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风早有准备,可学习和实践总是相去甚远,疼痛和不适叫她忍不住汗毛倒立,手只能下意识将身下的被褥紧抓做一团。
云鬓早已散乱,汗湿的发粘在面颊两侧,发上簪戴的金玉发钗叮咚作响,不一会就滚落在床上。
双目被遮,触感便被无限地放大,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夹着不易察觉的轻微呼吸声,忽远忽近。
她仰起脖颈,细密的汗珠顺着白细的皮肤流入床褥之中。
他的动作说不上温柔,也谈不上粗鲁,只是按部就班,似有章程一般。
在她咬牙,腿酸得快要支撑不住之时,突然一松,被放了下来。
身上的人已抽身离开。
而后一阵细碎的金铃声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宋轻风拨开烟纱,面色涨红,自床帐中露出一点眼睛,黑暗里隐约见他已下床披了衣裳。
她止不住脸红心跳,盼望着他能回过头来叫她看上一眼。
谁知他头也不回,很快要消失在门边。
宋轻风鼓起勇气出声道:“太子殿下。”
门口的背影一顿,微偏了头,不见面目。
宋轻风想了想道:“我以后能常常见到你吗?”
门口人并没有回答,抬步就走了。
宋轻风看着空荡荡的门,有些发怔。
却很快有人拧着烛火进来。
久在黑暗里,蜡烛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眼角未干的泪顺着汗滑落下来。
蜡烛的白光照得高嬷嬷一张笑脸看起来格外瘆的慌,她三两步上前来,喜笑颜开地行礼:“恭喜宋娘子,贺喜宋娘子。”
宋轻风愣了愣,不过片刻功夫,自己就从姑娘变娘子了。
高嬷嬷道:“奴婢等伺候宋娘子回去洗簌去。”
宋轻风抹了把脸,摸索着抓了衣裳披着,跳下床来,哪知双腿酸胀难言,险些站不住。
高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笑道:“娘子可当心些,您身子娇贵,可千万别摔坏了。”
宋轻风回过头,见原本铺得整齐的床褥已被她抓得皱成了一团,凌乱不堪。
想到方才的一幕,她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烫。
却已有宫人忙忙地将床上的被褥从里自外全都撤了个干净。
按规矩,侍寝完之后她是不能在此久留的,连洗簌也需回自己的屋子。
宋轻风随着几名嬷嬷一道回去。
外头的天还是黑得如墨染得一般,天上无星无月,连风也停了。
角落里虫子叫唤得欢乐。
她又问道:“以后我能常来此处吗?”
高嬷嬷心中一哂,谁不想常来?可轮得着么。这宫里有多少人,就按规矩侍寝了一次,一辈子都再见不着君王的面。
口中却道:“按规矩,没有太子殿下召唤,是不能来的。不过娘子以后若得了宠爱,想来又能是什么难事?”
宋轻风裹了裹衣裳,又回头看了一眼出来的殿门。
宠爱?她自然是没有的。
嬷嬷们伺候得愈发殷勤,热水茶点,无不准备地极为妥帖。
她泡在水里,一时舒服的浑身像是散了架子一般,像是变成叶子一般一片片飘在热水里头。
不一时却见一嬷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漆漆的药进来了。
高嬷嬷攀在浴桶边上轻声细语安慰她道:“娘子莫要伤心,这只是规矩。一般在太子妃产下嫡子之前,其他妃妾是不能有孕的。今日娘子承了宠,那可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人,以后机会还多得是。”
第一个人?
他做起那事来轻车熟路,一击即中,居然会是第一次?
宋轻风被热水泡得困意大起,只听得高嬷嬷蚊子一般得嗡嗡说个没完,懒得动弹,只是闭着眼睛,就着药碗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这药闻起来难闻,喝起来更是苦得人发呕。
她被苦得睁开了眼睛。
好在高嬷嬷早有经验,已有蜜饯送来了唇边。
。
李岏洗簌干净,回到房间。
屋内早已没了人,床上被褥换了个干净,连床帐都换了新的来,床头燃着一炉新制的沉香。
满室冷寂清冷的香味。
他扫了一眼便坐了下来,靠在床背上,好一会与全福道:“明日让詹事府拟定册封的令旨,封今夜侍寝的。。”
见太子眉心微皱,全福小心提醒道:“是宋氏女。”
李岏道:“封宋氏为奉仪。”
全福笑道:“太子殿下如此洪恩,那宋娘子只怕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
这宋氏说是顶着御赐的名头,可陛下也只给了侍妾,一个正经名分也无。
奉仪虽是太子侍妾中最末等的九品,可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名分。
有了名分,在这宫里也算是站住了脚。
正准备入睡,却听外头突有人低声:“太子殿下,臣有事求见。”
是高守,这么晚来求见,定是出了事。
李岏双目一暗,道:“进来。”
却见高守低了头,进来便跪下,也不啰嗦,磕头道:“臣在东宫内抓到一个刺客。”
李岏披了衣裳,去到外间,方在椅子上坐定,却突然室内响起一个声音道:“臣磕见太子殿下!”
