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禁止喜欢

测试的第一步就是年龄。

段译等人坚信沈昼在年龄上造假,华灯则不慌不忙,搬出椅子坐到一旁,撑着脑袋好整以暇。

周围萦绕着若有似无打量的视线,充满欲.望的气息。只是这回,华灯心平气静,目光只落在沈昼一人身上。

她当然很讨厌这样的剧情,也畏惧这个世界不可逆转的意志。

可既然费尽心思找了沈昼,就意味着她不打算因此收敛自己。

她喜爱艳丽的颜色,今日便依旧着红衣、戴金饰。胸前的璎珞璀璨夺目,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要是不做这些,总觉得赚钱没了意义。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

罗盘上清清楚楚地显示:骨龄二十四。

经由掌门之手,罗盘绝无可能出错,众人沉默无言,脸色都有些难看。

二十四岁的金丹境,不应该籍籍无名,莫非是因为散修的缘故所以无人知晓?

气氛越发诡异,透出几分凝重,只有华灯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十万灵石花得值。”她勾着头发,懒洋洋地和系统对话,“看到没,没有砸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砸得不够多。”

系统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知道沈昼一定能帮到你呢?”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笑道,“而且我有足够的资本尝试。”

接下来又进行了登仙梯、幻境磨炼、问心阵等常规考验。

沈昼完成得中规中矩,但足够让人挑不出错。

到最后,掌门的笑容已然狰狞。

他站在峰前,沉声道:“最后一关由我亲自主持,若能破我这一招,就算你考核通过!”

话落,面前赫然迸现一只赤红的茶壶,如人头般大小,飞到空中旋转起浮。样式平平无奇,然光泽流转,通体莹润,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掌门怎么把这件宝物拿出来了?”有人惊叹道,“这可是……”

华灯耳尖一动,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系统,扫描。”

系统说:“宿主,这是二品法宝,他在故意为难你们。”

“老东西。”华灯说,“对付金丹期用二品法宝,够不要脸。”

大约沈昼也这么觉得,所以他看了掌门一眼后,在对方理直气壮的眼神中,一声不吭放开了对修为的限制。

几乎一刹那,他的修为就从金丹跃升为元婴,并且还在继续上涨。

掌门:“???”

他倒抽一口冷气,背着手踱步几下,绷不住回头:“徒儿,你这道侣究竟什么来历?”

华灯无辜地睁圆了眼,摊手道:“不知道啊,可能没什么来历吧。”

说话间,沈昼的修为已经晋升到化神初期。

华灯赶紧咳嗽了声:“咳咳,咳咳!”过了,过了!

沈昼暴涨的境界一滞,喷涌的法力缓慢停歇,卡在化神初期止步不前。

掌门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不动声色呼出口气,默默挺直腰板。

还好还好,只是化神而已。合体战化神,优势在他!

“此法宝名为黄沙壶,我只使三成功力,一刻钟内你能出来,就算挑战成功!”

语毕,黄沙壶腾跃半空,暴涨数倍壶口大开,铺天盖地的黄沙如瀑布淌下。

沙尘化作层层绸缎,缠绕着包围沈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试图将他绞杀。更有无数沙蛇从四面突进,疯狂发动攻击。

华灯握着扶手的指节泛起白色,眼睛一瞬不瞬。

风烟下,沈昼轻飘飘抬手。

噗呲一剑,杀穿黄沙包围,精准无误找到那唯一的破绽。

金光炸裂,黄沙壶破了洞。

掌门表情瞬变。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眯眼发出了得逞的笑。

华灯定睛看去,心道不妙。

黄沙壶的攻势虽然停下,可沈昼那本就残破的剑,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痕,终于在此刻不堪重负,无力地随风溃散。

掌门当即喝道:“你仙剑已毁,还是趁早放弃吧!”

看了眼手里的剑,沈昼没说什么,反手丢回芥子空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就见他手心银光一闪,一柄别无二致,甚至同样破旧的剑被握在了手中。

“你说这个吗?”他语气平淡,莫名让所有人感到嘲讽,“这样的剑,我还有一百零七把。”

什么?!

药清峰上一片哗然之声,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不可思议。

掌门更是捂着胸口,心都在滴血。他本以为沈昼的剑看着破烂,但威力十足,当是一把世间仅有的宝剑。

可居然,这真的只是一口废铁!

可怜他的黄沙壶,就这样破了个窟窿,白瞎他当初三百万灵石。

越想越气,掌门眼里精光毕现,双手掐诀,切齿道:“我看你这次怎么出来!”

