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感冒了

山野随夜深愈凉。

有涨水、饥饿与寒冷的威胁,少年们显然不能在这里过夜,衣物的寒湿稍微烘干之后,就得想办法走出此处。

云雀恭弥目的明确、行走的速度也很快,矜贵清雅的少年几乎与夜色丛林融为一体,身姿轻巧又自然,转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富江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感觉不对劲——

三位学弟都在努力跟上云雀的速度。

其中以泽田纲吉最艰难。

光是从富江的角度,就看到他因为踩到湿滑泥土和潮湿苔藓,面朝下摔倒了五次,光狱寺还拉不住他,以至于连山本武都没空去看富江,两人单是要扶稳泽田纲吉就已经竭尽全力。

她神色微妙,身边空空如也,有一秒钟甚至怀疑自己的魅力。

这让她心情有些恶劣,站在篝火将熄的原地,踢了下枯树枝丛。

回头的不光是泽田纲吉。

还有刚被她踢了一脚的东西。

树枝丛里直直冒出一条比她还高的眼镜蛇,看起来脾气比她还差,吐了吐蛇信做出攻击状,用气势表达:你最好是找我有事。

“……”

富江沉着脸,倒是看见眼镜蛇的棕发少年比她更慌张:“啊啊啊啊富江学姐快点跑啊!”

死也不可能做体力运动的女生自然是在原地没动,不过泽田纲吉惊起沉睡飞鸟的嗓音起了意外的效果,他把云雀恭弥给叫回来了。

用浮萍拐的机关将那条大型眼镜蛇打晕之后,黑发少年抱着手臂站在树边,没什么耐心地看向她:

“你是想在这里过夜?”

富江突然就很懂之前那个赝品怎么会被他气到裂开。

因为她现在就在反思刚才怎么没把他炸死在城堡里。

又或者可惜那瓣橘子没有毒,竟然不能把他毒哑。

女生漆黑眼眸里映着火光,却仍是极夜般冷冽,只敷衍地勾了勾唇,“我走不动这种路,云雀学长。”

云雀恭弥看了眼泽田纲吉脸上、膝盖和衣服下摆因为摔倒蹭到的泥,又看了眼女生身上不便行动的油画风短纱裙,还有那双薄底的、更适合在室内跳芭蕾舞的鞋款。

他拧起眉头。

好像也在反思,刚才怎么不干脆把她丢在那个城堡里,又或者是由她掉进湍急的河水里。

沉默了一会,他还是再次朝她走去。

……

“跟着我的脚印。”

三分钟以前。

由她拽着自己外套的衣袖,少年轻描淡写地丢下这一句。

三分钟之后,鹿岛富江看着泥土里露出的那一丁点岩石落脚地,再想到自己刚才看见的离谱跨步距离,以及对方快到看不清楚落脚处的速度,还有动不动就嫌弃她走太慢的样子,她忍无可忍地第六次将他外套拽掉。

狗就是狗。

不能指望他做一点人事——

富江如此想着,回头去看后面走得缓慢的三人组,发现自己刚才那句“分手”实在有些草率,要么还是和前男友复合吧,虽然他很废物,但他摔倒之后起码自己能踩着他的身体走过这坎坷山路。

接收到富江可怕目光的泽田纲吉:“?!”

他左脚踩到了右脚。

在平地狠狠摔了下去,嗑出了鼻血。

“阿纲!”

“十代目!”

两个朋友再次发出了担忧的声音。

女生黑眸里露出十足的嫌弃,挪开了视线,转回脑袋就对上云雀恭弥居高临下睨着她的神色。

黑色外套被扯掉,只穿着长袖白衬衫的男生像是女生们梦里的校草走到现实,他双手环胸,凤眸里映着错落树桠里漏下的月光,“你好像是故意的。”

他看着女生手里那件属于自己的外套。

富江无辜地眨着眼眸,眼尾泪痣楚楚动人,因为挨冻太久,露出的胳膊和大腿肌肤都是没有血色的冷白,此刻她像是西方故事里貌美非常的吸血鬼。

尤其是她身上还有股奇异的冷香。

攥紧手里的制服布料,她倒也没有否认,而是顺势往下接,“因为比起衣服,我更想牵云雀学长的手。”

云雀恭弥冷笑一声。

“是吗?”

