在心里冷笑,我不光不会武功,我现在这个身子连八百米都跑不下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姑娘何必介意,”南画萤语气温柔,“二位随我来吧。”
这话一出,意书才放下短刀。方负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公主殿下知道本王是来干什么的。若不是去带我们看那屏风,那就算了。”
“我这信物有的是,为何齐王殿下非要执着于那屏风呢。”南画萤有些无奈道,“我今日给殿下一样独特的物件,来年殿下起兵,让人捎着送来不也是一样?”
“哪里一样,”方负雪并不上当,“殿下的东西有些是殿下的,有些是南画萤的。若是给了我一件属于公主的东西,我带回去被父皇和皇长兄发现,岂不是遭殃了。我若拿着屏风走,便无人起疑。”
意书见状,也跟着道:“难不成公主的身份人尽皆知,没必要掩人耳目了?”
南画萤双眉倒竖:“你是哪来的,跟着插什么嘴?”
“我是刚才差点要了你的命的人。”意书冷漠道。她心中对这位美人毫无好感,南画萤的脾气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上一秒要刀人,下一秒便给他们沏茶,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茶叶摆在桌上,意书碰都不敢碰,方负雪居然端起来就喝。
回头给二皇子整点药,毒晕了卷银子跑。意书暗戳戳地想。
她美好的愿景不出一秒便被系统打破了,系统在她脑子里开始催命:【检测到剩余生命值有波动,目前寿命时长为,一炷香。】
这话刚落,南画萤便好死不死点燃了一炷短香,轻轻瞥了意书一眼:“你冒冒失失闯进来干什么,我和齐王殿下讲话,跟你有何干系?”
她这句说出来,就像是两个顶级大佬对线,一旁的小喽啰上赶着呐喊助威,却被对方抓住破绽一通贬低身价。
奈何意书不觉得自己身价低,什么公主过个几千年都是旧时代产物。她冷着脸回道:“我自敢深夜一人前来,定是有所准备,殿下不要太掉以轻心。”
她感觉方负雪向她这边靠了靠,声音低沉:“意书姑娘,这笔账本王回去再跟你算。”
意书无暇顾及,眼看那支短香要烧到末尾,她又接着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若不这样,我们从骊珠楼拿走一样能够代表这栋建筑的物件,就当做是殿下给我们皇子的礼物;来日求助殿下时,就用那个作为信物。这样一来,殿下不必给出屏风,齐王也不用担忧日后的事情。”
眼看着香火已然烧到底部,星点火光散发着最后的淡淡烟气。系统终于在她的脑内博报道:【检测到剩余生命值有波动,目前寿命时长为:七天】。
她慢慢地长舒一口气,像是才召回自己全身的部件。意书察觉到自己双手发冷,脸上火烧一般,刚才那一炷香的倒计时太过恐怖,现在已经过去她还在后怕。
南画萤仍旧一副不信任他们的样子,鉴于系统已经给出了生命奖励,意书倒是放松下来。方负雪也跟着她这话往下说道:“骊珠楼千百珍宝,本王不缺钱财,殿下挑选个自己不常用、但较为人知的东西给我就好。殿下若是同意,我现在就带人上来,把那条青金叠尾鱼给您送上。”
意书很想知道这个什么青金鱼好不好吃,烤后能有多少肉。但是现在沉默是金最好,她便不说话,等着这二位交流完毕。
“不必了。我信得过齐王殿下。”南画萤向阁窗阳台望了一眼,“二位还是早去早回,离开的时候,从鹤云腾雾处那件东西走就好。”
说完这话她便站了起来,向对面的两个人行了个礼,意书赶紧站起来还礼。而后似一团烟霞般离开了凉夜阁。
阁中只剩下方负雪和意书两人,二皇子似笑非笑转过脸来,好以整暇看着她:“说说吧,你今天为什么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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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等下。”意书连忙自救道,“你知道那鹤云腾雾处是哪里吗?”
