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虞榆没理他,进了便利店。

沉珀在门口没跟进去,一会往里看看,一会往草坪的方向看看,一会又望望浓郁的夜空。

虞榆转了一圈,把冰柜里货架上想要的东西都拿上,到柜台结账的时候,看着店员背后那一面放了香烟的墙。

夜班店员的语气有点冷淡:“要什么?”

虞榆收回视线,从柜台下面拿了两盒Pocky,拿出手机等待结算。

虞榆提着袋子走出去,看着站在门口的沉珀,心里嘀咕一句,怎么跟Leo似的。带Leo出门,要买东西时,都让Leo等在门口。但她又没不准沉珀进来。

沉珀看到她没买烟,松了口气。她出来的时候,他往旁边让了让。

虞榆撕开奶油雪糕的包装,扔在门口垃圾桶里,吃着往小区方向走。走了两步回过头,看了站在原地的沉珀一眼。

沉珀跟上去,问:“你今天回来得好晚,不遛Leo?”

“下午带它去过宠物公园,疯了两三个小时,够了。”

“哦……”

她的时间很自由,可以从醒来的那一刻再开始规划一天。他不行,他有公司,虽然他是老板,但他要每天出勤,要参与产品的制作,要参加各种提前很久就定好的会议。之前不觉得,一分手,惊觉他们好像完全不是同类人。

正失落着,一只雪糕递自己面前。

沉珀一愣:“给我的?”

“嗯,买了两个,你不吃就化了。”

如果她现在就走回家,当然不会化。所以她在冰柜前挑选的时候,就打算要跟他聊聊吗?沉珀接过,尽管现在一点也不想吃,也还是打开了。是他喜欢的薄荷巧克力味,很清爽,只是在这个还不算温暖的天气里,冰感刺激上头。

他们都喜欢薄荷味。沉珀想,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同。

虞榆朝着大草坪走过去,和零点过了还在玩的狗狗们交流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了靠近湖边的位置。这里有点坡度,狗狗在这玩容易玩着玩着扑水里去,主人们都会避开这里。

安静的地方,灯光幽暗,甚至不如月光来得明亮。坐在面朝湖水的长椅上,聆听夜风吹过湖面的声音。

“我们分手多久了?”

“55天。”

沉珀秒答完,转头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个?”

带着些许诧异的长长一声从鼻间哼出,虞榆说:“这么久了啊,55天,我居然还没抽回纸烟,为什么?”

沉珀又是秒答:“因为你不想让Leo生病,不想让它得癌症。”

虞榆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只在我工作间里抽。”

Leo是不被允许进入工作间的,里面乐器、设备很多,各种线也复杂缠绕着,小狗不懂这些,说不定会一个好奇就把东西弄坏。

沉珀皱眉:“你身上会沾上味道,他会舔你的。”

“哦,有道理。”虞榆说,“但我可以每次出来就洗澡。”

沉珀不解:“你想说什么?”

“我想抽的话,总能解决问题,但我为什么不抽?”虞榆看向他,“我那么听你的话?”

沉珀都觉得荒谬,转头看向总体平静的湖面:“你当然是为了Leo。”

“好吧。”虞榆没再继续说下去。雪糕吃完了,她叼着雪糕棍,是“小流氓”的样子,但她就想这样。

沉珀不想让对话就这样结束了,问起他从看见她就很好奇的事情:“你喝了多少?我看到你在车上睡着了,你一般在车上都睡不着的。”他注意到她的车,看到她靠在二排车窗闭着眼。

“不知道,但我睡着只是跟言和安车技好有关。”

“……哦,是说我车技不好了。”

“对啊。”

沉珀心塞,他明明很厉害的。但为了不自取其辱,他不深入这个话题,继续问:“你不是头痛吗,还喝酒?”