出乎富江的意料,他不像往日那样被惹烦了扭头就走,而是在重新接过外套后,伸长手臂直接握上了她的手腕。

在森林里走了太久,女生肌肤浸润了寒意,与之相比,体力极好的少年人温度就是炙热且滚烫的。

令她比刚才情急时抱住他的脖颈感受到的温度更加清晰。

她莫名其妙地寒毛直竖。

不过这并非她的错觉,因为云雀恭弥拉住她之后,就没再顾及她的走路速度和习惯,堪称健步如飞地拽着她往前走。

差点被凸起树根绊倒的女生步伐凌乱,像是逆风被拽的风筝,鞋面也沾满了溅起的土和泥,这次富江再没法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气急败坏地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掌心。

云雀恭弥甚至还很悠闲地冲她微笑,“刚才不是你要牵的?”

他发现鹿岛富江从那城堡里出来之后,恶毒好像从明面上转变成了更阴险的方式,譬如现在——

发现他不松手之后,女生攀住他小臂的手指就假装收拢,其实在用指甲狠狠掐他,弯月的指甲都陷入他的肌肤里。

而后,富江就像终于报了仇,有些得意地回了他一个笑,“是啊,所以云雀学长千万别松手。”

四目相对。

两人眼底俱是寒意一片。

不多时,云雀恭弥又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加大了握住她手腕的力气。

先前的橘子事件里,他最后也没落下浮萍拐的原因并非是她求饶成功,而是云雀在看过了城堡那个奇怪的增殖怪物之后,并不太确定此刻的她受伤后究竟会变成什么诡异的形态,能不能再恢复正常人的模样,所以暂时打消了念头。

但他又不是不用武器就收拾不了她。

少女肌肤质感独特,像牛奶冷凝成的丝绸,滑且细腻,柔若无骨,好像只要加大点力道,就能将她的腕骨直接捏碎。

偏偏云雀恭弥拥有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始终将力道维持在令她感觉到疼痛、却又不至令骨头折断的程度。

泽田纲吉气喘吁吁、绝望地走出山林时,差点喜极而泣。

他膝盖发软,跪坐在地上,表示自己要歇一歇,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前面大路上好似在掰手腕的男女。

明明长得一个赛一个地好看,为什么性格却这样恶劣啊?

他看着云雀恭弥被掐着的手臂,再看富江那已经被捏出青筋的嫩白手腕,颇为窒息地吐槽道:

“现在连小学生都不这样谈恋爱了吧……?”

牵个手还要互相掐。

喜欢就要扯对方头发。

这是什么幼稚鬼啊!

此时云雀恭弥发现她还挺能忍痛,顿时失去继续陪她玩的耐心,另一手扬起浮萍拐,敲在她手肘的麻筋位置,轻而易举挣脱她的利爪。

只不过修长白皙的小臂上清晰留下四枚深深的弯月。

仿佛烙进血肉中。

富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已经走出了那片山林,走到了并盛镇上的小路,她随意甩了甩被掐红、甚至留下了青紫指痕的手腕,堂而皇之地走向一家路边的便利店。

而少年与她错身而过,朝着道路的尽头去,目不斜视地丢下一句,“明天再敢旷课,就咬杀你。”

两人的影子交缠片刻,又毫不犹豫地分开。

渐行渐远。

富江回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才收回目光。

……

第二天。

鹿岛富江回到了二年A班的教室。

在晨读之前沉寂许久的A班好像突然又找回了那股活力,男生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争先恐后围到了她的身边,声音一道比一道更关切:

“富江同学最近去哪里了?”

“你不在的时间应该落下了很多课程吧,我都有笔记,富江你需要吗?”

“富江,你饿不饿,我去小卖部给你买东西吃!”

穿着和其他女生相同制式校服的漂亮女生一如既往漂亮,连那颗泪痣都生得分毫不差,此刻她随意拨了拨自己长而直的黑发,难得有耐心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前几天和家里人去欧洲旅游了,刚回来。”

但好脾气的炫耀也就到此为止。

“笔记直接拿来就行,我要字写得好看的那种,本子和纸张也别用廉价的便宜货打发我。”

她说完,轻慢地看向说要去小卖部给自己买早餐的那个男生,泪痣与她的黑眸一样冷,“送这种早餐,你把我当叫花子吗?”

