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异

寂静的走廊传出一声巨响。

虞初很庆幸这一层没什么人,要不然很有可能被工作人员当成骚扰贵宾的疯婆子,直接被安保拖走。

她草拟了一大段骂骆承的话,看目前的情况,他肯定是忘记了和岑霄说。

刚准备发过去时又忽然想到,岑总应该不会想被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而且比她更难为情地应该是房间里的人,默默又把OA对话框里的文字都删除了。

但也不能现在就走,走就证明她什么都看到了,更心虚。

虞初抚了抚心口,告诉自己镇定下来。

干什么了啦,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属于“临危受命”,还特意敲门了,谁能想到骆承那个死小子办事这么不靠谱……反正怪星星怪月亮怪出门没有看黄历,都怪不到她自己头上。

更何况,她一点都不亏。

大饱眼福啊。

虞初迅速安抚好自己,继续站在门口等岑霄。

和她想得有点出入,不到五分钟,门就再次被打开。

浴袍当然是不可能再穿了,岑霄换了一套衣服,白色卫衣搭黑色外套,以及黑色工装裤,全都是长款,把身体遮了个严严实实,丝毫不透风。

友情提醒,现在外面28度,到中午太阳只会更毒。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虞初觉得真无语,把她当采花贼防啊这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就算平常看再多擦边男,也不可能直接就对他下手吧。

谁稀得看一样,又不是她主动的,现在搞得好像她成了耍流氓的那个人。

于是,虞初站在门口没动,只是拎起手上的咖啡,笑嘻嘻地说:“岑总,我来给您送咖啡,骆助生病了。”

岑霄轻飘飘地“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她,转身走回了卧室,“骆承和我说过了,今天就麻烦你了。”

他没有看清不知道,虞初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刘海凌乱戳到眉毛上,几滴水顺势落到鼻头、脸颊……是因为洗澡,还是刚才发生的事?

总之他的脸上晕出一团浅粉色。

真有那么害羞吗?

岑霄自顾自走到房间,没敢和她对上视线。

几分钟前,门被他关上的那瞬间,她瞪大的杏眼和错愕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仅看到了,还看得非常清楚。

这让岑霄觉得有些难办,她的表情要是不那么直白,他都可以骗自己,她没看到。

天知道他关了门之后喝了多少杯水,才把心头怪异的感觉压下去。不是没有在旁人面前半裸上身出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特别不一样。

唯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才能揭过这件事。

双方都不提起,就是成年人最大的默契。

打开门之前,他很担心对方直接被吓跑了,如果是这样接下来就会更难办,意味着这事给双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太影响工作。

很不专业。

幸好,开门之后岑霄发现,他需要的那份默契对方也迅速get到了,没有逃跑,没有慌乱,神色也非常自然,倒显得他想太多。

*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岑霄的电脑,打开的状态,屏幕是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虞初东张西望,环视周围环境一圈。

她也不是想偷窥老板的隐私又或是商业机密,但是人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会疯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现在,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乱瞟的眼睛。

岑霄压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进去房间就半天不出来。衣服明明都穿好了,还那么严实,难不成还想裹件羽绒服?

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过分!

虞初觉得双方在这种状态下都很难再聊工作,还是俩人独处的环境,太尴尬了,于是打算开溜。

她把咖啡放到茶几上,朝里屋喊了句,“岑总,我把咖啡给您放桌上了,您今天的行程是中午十二点和关导有个饭局,现在还早。”

卧室。

岑霄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件整理,放到衣柜里。实际上昨晚酒店的工作人员就帮他把衣服都挂整齐了,只是刚才他实在没事做,把“无辜”的它们收到行李箱里,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拿了出来。

他知道有病,但不找点什么事情做他会憋死。

岑霄听到客厅的声音,言下之意便是要走了。

他捏了下喉咙,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好,知道了。”

虞初迫不及待想溜,“那我就先回房间了,有事您随时叫我。”

“等等。”

随即,岑霄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在距离她十米远的位置上站定,“待会不用叫车,剧组会派车来接我们,联系方式在行程表里。”

虞初微微躬身,客气道:“好的岑总,我走了。”

转身的时候,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压根没想到这点好吧,更何况他坐的什么车?打一次车就要几百块了,她才不垫这个钱呢。

她只是一生讨厌报销贴票的打工人罢了。

而且,站那么远说话,不会是怕她扑过去吧?

哼,她倒要看看今天这一整天都和自己待在一起,他到底要怎么防?