“已经不痛了。”虞榆再次转头看着他,“说白了,我就是喝死也跟你没关系吧。”

她又不喜欢他说话了。

沉珀鼻子发酸。刚才有一瞬间,他还真以为她没抽回普通香烟,是跟他有什么关系,还好那一刻没自作多情。他说:“你真喝死了,Leo会伤心的。”

“又是Leo?”

沉珀闷闷笑了声,吃着甜甜的雪糕,却带着苦味:“因为我说我伤心,你根本不在意啊。”

虞榆听出他喉咙被什么给阻塞的感觉,她问得直接:“你又要哭了?”

“……你又不关心。”沉珀想,她也许不是完全不关心,不然上次她不会帮他叫代驾,他故意这样说,想让她可怜他。

可惜虞榆是真没在意他的这个把戏。

沉珀硬生生地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连带着喉咙的阻塞感一起咽下去,冰凉的薄荷味却冲向头顶。

虞榆打开Pocky吃起来,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为什么开始吃这个?以前你不吃的。”

“戒烟。”

“但你这样又要长蛀牙了。”

虞榆起身,吃着走了。

沉珀垂下头。他的关心似乎是对她的一种负担,她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可以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工作,她可以喝酒喝到死,可以抽烟抽到整个房间堪比制毒工厂,不用管任何人。

他对着湖面喃喃自语:“可是Leo真的会担心的。”

虞榆回到家,Leo在半梦半醒之间,跑出来迎接她。睡得一脸凌乱,但逐渐清醒过来。

Leo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有讨狗厌的酒味,有其它狗狗的味道,还有熟悉的人的味道。

Leo开心地转圈圈,还往后看,但后面没跟着谁。

虞榆跟Leo玩了会,把彻底烂掉的小狮子扔进垃圾桶。洗完澡,钻进工作间写了点东西。

很奇怪,她每次写歌,都会用尽她的全部力气,把大脑和心脏全都掏出来,之后就会陷入一段类似于贤者时间的,获得极大满足后的空白期,想不出新东西,只能在演出期间做出一些新的编排。创作和修改,完全是两种模式。

可现在她竟然还能有新东西写。

都说失恋是绝佳的灵感来源,看来这话不假。

但提出分手的是她,要真说失恋的,是沉珀才对。

虞榆写到四点,趴在桌上睡着了。

八点醒来给Leo喂了饭,虞榆又写了一些,再次趴着睡下。一直重复。

期间她觉得电脑下面摆放的那只飞鱼模型特别烦人,抽了张纸巾搭在上面,这下看不见了,继续写。

Leo十一点准时来挠门了。

出去玩出去玩!!

虞榆带上Leo出了门,打算小心不让它再碰上那只狸花猫。

但Leo像个受虐狂似的,一出去就到第一次见那只小猫的草丛旁边张望,闻闻看小猫的踪迹。

Leo从小在警犬基地长大。它基因本就优秀,又每天都接受训练,能克制住小狗的很多本能,面对食物的诱惑,能撑住很长时间都不吃,在兴奋在激动的时候,有了指令也会乖乖坐着不动。

可偏偏就是一遇上猫,就失去了理智一样的。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啊,似乎刻在了骨髓里,怎么也不可能改掉。

看一眼Leo的脸,它被挠的事情其他狗狗主人都听说了,他们说:“今天都没看到那只猫。”

秦时也说:“我也没看到。今天我有空,本来还想着看见它了就带它去绝育的。”

“可能觉得这里狗太多,被烦到,换地方了。”瞿清廷说,“我看它挺不待见狗的,小狗一巴掌,大狗更是两巴掌。”

好在这样一来,虞榆也不用担心Leo再被猫挠了。

Leo像是听懂他们的话,知道见不到那只可爱猫猫了,有点失魂落魄的。就是闹闹来找它玩,它都有点没精打采。

瞿清廷调侃虞榆:“都说狗狗的性格会跟主人很像,你不会也这样吧?对喜欢的东西那么执着。”