他不相信沈昼真的是个普通散修,要么他迷惑了测龄罗盘,要么他隐藏了真实身份。

无论哪一种,掌门都有自信逼他现出真身,让他明白觊觎华灯的代价!

黄沙壶爆炸般膨胀起来,迅速占满药清峰整个上空,沈昼在它面前渺小如撼树的蚍蜉。

“宿主,快阻止掌门,这是对付合体期的实力,除非沈昼暴露身份不然不可能赢。”系统理性分析。

不用它说,华灯早已起身,冷着脸拽下弟子玉牌。

假使他们真的铁了心要把沈昼驱逐出去,那她也没有留在这的必要。

然而,像是感知到什么,她在抬脚之前先望向了天空。

沈昼也在看着她,隔着呼啸的罡风,姿态放松,对她轻抬了下手,似乎在告诉她不必着急。

静立须臾,华灯缓缓坐了回去,拿起茶饮喝了一口,心跳很快冷静下来。

黄沙包裹成茧,汹涌地将沈昼围困进去,他的身影湮没在风沙里,失去踪迹。

裹挟着沈昼的黄沙心满意足,飞快回流至壶中,壶口重新闭合,不留一丝缝隙。

掌门扭曲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可忽然,风停了。

说是停不太准确,更像是凝固,凝固在所有人周边,连同翻涌的灵力一起,变得极度黏稠而沉重。

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华灯也没有。

她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剑光从半空划过,如鹞鹰振翅天际,那么锋利又那么轻快,转瞬消逝在风中。

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众人却仿佛意识到什么,私语声戛然停歇,掌门更是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逆流。

咔嚓。

清脆的玉石碎裂声在苍穹之上响起。

掌门霎时脸白如纸。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条裂痕凭空诞生,从内而外侵蚀掉整个黄沙壶。

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完了,全完了。

在黄沙壶轰然倒塌的破碎声中,沈昼从漫天金光下步出,长袖低垂,风不动衣。

奇异的是,他手里居然没有持剑。

药清峰鸦雀无声,只有华灯双眼闪亮,朝天上一个劲招手。

掌门捶胸顿足,默默施了个降雨法术,乌云罩顶,冷冷的雨水在脸上胡乱拍打,但没能让他冷静分毫。

烈阳勾勒出沈昼抬头望天的剪影,他伸手,掌心接住一块碎片。

确保黄沙壶没有重组的可能,他这才施施然收手,转身,迈动步伐。

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无,所有人都同步仰头的动作,看那抹鸦青色的影子由远及近。

日轮被远远甩在身后,他逆光的身影如山般高大,脚踏虚空,朝众人走来。

每走一步,药清峰就震颤一下,仿佛随时要崩塌于他的威压之下。

终于,掌门率先抵抗不住。

他高声宣布:“弟子沈夜,通过试炼,请入药清堂!”

声音穿透云层,震荡不息。

华灯蹦了起来,双手合拢嘴边,无声大喊——

“沈昼,你太棒了!你是最厉害的剑修!”

虽然没看清她说的什么,但料想是夸奖的词句。沈昼受用地点了下头,挥散飘荡的金光,转眼落到她身边。

华灯抓着他的衣袖喜笑颜开,赞美的话都不带重复。

“刚刚那招是怎么用的?你拔剑了吗?真的超帅超解气!我以前看话本里描写剑客,还以为都是假的,没想到现场看这么震撼……”

一旁的段译是越听越酸,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皮笑肉不笑道:“恭喜师弟,我这就带你去药清堂。”

沈昼抬眼:“走吧。”

那眼神没什么波动,却看得段译倒退了一步,遍体生寒。

由掌门带头,所有人一齐走向药清堂。

与先前截然相反,这一回他们甚至不敢多看华灯一眼。

就这样,大家脚踩着脚挤进药清堂。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们跌破眼球。

在华灯茫然的目光中,沈昼按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摁到掌门的位置上。偏偏掌门不敢说什么,一个劲道:“徒儿喜欢就坐啊,不用管为师。”

沈昼则长腿一跨,坐到她下首属于大长老的位置,姿势闲散随意,还把桌上放凉的茶用法力给加热了。

茶热了他也不喝,只把玩着茶盏,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的心随着这声音一颤一颤,许久之后,沈昼低沉的声音响起:“谁想收我为徒?”