那声音如洪钟一般,将他吓了一跳。
高守见殿下受惊,立刻拔出腰侧长剑向着声音刺去。
李岏低下头,发现地上匍匐着一个人影,如圆球一般趴在地上剧烈抖动着。
高守举剑在对方颈间,禀告道:“太子殿下,这便是臣抓到的刺客。”
森冷的剑身贴着脸,跪在地上的刺客被死亡的恐惧吓得肝胆俱裂,浑身发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道:“饶命啊!饶命啊!大人啊!殿下啊饶命啊啊!”
全福初见那圆冬瓜的身形便心中打鼓,此刻再听声音,不确定地道:“宁安侯?”
果然刺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不是那宁安侯宋怀德还能是谁?
正是因着宋氏今夜侍了寝,高守才没有就地将此人处决,而是深夜惊动了太子。
宋怀德见到全福便如见到了救星,手脚并用跪爬过来就抓住他的衣摆哭泣道:“全福公公,您可千万替我作证啊!我真的不是刺客啊呜呜呜。”
全福心道不好,只好擦了汗解释道:“回太子殿下,这确实是宁安侯,他今日特意送女来东宫的,只是不知为何还未出宫去。”
李岏想到此,面色一哂,问底下跪着的人:“宁安侯?”
高守这才将剑挪开。
宋怀德感到浑身汗都湿了,忙咚咚咚拼命磕头:“臣宁安侯宋怀德拜见太子殿下!臣实在是冤枉的啊,臣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刺客。”
“臣那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赌,怎么有本事做刺客啊,臣好冤枉啊啊。”
李岏直觉得屋内跪着一只大窝瓜,咚咚咚地在敲,声音在黑暗里格外刺耳,不由眼皮跳了跳。
高守打断道:“太子殿下,臣抓到他时,他还未出宫,正鬼鬼祟祟地在膳房里头烧香。”
宋怀德忙拼命磕头,脸上眼泪鼻涕糊做一团道:“臣原想磕完头就出宫去的,可是。。可是实在是坏了肚子。。只好在东宫里头找茅房,找了半晌。。”
他寻不着,又忍不住,愣是最后蹲在草丛里解决了。
等他从草丛里腰酸腿软地爬起来的时候,宫门都已下钥了!
“小人如失了头的苍蝇吓破了胆,只能颤巍巍躲着,想等着天亮了再出去。”
高守却举手拿出一个玉色的发簪和一卷纸包道:“胡说!你若是不慎耽搁了出宫,大可找管事禀明情况,可你没有,却一个人鬼鬼祟祟去了侧室。臣派人搜了他的身,在他发簪上搜出毒香,他手里的香炉已被下了毒!”
若不是他知晓今日殿下召了宋氏女侍寝,而这人又是宋氏生父,他也不至于敢大半夜来搅扰太子殿下。
李岏却整个人圈在椅子里,懒懒的,面无表情,并没有打算要查看那药的意愿。
宋怀德拼命摇手道:“不不不,就算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这。。这真不是毒药。”
全福上前问道:“这是何物?”
宋怀德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这。。这只是春。。药。”
这是他逛春风楼常备的东西,怕家中母老虎发现,狐朋狗友支招,花了重金买了这样一只内有玄机的发簪,可保万无一失,不想今日居然立刻被搜了去!
其实今日他从草丛里爬起来,发现误了时辰,正欲去寻全福。
哪知走到半道见到两生得如花似玉的宫娥,当真仙子一般见所未见。
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悄悄跟在了后头。
那时天色已黑,两宫女并未察觉被人尾随,只是跑去膳堂里头用完饭,又回了自己的屋子。
更妙的是那宫女二人单住在一间。
宋怀德自小风月场里打滚,何曾见过这般貌美,又是在宫中禁地,一时刺激又紧张地要发疯,决定悄悄潜入室内烧个香,在里头下点药,叫那小宫人夜里头落入自己怀里。
他再混账,也知这事要是说出来,自己小命难保。
可解释为何燃了此香,他五官扭曲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来。
李岏见他早已吓地尿在了当地,面上更是糊得不成样子。
堂堂侯爵,这幅模样,当真令人满心厌恶,一眼也不愿多看,只是与高守道:“按宫规处置。”
高守立刻领命道:“是。”
在东宫内鬼鬼祟祟身怀毒药,这已是株连之事。
李岏长身而起,欲要离开,听此道:“宋氏女已入东宫,便是东宫的人,不必去告知她了。”
宋怀德还不知他们口中宫规为何,抬起头瞪着大眼盯着高守的嘴。
却听高守立刻与旁边人道:“送去皇城司。”
皇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