“难道谁对喜欢的东西会不执着吗?”虞榆的执着就是音乐和自由,她会努力捍卫。

瞿清廷耸耸肩:“‘喜欢’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多的是碍于种种原因,放弃了追求喜欢的人。”

虞榆听完后良久没反应,好一会才轻笑一声。

“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完全正确。”

两人坐在长椅上抽着烟,一边聊天。瞿清廷说了很多工作上的事情,从吐槽奇葩客人,到吐槽公主把他调色盘掀翻。虞榆回得冷淡,但也都一一回应了。

瞿清廷:“不好意思啊,我说那么多。每天待在家里工作,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三句话。”

虞榆摇头:“没有,挺有意思的。”

“啊?”瞿清廷意外她这评价,“有意思吗?”

“嗯,看你说起跟客人沟通多么痛苦,更让我确信了我选的路没有错。”

“……”瞿清廷失笑,“原来是这样。噢?所以你那首在电影里做插曲的歌,不是为了电影定制的?”

“不是,定制的话,我可写不出来。”

在那部电影两年之前,虞榆的歌就发行了。

那部电影评分很高,但虞榆看完并没感觉。真让她看完电影,给那一段剧情写首曲子,她恐怕痛苦得抓破头皮,也一个音符都写不出来。

瞿清廷吐出一口烟雾:“忽然有点羡慕你,我也不想接客制订单。但说实话,我的水平没那么厉害。只是凭我的想法来画,赚不到我现在能赚的钱。”

他一直知道,他的技巧胜于他的风格。所以之前被闹闹妈称呼“画家”,他会夸张地笑出声。

虞榆:“所以你说碍于种种原因放弃喜欢的人,原来是你自己。”

“不不不。”瞿清廷连忙否认,“我喜欢的恰好就是钱。”

虞榆跟着他一起笑起来,她点着头:“那就好。”

瞿清廷看她笑,忽然认真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挺讨厌我的。”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是吃苍蝇那个蜻蜓啊,多难听啊!”瞿清廷抓狂。

“好吧,对不起。”虞榆认真道,她只是想到蜻蜓就一下想到吃苍蝇,没觉得难听。

瞿清廷立刻说:“也不用道歉。我就是以为我冒犯到你了,想你可能不喜欢被说那个鱼鱼。”他回去的路上还猜呢,是不是她被取了不喜欢的外号什么的。

“没有,比起这个鱼,”虞榆的手摆了摆,“我更讨厌我名字里的榆。”

“为什么?榆树多好啊!”

“我不喜欢树。”

“不喜欢树?”瞿清廷还第一次听人说不喜欢树。他喜欢树,树是一个很温暖的意象,能很长时间扎根在一个地方,能吸收这个地方的一切,有一种包容的力量。

“不是不喜欢,应该说,我不想成为树。树不能动吧,一直都在一个地方,就算根系在地下游走,能去往的地方也有限。被挖起来,栽去别的地方,那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她这一解释,瞿清廷明白了。一看她就知道她是不会满足于待在一个地方的人,也难怪她不喜欢树。

瞿清廷说:“在大海里遨游的鱼,的确比树的活动范围大多了。可是,海里的世界很危险。”

“榆树也不容易,会遇到病虫害,虽然自身能进行一定的抵抗,但严重的时候也就只能乖乖让虫吃掉。”

瞿清廷转头看着她,她是真不想当一棵树啊。他表示理解她的想法,“但可能因为树总是跟乡愁联系在一起,我还是挺喜欢树的。”

“乡愁。”虞榆笑了,又是刚才那种不代表愉悦的笑,“你回家能待多久?”

“嗯……一周吧。”瞿清廷大笑,过年期间回家一趟,头两天相处很愉快,但很快就生厌了,他是,父母也是。可有时在外,又真挺想家的。他好奇:“你呢?”

“我?我看到他们打来的电话就不行了。”虞榆没说,所以她把他们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