*

回到房间,虞初先给骆承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好点没,那边很快回过来,说吃了药有点困,她就没打扰病号休息。

虞初翻出岑霄发给她的行程表,将接下来要对接工作的人的联系方式都一一保存下来,又仔细看了一遍完整的行程,以免现场出纰漏。

看完就有点后悔,不该拒绝骆承的建议。

就该让他把这几天的工资给自己。

这些活虽然不难,但很繁杂,逐一对接起来也要耗费不少心力。

中午吃饭的餐厅离酒店很近,十分钟车程。

虞初简单捋了一遍工作流程,记在备忘录里,一切弄完之后才补了个回笼觉。

醒来的时候是十点半,打开手机便看到岑霄刚发过来的微信。

【岑·长得真特么牛逼·霄(谨慎发言)】:十一点出发,你在楼下大堂等我。

虞初立即回复,“收到”。

想到他大概是怕早上的情况重演,才会慎重地提醒她——大堂见。

又觉得一阵无语,大男人怎么这么扭扭捏捏,她也是受害者好吧?

谁想看了,根本一点都不想看!

打工人的素养是就算心里再不愿意,再怎么把领导骂了千万遍,该完成的工作还是要完成的,所以出门的时候,虞初依然带上了电脑。

虞初给来接他们的司机提前打电话确认好行程和时间,又在大厅站着,等了一会也没看到岑霄下来,但也不方便催促,她找了个能看到电梯口的座位坐下,继续等他。

没多久有人来问路。

虞初直观的感觉就是这男生很帅,但这种帅和岑霄的帅是不同的,眼前的男生是那种很张扬的帅气。

他知道自己很帅,所以一直扬起唇角,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

顺便,对她放电。

这让虞初很受用,毕竟谁不喜欢看帅哥啊。

就算她也并不了解酒店的构造,还是很耐心地帮他查,又带着他去问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男生走的时候一个劲地和她说“谢谢”,还提出要请她吃饭。

虞初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男生还有急事也就没强求。

人走了之后,虞初才发现,几步之外站在的那道身影,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刚才忙着看小帅哥,完全没察觉到身后还有个大帅哥。

岑霄没换衣服,还是上午那套。

虞初以为待会要见导演和剧组的人,他至少会穿个西装什么的,显得重视嘛。

这么一想便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岑霄穿西装诶。

他不喜欢吗?

“不好意思岑总,让您久等。”

虞初立刻迎到岑霄身边,“司机我已经对接好了,他就在停车场,我打电话让他现在开到门口。”

“嗯。”岑霄微微颔首,“视频会议开晚了,下来迟了些。”

虞初不太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只好顺着话回答:“没关系没关系,我刚查过了,过去只要十分钟,关导的助理我也问过了,他们上午的拍摄还没结束,我们时间很充裕。”

说话间,车子也停在酒店门口。

虞初很懂事地帮岑霄开车门,弯腰邀请他上车,而后自己一路小跑去副驾驶,她不会再和领导坐同一排了,难受得屁股都要长针眼了。

更何况,电视剧里的助理都是坐副驾驶这个位置,她很有自知之明。

老实说,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事,她和岑霄之间的相处依然非常尴尬,尽管车里还有司机大哥,也改变不了这个状态。

车内诡异地安静了几分钟。

大概岑霄也觉得氛围不对劲,于是先开口打破僵局。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他问。

“什么?”虞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不认识啊,他是来问路的,我帮他指了下路。”

岑霄勾了勾唇,“那你挺热心的。”

闻言,虞初不自觉皱了皱眉,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

岑霄借伸展手臂,往左边挪了挪,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很可惜,女人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他什么都没看到。

方才在酒店里,隔老远他就看到虞初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俩人看起来还蛮熟路的,聊了几句便眉舒眼笑,满脸春风。

虞初笑吟吟的模样渐渐和第一次见到她那天重合。

那时候,骆承还很八卦地问了句,“她不会是在钓你吧?”