见她神色不对——

其他男生瞬间一拥而上,将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挤了出去,甚至还有人趁乱给了他几拳,然后转头对富江露出殷勤笑容,让她别不高兴,他们已经替她教训了这人。

短短半日。

A班的男生们又成了替她前赴后继跑腿的仆人。

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班级一样。

她回来的消息插着翅膀飞遍全校,本来因为她不在、稍稍能喘口气的学生们顿时又绷紧了神经,尤其是女生们,生怕被她抓住了把柄,自己的命运立刻和退学挂钩。

但奇怪的是。

午休时在校园里闲逛的鹿岛富江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穿那身如阎王的独特黑色女款校服,袖标上也没有别着“风纪”二字,她像初来乍到的新同学,规矩地穿着学生校服,将校园整整转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同学,可她一个也没抓,也没找任何人的不痛快。

谁也摸不透她的想法。

放学后。

富江巡视完自己应当接受的大部分遗产之后,对并盛还算满意,而且融入这个学校对她来说并不难。

虽然她没有当过什么风纪委员,不过她之前也是个普通学生,因为传了些和老师还有校草的流言,不小心在体育课的高处摔下去动弹不得,就被自己的同学们分尸丢弃了。

后来老师高木发现被丢弃的她竟然重新长成了人,莫名其妙对她燃起狂热的研究念头,一路带着她去了很多地方,最后落脚在并盛郊区的城堡——

她实在厌倦了高木,从他的皮囊到灵魂,都平凡地令她作呕。

相比之下,并盛的帅哥无论是从外貌质量还是个性的独特程度,都完全将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对比成灰尘。

尤其是最特别的那个。

想到云雀恭弥,富江发现今天在学校里转了这大半天,居然都没见到他。

在其他人都朝校门口走时,她步伐轻快地往接待室的方向去,一路遇到不少打听她目的地、自我推销想要和她一起走的男生。

她笑得意味深长,轻松应下,“好啊,我去接待室找云雀学长,你要一起吗?”

“……”

搭话的人淋湿了沉默。

富江秒变冷漠脸,“不去就滚开,少挡我的路。”

然而赶走了这些拦路的狗之后,黑发少女也没有在接待室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这让她不由有些疑惑。

“云雀恭弥呢?”

她随口叫住正在收拾那张办公桌的草壁哲矢。

副委员长咬着草叶的腮帮子一抖,努力挪开视线、使得自己能维持正常的理智,“委员长他今天有些感冒,所以没来学校。”

“感冒?”

富江被这个答案弄得一愣。

她勉为其难地想起那些普通而平凡的丑八怪们感冒生病时的模样,一时间很难将这种脆弱的、被病毒打倒的弱小程度和那个不可一世的云雀恭弥联系到一起。

“医师说是着凉了,”草壁哲矢回忆着,“昨晚正好在下雨,应该是委员长又淋雨出门了吧。”

女生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头。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那个赝品还挺想去他家看一看的,眼下机会不就正好送上门了?

富江理所当然地扬了扬下巴,“你怎么不早说?”

她笑靥如花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我去他家探望他啊,病人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温暖的关怀,对吧?”

草壁哲矢:“……”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是现在能够用物理方法替他维持理智的人不在,可怜的副委员长只能痛苦地点头。

……

抵达云雀家门口。

富江被面前这栋精致如画、俨如皇庭的和式住宅震了一下。

她很不爽地发现,自己先前在郊区挑选的那栋城堡即便很豪华,可是内里驱不散的阴寒、森寒和空旷,都并不那么尽如人意,跟面前这栋雕栏画栋,处处精美绝伦,连庭院草木都被修建到每一寸都贴合审美的和式住宅比起来,完全失去了颜色。

那老头的富裕程度在云雀恭弥拥有的资产面前,不值一提。

就算用她极其挑剔的眼光去看这处房产,她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硬要说的话,这房子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它居然不属于她。

黑发女生眯着眼睛,神色几度变化,最后还是收起了自己的嫉.妒,跟着草壁哲矢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起来精致奢华的屋宅,里面也大得让人一时记不住路,屏风从绵延不绝仿若千里的山水图,过渡到秋意肃杀的金丝菊,最后水墨画停在了几只栖息的白鹤处。

富江回过神来,站在绿意盎然的松柏下,看见两扇打开的屏风门后,正披着件外套坐在走廊前看书的黑发少年。

他神色平静,从外表打量同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

听见步伐声的时候,他没有从书里抬头,直到院里一阵风过,将松柏气息里夹杂的一股奇异香味送到他鼻间。

少年蓦然抬眸,精准看向富江所在处。

女生笑吟吟地对他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果篮。

“听说你感冒了,我特意来看望你——”

她情真意切地说着:

“我好内疚啊,云雀学长,都是因为我,你才会生病的,我太过意不去了,不如我今天就留下来照顾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是想照顾他吗?

你是想照顾他的大house。

谁家的小情侣第一次牵手在这里使劲掐对方的,你们俩根本不是小学生,是幼儿园小朋友!!