方负雪轻轻皱眉,环顾四周,而后摇摇头:“不清楚,”他顿了顿,“但本王可以找。”
“南画萤不会放任你在她的地盘乱翻东西。”意书给他分析道,“况且有我在,你不用找,我能过目不忘。”
方负雪站起身来,从头至尾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意书没有丝毫紧张,一副你要看便看,反正我长得好看的样子。
“你为什么跟着我?”他突然发问。
意书耸了耸肩:“你有钱,我跟你混。”而后伸出一只手,笑道,“给我三百两银子,我马上带你去那谜语公主说的地方。”
她一脸小得意看着方负雪从腰包里抽出来一张金叶子:“我没零钱。”
她还等着方负雪大手一挥来一句不用找,谁承想齐王殿下只是瞅了她一眼:“本王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男人真无趣啊,意书领着他走出凉夜阁,往楼下去,走到一半意书突然回头道:“我刚才上来,是因为跟这楼里的姑娘说我丢了一支金钗,你欠我一块金子,记得还。”
方负雪赶羊似的不耐烦道:“还还还,赶紧带路。”
意书这才彻底展开笑颜,听着系统播报任务完成,她加快了下楼的脚步,带着方负雪来到二楼廊厅。
这里同四层无异,方负雪到处也找不见那鹤云腾雾处,不知这东西是幅画还是布景。意书只管站在那里,向着墙上的器乐柜扬了扬下巴。
方负雪带着疑惑看去,扫了一遍后恍然大悟。
那些乐器中还挂着几样楼里姑娘们的私人用物,例如丝巾、香囊还有雨伞。有把罗伞十分低调地挂在墙上,隐约可见鹤唳穿云之团。方负雪前去取下,打开后发现那淡紫与白相间的颜色居然变得半透明起来,像是将流水固定住上色作画制成。他贵为皇子,一时竟不知道这伞是何等材质做成。
“洛川水。”意书轻声道,“骊珠楼总讲南画萤姿态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我今晚被她惹急了,没注意到什么姿态。南画萤给自己贴标签,说自己是洛神转世,随身携带洛川水,芳泽无加,铅华不御。”
“其实都是骗人的,对吧。”方负雪说道,“所谓洛神水就是这把罗伞,不知用何手段做成半透的样子,打开后好似水帘凝结于伞骨,瑕疵处是如白絮般的裂纹,让画师在此基础之上画上仙鹤。”
跟鹤云腾雾处简直毫无关系,南画萤编谜语的能力还真是一流。若不是意书真的能过目不忘,找出这一路只有这一点和仙鹤有关的东西,兴许方负雪真的要带人把骊珠楼翻个底朝天。
“你怎么知道这是洛神水的?”方负雪确实很疑惑。
他转过身,意书快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底下贴着标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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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骊珠楼时,整个碧云洲都已经安静下来。
夏蝉趁着最后一点燥热扯着嗓子叫,道路两旁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从低矮的酒舍里隐隐传出划拳猜酒的声音。
方负雪大步走在前面,一手拽着意书的袖边嘱咐道:“日后不要这样出来。夜又深,人又少。碧云洲传统是热闹到午夜,等回了皇都,断不可这样乱来。”
“你要带我回皇都?”意书问道。
她感觉方负雪拽着她袖子的手似是要松开,但没有完全撒手:“看你。”
“你别紧张,”意书难得想宽慰他两句,“只是我身体实在不好,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带着我恐生麻烦。”
“你今夜就是麻烦!”方负雪稍稍提高声音,“你见了她没多久,便知道她是宫墙里出来的。从这地方走出来的有几个善茬,这还不跑,还要拿着把小短刀和人家鼻子对鼻子。”
意书听他这样讲,反倒笑了起来:“殿下不也是宫墙里出来的?”
“她又不会真的害我。”意书拖长了声音道,“殿下都明说了我是殿下的人,南画萤便不会动手。亮把刀想试试我胆识,属下要是退却了,岂不丢殿下的脸?”
她站在微光下对着方负雪微笑,明眸善睐,比身后那小池塘里的亭亭绿荷还要清爽上几度。
方负雪的表情并不轻松。
他们就维持着这尴尬的沉默走到客栈前,方负雪开门让她先进,而后还是如住店时一般,不再看意书一眼直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意书有点头痛,转身去了自己那间屋子,她拉开门。窗子还是如她走时那样大开,倾泻了半张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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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若惊鸿、芳泽无加等皆出自曹植/《洛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