看来,真是他想多了。

噢不对,是骆承想多了。

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饭局。

今天这个饭局是关德泽导演那边安排的,权当作为岑霄接风洗尘。

寰声影业是关导新电影的主要投资方之一,所以餐桌上的主角是岑霄。

以他助理身份出席的虞初也不免要喝上几杯,不过大部分递到她这边的酒杯,都被岑霄挡了下来。好在下午剧组那边还有几场戏,大家都不敢喝太多。

饭局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虞初也听明白为什么这一趟出差,岑霄要派她来。她之前做营销方案的那部电影还没确定下来主要由哪个公司负责宣发,目前有三家公司在竞争,其中一家便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华晟。

作为行业内绝对的领头羊,华晟在电影营销方面成功案例最多,经验最足,而且华晟也投资了关德泽导演的两部电影,从这点上来说,寰声并没有什么优势。

但不是全然没有胜算,否则岑霄也不会来了。

两部电影的生杀大权都在关德泽导演手上,作为在国际上都声名显赫的大导,他从不缺资本合作,最终选哪家公司,还是要看哪个方案能打动他。

华晟的人昨天刚走。

听这语气吧,虞初很明显感觉到华晟的方案他们不满意。

她本想听他们继续聊些有的没的,说不定就能打听出来华晟的失败经验,用在自己的方案上,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点到为止,没有透露其他关键信息。

而聊到这里时,岑霄忽然站起来,主动拉着关德泽喝了两杯。每个人都和他敬酒,又替她挡了大部分,他已经喝了不少,脸上也泛起几分红晕。

整场饭局,岑霄话不多,但总能在适宜的时候接上几句,认真输出自己观点之余,还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所以虞初还是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华晟的方案不行,就是他问出来的。

散场时,其他人赶着回剧组,急急忙忙搭车,虞初把他们送走,回来便看到岑霄靠在椅子上。眼睫垂下,嘴唇紧绷成一条线,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睡着了。

虞初把他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胳膊上,打算先扶他回去休息。

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陈霁明抢了先。

“我来吧,岑总太高了,你可能不太好扶。”

说着,陈霁明大步流星,走到岑霄身边,还不忘回头对她扬唇笑了笑。

和上午在酒店里问路的时候一模一样。

灿烂肆意,很有欺骗性,让人没办法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虞初一滞,问他:“你没回去吗?”

她觉得不好麻烦别人,但陈霁明像猜到她想说什么,一句话将她堵了回去。

“没赶上车,大家都走了也没想起我还在这。”陈霁明回答,“反正我在这个剧组也是最无所事事的那个,我和你一起先送岑总回去吧。”

陈霁明是关德泽老朋友的儿子,去年从国外的大学毕业。陈爸爸知道他想做导演,于是就让他到关德泽身边学习,现在在剧组做场务,但大部分场务的活不用他干。

方才关德泽导演介绍陈霁明的时候,虞初微微叹了口气。

有钱人的人生,真是易如反掌。

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话的“想做导演”,家里就能让他跟着国内最顶尖的导演学习。

他俩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也没能叫醒岑霄,看来是真醉了。

早知道他的酒量还没自己好,虞初就不装矜持了,还不如自己帮他挡呢。

下次学会了。

应酬就是她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半晌,陈霁明半弯下腰,揽过岑霄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用力往上抬了抬,靠在椅子上的人却纹丝不动。

虞初刚想帮忙,陈霁明立刻抬手,“不……不用,我扶得动。”

说话间,他又使出全部力气,脸都撑红了,可还是没能把岑霄拉起来。

“我们一起试试。”虞初忙不迭走过去,拉起岑霄的另一只胳膊,“还不行的话我找人来帮忙,司机大哥在门口。”

陈霁明霎时感到到丢脸。

谁知道这岑总那么重?自己一个七十公斤的大男人居然没能把他扶起来。

虞初见陈霁明拽得那样费劲,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气。

但她只是往上轻轻一抬,还没怎么用力,岑霄便立刻站了起来。

俩人都懵了,大眼瞪小眼。

这哪里重了?这不很容易吗?虞初都怀疑陈霁明没吃饭,白长那身高,一点力气都没有。

陈霁明脸煞白,迅速转移话题,“感觉岑总也没喝多少吧,怎么会醉成这样?完全不带醒的。”

“你帮我送到车上就行。”

虞初没搭话,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拎起自己的包,“待会酒店的工作人员会帮我们的。”

陈霁明只好“嗯”了声。

俩人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岑霄没走几步,陈霁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前踉跄了几步,一时没站稳,手腕重重磕在墙壁上。

他痛呼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

岑霄整个人失去重心,猛地往另一边倒去。

虞初来不及反应,急忙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

本来以为近一米九的男人就这么砸下来,她这肩非废了不可。

但奇怪的是,她一点都没感觉痛。

男人的脑袋靠在她右边肩膀上。

他后脑勺处的头发很短,像细细密密的齿梳不规律划过,戳得她脖颈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