众人俱是一震,有抬头看天看房梁的,有垂首看地看鞋尖的,就是没人敢往前看一眼。

华灯差点笑出声,她前世上课怕老师点名也是这副模样,没想到换个视角如此滑稽。

无人应答,沈昼轻轻抬头,视线从所有人脸上越过,引起大片的心跳骤停。

最后,这目光停留在掌门脸上。

掌门虎躯一抖,艰难扯出笑脸:“凭我的能力,恐怕——”

“就你了!”药清堂所有人异口同声喊道。

沈昼也微微颔首:“你可以。”

掌门瞬间泪流满面。

*

华灯带着沈昼回到房间,畅快淋漓,心情灿烂。

她住的地方叫海棠苑,刚好三间房,她睡主屋,沈昼在左,月牙和月满在右。

看着侍女帮沈昼收拾好东西,她这才转身,郑重地叮嘱:“你记住,在这里,有任何人说喜欢我,都是我们的敌人。”

沈昼说:“任何?”

华灯重重点头:“对,任何,所有,全部!”

“嗯。”沈昼说,“这种人应该没多少。”

华灯:“……注意你对老板的态度,小沈同志。”

沈昼闭口不言,看神色,显然不以为意。

熟悉的怒火涌上心头,华灯快速重复了三遍《老板准则》,对着他露出微笑。

“明天拜师我和你一起去,巳时就要开始,记得准时哦。”她温柔地说。

说完就赶紧掉头离开,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揍人的冲动。

笑死,打又打不过。

她的房间还是离开前的模样。华灯扑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随意施了个清洁术就沉沉睡去。

紧张焦虑了许多天,难得这回没做噩梦,她安安稳稳睡了个好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中,总感觉床边立了个什么东西,像是个黑影。

晨曦斜射入户,她皱眉翻过身,拿枕头挡住阳光,继续安然沉眠。

黑影仍未消散,在原地冷漠地看了她一会,还发出一些声音,说什么“一起”、“巳时”、“准时”。不过她实在太困,根本没听清就又睡了过去。

沈昼:“……”

睡得跟猪一样。

他极轻地“啧”了声,打算不管什么拜师礼一个人下山。最近有批不知死活的追到这了,他得去解决一下。

只是才刚踏出房门,就迎着日光看到自己崭新的靴子和衣裳,继而想到契书上火热的十万灵石。

“……”脚步一转,他面无表情走向药清堂。

药清堂内。

掌门正坐在椅子上盘佛珠,可越盘越焦躁,最后情不自禁抖起腿来。

余光瞥见门口阴沉的黑影,他立马蹿起身,苦逼兮兮地给人腾位置。

沈昼也不客气,搭着腿往那一靠,开门见山:“我来拜师,你有什么想说的?”

掌门严肃地说:“药清宗属于每一位弟子,在这里,你们是自由的,要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告诉我!”

佛珠摆在桌子上,沈昼拾起来扯了下,没注意力度扯断丝线,哗啦啦散落满地。

好好的五品法宝,就只剩下掌心孤零零的一颗。他随手扔掉,无视掌门刚才的话,自顾自道:“我来这暂住几个月,到时间自然会走。”

掌门心头一松,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没问题,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沈昼撩起眼皮:“你很怕我?”话里听不出喜怒。

“不、不怕啊。”掌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是我师父,怕我做什么?”他饶有兴致地追问。

“不不不!”掌门惶恐地弯腰,“咱俩可以各论各的,我当你师父,你也当我师父!”

沈昼轻挑的眼尾扫向他:“你多大了?”

多大?

掌门有点没转过来:“五百零三岁?”

沈昼收回视线,口吻冷淡:“资质太差,我没兴趣。”

掌门:“……”

特么的用你说!

沈昼放下腿起身,比他高出半个头,敲打道:“明天开始给华灯上课,该教什么你心里有数。”

“当然,当然。”掌门抬袖擦拭脑门上的汗,讪笑着道:

“华灯资质不凡,悟性上佳,本座对这个徒儿,也甚是喜欢呐。”

话音刚落,就见沈昼漫不经心的目光倏忽定住,仿佛第一次正视他这个人。

掌门浑身一凛:“怎、怎么了?”

没等他弄清发生了什么,眼前一黑,头顶一痛,沈昼的剑鞘打了过来。

砰砰砰!

三击之下,掌门被打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一直打到地砖开裂,掌门的俊脸嵌进泥土,沈昼这才开口:“以后,不准对她说喜欢。”

掌门心底一万句狂草:“她是本座徒儿!”

哐!

沈昼冷冷地说:“别让我提醒第二遍。”

哐!

“听到,回答。”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嗷师父别打了,为师知错了!”

这一天,掌门的惨叫响彻药清宗。

然而,无人敢救,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